听到关笑语意料之外, 但又是情理之中的“黎姐姐为什么要忽然提她”后，
黎放歌骤然紧密的心跳很快平缓下来，娇花认识小说中第三号有名有姓的人物实在不足为奇。
剧情里, 郑励珥直到关笑语被拍卖之后才正式出场，照现在看来, 她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追溯到更早。
“昨天早晨，她的车撞到我的车——”
“黎姐姐！”
没错, 这才是她听到自己车祸会有的反应。
黎放歌的右耳被关笑语的惊叫震得嗡嗡响。
“黎姐姐还好吗？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告诉我——不行, 我得立即回鹭都！我要立刻见到——”
“姐姐没事。”黎放歌打断她,
异常冷静的声调，还有声音中天生带有的抚慰能力让那一头的关笑语瞬间安静下来，她接着说，“郑励珥也没事。你不用着急回来。”
“真的吗, 真的没事吗？！”
语音通话嘟一声挂断,
黎放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关笑语的视频通话就拨了过来。
她不太喜欢视频通话, 但为了让对方放心，她接通了。
手机屏幕的画面因为网络延迟卡顿了一下, 很快，界面就变得顺畅和清晰起来。
时间还很早，那一头的关笑语应该也才醒过来, 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 柔软的发丝看上去有点乱。
“都说了，没事。”
黎放歌将手机拉远，对着一脸关切的关笑语挥挥左手, 然后又将手机拉近。
“最好没事, 要不然我绝不放过郑励珥！”
“没必要那么凶, 她又不是故意撞姐姐。”
“我管她故意还是不是故意，谁伤害到黎姐姐，我就伤害谁！”
“谢谢。”
毫不遮掩和没有原则地偏爱，非常关笑语的风格。
黎放歌对着摄像头笑，她的笑脸，像破云而出的阳光一样耀眼，
框在大格界面里的关笑语，表情因为她的笑明显地滞了一瞬。
“黎姐姐，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认识郑励珥？”
黎放歌瞬间被问住，要不是看过小说，她确实没理由因为被郑励珥撞到而特意问娇花这个问题，算是百密一疏。
“感觉。”她的回答显得很敷衍。
“难不成她撞人逃逸吗？”
“那倒没有。”黎放歌还是不太习惯长时间跟人视频通话，视频通话不间断的注视令人不自在，“确认没事，姐姐切成语音了。”
“等一下——”
“怎么？”
“我想多看黎姐姐一眼。”
“随便看。”黎放歌移动的手机的角度，大大方方将自己展示给她。
关笑语噗嗤一笑，露出她红唇内洁白又精致的贝齿，“真的可以随便看吗？”
“当然。”黎放歌非常爽快。
“那我想看——黎姐姐的心。”
“别闹。”
“姐姐自己说的随便看。”
“人的心，是能看的吗？”
即便为人磊落，即便真的可以，
黎放歌也没有信心让别人直视自己的心。
“当然可以，如果姐姐想看我的心，现在我就可以让你看。”
要有多自信和坦荡，这样的话才可以脱口而出？
先不说能不能看，光是她敢于这样敞开自己，黎放歌已经非常震惊。
“有所保留不好么。”
“对黎姐姐，我不想保留。我想——对姐姐倾其所有。”
“………”
关笑语的盛情令黎放歌一次次心虚，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原著中她会黑化。
爱和恨，从来不是对立面，它们距离很近，很近。
黎放歌怕自己不能回应她的盛情，于是说：“你还是有所保留吧。”
“黎姐姐，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被拒绝吗？尤其是——”
“这不是拒绝。”
“哦。”
那种黎放歌不喜欢的僵持又来了，
她不露痕迹地将话题拉到这次通话的初衷，“能跟我说说郑励珥吗？”
“说什么呀，我和她的交集，就像纸张一样浅薄，除了她的名字和性别，我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是么。”
“不瞒黎姐姐，前天晚上我才第一次见她。我爸忽然叫我陪我姐去参加晚宴，为的就是让我姐介绍她给我认识，她是我姐的大学同学。
“姐姐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黎放歌打断关笑语之后才发现自己太急，她太急以至显得，欲盖弥彰。
关笑语捕捉到了黎放歌表情中的糗样和语气里的急切，不怒反笑。
黎放歌想，这朵娇花一定以为自己在吃郑励珥的醋才露出这样俏皮的笑。
“黎姐姐放心，我们的婚约全世界都知道，郑励珥当然也知道啊。”
“她知道就好。”
黎放歌顺着关笑语的心情，真情实感地醋郑励珥。
昨天在事故现场她就该想到的，郑励珥那样看她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认出她是关笑语的联姻对象。
究其原因，还是小说的信息量太少，
加上渣A对自己的婚约已经漠不关心到了一定的程度，
所以她才会想不起，她和关笑语的婚约，确实几乎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
郑励珥眯起眼看她实在是没什么奇怪的，那时候她一定在心里确认着什么。
因为知道小说的走向，黎放歌不自觉地在她面前露怯。
“黎姐姐如果还是不放心的话，等我回鹭岛，我们就立刻去扯证咯。”
“姐姐比较喜欢按部就班。”
黎放歌故意略过关笑语所谓的不放心，干脆地坐实，她就是不放心郑励珥，
就算拍卖关笑语的事情黎放歌不会去做，但也不代表郑励珥是一个安全的角色，
她们和郑励珥的界线应该更加清晰一点，而这一点，只有关笑语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郑励珥撞到姐姐的车，都没有什么表示吗？”
“昨天下午，她的助理有联系我确认赔偿事宜。”
“就这样啊？”
“她道歉了，坚持双倍赔偿。”
事故现场，黎放歌接受郑励珥的赔偿方案有置气的因素，
后来，她的助理联系她的时候，她表示只要修理费就行，
但那一边却坚持要双倍赔偿，黎放歌也很坚持只要修理费，双方陷入僵局。
最后，郑励珥亲自给她打了电话。
“那很好，就应该这样。”
“嗯。”黎放歌没进一步解释，最终她依然坚持只收该收的修理费。
再见到关笑语已经是三天过后，
雨也整整下了三天。
雨后初霁，空气透亮，阳光显得特别耀眼，天空湛蓝无比，云朵好像被濯洗一新，白得没有一丝一毫杂色，看上去又蓬松又柔软，让人不禁想伸手触摸。
这一次，关笑语还没到，
黎放歌已经在大门外等候，穿着裙子的她站在香樟树的树荫下，像一个等待恋人的女人，那张像太阳一样完美的脸，时不时会露出温柔的痴笑，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时不时地浮到脸庞上的笑，究竟是不是因为关笑语说她已经等不及要见到她。
但可以确定的是，等不及想要见到她的人，关笑语不是第一个，但却是第一个让黎放歌因为对方等不及要见她而开心的人。
“黎姐姐，我已经冲下飞机啦！我立刻马上过去，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姐姐，再多等一秒钟，我都会疯掉的！到时候我要狠狠地抱你，好么！”
半个多小时前的电话里，关笑语就是这样的直白和急切，
毫不掩饰的直接的炽热的爱，黎放歌想，大概就是这样了。
狠狠地抱，光是想一想，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让她身心一热，
没有明确的开始，在等关笑语过来的时候，想起她对她说过的话，黎放歌已经有一种陷入热恋的错觉。
昨天，得知关笑语今天要回鹭岛，见面在所难免，
挂断电话之后，黎放歌约白芍出去吃饭，午餐之后她在步行街的时装店里买了一条单排扣半袖连衣裙。
“怎么忽然买裙子？”白芍依然无精打采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她还是看出了黎放歌的异样，今天她看起来开心到刺眼。
“有约会。”
没有负担地说出这样的话，黎放歌都觉得惊讶，
她惊讶于自己自然而然的语气；也惊讶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悄悄地接受了她和关笑语的，关系；更惊讶于，不知何时起，她的偶像包袱已经微不可察。
“你就扯吧。”白芍面朝落地窗，对着窗外淅沥沥下不停的雨，日光灯照亮了她脸上的憔悴，她整个人看上去很静谧，像是想起了谁。
也像是，想起了某一次甜蜜的约会。
“她们明天回鹭都。”
知道表姐低落，黎放歌已经非常克制，但想到关笑语就要回来，她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的愉悦，这种愉悦轻轻松松地压过她以前写出一首好歌的那种很有成就感的快乐。
这让她显得跟白芍是两个极端，一个如萌动的春树，一个像快要枯萎的花朵。
就算戴着假发，画着浮夸的妆容，但黎放歌高挑的身量摆在那里，不论走到哪里，她们都是理所当然的焦点。
“谁们？”白芍猛然看过来。
黎放歌觉得表姐在明知故问，又或许，现在她并不想听到关笑颜的任何消息，于是她错开表姐还带着哀伤的目光，“关笑语和关笑熔。”
“我说，你来真的啊？”
“最近很无聊，也没钱出去玩，就——忽然想谈个恋爱。”
虽然不完全是真话，但这样说出来，黎放歌真的有一种自己要恋爱了的轻浮快乐，
站在她的立场，将关笑语当作香港那个莽莽撞撞地跑到她跟前自然而然地叫她黎姐姐的占卜师歌迷也不是不可以，两个人之间是能够完全融合的，
过去的半年多她时不时会想起她，结果在另一个时空里，她以未婚妻的身份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从震惊疑惑到害怕不安，又从害怕不安到莫名期待，再从莫名期待变得——在苟命之余，她产生了也许可以跟娇花谈一场恋爱的轻妄。
黎放歌现在才知道，人在低潮的时候是多么容易对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人动摇，更何况，关笑语是那么俏皮可爱，是那么，热情温暖，是那么痴心深情。
好几次她真的想问关笑语是不是也是穿书，
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如果她也是穿书，那么她不可能还对她痴心不改、毫无试探；如果不是，黎放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跟上个世界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关笑语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才让她稍稍想开——
“没钱！没钱你买三万多一条的裙子？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裙子有了兴趣？”
“最近连续下雨，很压抑，想换个心情。”黎放歌又换了一种说辞，
虽然每一种都不怎么又说服力，但她毫不介意。
“也确实，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怎么都提不起劲。”
“姐，是不是，不论是第几次分手，难过都不会减轻？”
“我以为这次分手会解脱，现在才知道，我和她不论在一起还是分开，都TM的这么痛苦。遇到关笑颜，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这是——”
黎放歌垂下手中的时装纸袋，“你的意思是，非她不可吗？”
她其实不太懂得痴心这种感情，过去的十多年，她一心投在事业里，再说了，歌迷也不想看到她恋爱，更何况她喜欢的还是女人，所以她一直没顾及自己的感情——但从关笑语、从表姐身上，她看到了爱情的魔力，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让你不能自拔。
在关笑语的痴心和白芍在恋情中，她们收获得更多的，真是是快乐吗？
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黎放歌觉得，在她们的感情生活中，痛苦显然要远远大于快乐。
她们不是不知道，可知道却依然停不下来，或者说是不愿停下来——
是不是只要在喜欢之中还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快乐，人们就可以忘我沉沦，有如飞蛾扑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也许吧，我疯了。”
“姐，等天晴，不如去南国散散心。”
“你陪我吗？”
“天天见我，你不烦啊？”
“是了，你要恋爱，忙你的吧。都开始穿裙子，看来是真的动心了。”
“……”
黎放歌没办法跟她解释，她本来就喜欢裙子。
雨一直下，她们在时装店里等了好久，雨都没变小。
白芍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像是在尽力克制，但不开心还是会涌出来，“禾歌你知道吗？十年了，我和关笑颜从没这样一起自由自在地逛过街，轻轻松松地看过一场电影。以前，我一直自我欺哄，总有一天我们也能理直气壮地走在大街上，人潮中，夜风里，像所有寻常的情侣那样，自由自在，想干嘛干嘛。
“到现在我才明白，从始至终那一切都是我在天真地幻想、天真地一厢情愿——”
黎放歌听得心揪，
看着无精打采的表姐，她有点触景生情。
关笑语和她的未来何尝不是如此？
现在她接近她的动机说不上有多纯粹，虽然她们有官方CP不可拆的加持，但原著的意志摆在那里，危险人物郑励珥如约而至，
倘若行差踏错半步，说不定她和关笑语就会万劫不复。
“姐，你不是天真——”
黎放歌顿了顿，她看向表姐空洞的双眼，“你只是，没有办法不喜欢她。”
这句话，她忍了很久，白芍也不是不知道她对关笑颜的感情，
但说出口和不说出口的区别在于，理解和不理解。
之前，白芍说她不会理解她失恋的心情，事实上，她只是不想道破。
就像她对表姐说“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关笑语这么喜欢”的时候，
白芍回她，“除了爱，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一样，
人会因为另外一个人感到苦恼，原因不会很复杂，来来去去就是爱和恨，讨厌和抱歉，在一起或不能……
得不到的苦恼，得到了又不知足或者厌倦。
道破这一切，原来感觉会这样无力和悲哀——
“那又怎么样，反正继续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姐，恋爱一定要有结果吗？在一起，开心不就好？”
黎放歌知道自己说得过于想当然，不论是感情，还是物质，对于喜欢的，想得到更多的贪婪是人性中最普遍的黑暗，不知足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尤其是在二十几岁、正值人生中积极探索和想要尝试一切的这种年龄段，几乎每一个人都只会想要更多。
“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你和关笑语会不会有结果吗？”
“………这个，我没有想那么多。”黎放歌感到虚心，
比起会不会和关笑语有结果，她更要担心的是，她在这个世界可以活多久，
她尝试着和她约会，首要考虑的是苟命，
虽然，虽然她不否认被娇花的可爱和自信、执著和热烈所吸引，
但是，但是她没办法像她们一样，最优先考量的是自己的情感。
“真的吗？”
窗外雨很大，她们轻声地聊着，
店员过来给她们倒了花茶，请她们坐下休息。
黎放歌道了谢谢，她将纸袋放到黑色的皮面沙发上，先坐了下来。
白芍也跟着坐下，整个人无力地伏到木桌上，目光呆滞地盯着桌面。“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姐，你说过，你累了。”
“嗯，得不到阳光滋养和祝福的恋情更消耗心力。”
“说得好像你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
“不是对不起别人，我只是，对不起我自己。”
趴在桌上说话的白芍，声音有些嗡嗡的，她看上去好委屈。
“姐，自怜真的好吗？”
“禾歌，我和关笑颜不能的事情，希望你和关笑语可以做到。”
“什么？”
“我刚刚说的，像所有寻常的情侣那样，牵着手理直气壮地走在大街上，人潮中，夜风里；一起自由自在地逛街，轻轻松松地进电影院，一起吃一桶的爆米花，时不时悄悄地给对方塞一颗，一起用一根吸管喝廉价的气泡水——不高兴的时候，话不对头的时候就大吵一架，吵不过就捧住她的脸，狠狠地亲一下，要是还不行就亲两次，亲到可以和好，不用在意路人的眼光……”
“姐，出门前你是不是喝酒了？”
“去你的，现在我已经不会再那么蠢了，喝醉了多难受啊。”
“我觉得你们可以的，再努力一下。”
“感情的事，最可怕的就是努力。禾歌，这是血淋淋的教训，你一定不能姐的重蹈覆辙。”
“真的吗？”
“嗯，一定要顺其自然。”
“我不赞同你的看法，有一些障碍需要两个人一起面对。困难从来不会自动消失，如果你回避了，就算两心相向，属于你们的故事会更轻而易举地被困难吞噬；要是迎难而上，困难有可能会成为磨刀石，你们会因此变得更加锋利，继而化解困难，使不可能变成有可能——”
“你在哪里喝到的鸡汤？”白芍苦笑了一下，脸上有了一点点生气。
“关笑语那儿吧，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感染力，能让人看到，希望？”
“是吗？”
黎放歌不置可否，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气四溢的花茶。
里面有橙花，熟悉的香气让她瞬间想起关笑语……
香樟树荫下的黎放歌抬起手腕看了看，算一算时间，关笑语应该就要到了，
以前她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关笑语说她并不讨厌等人，尤其是等她。
现在黎放歌明白了，等待意中人，会有一种好事将要发生的欣然，还会有类似愿望就要达成的快乐，那里面有兴奋、有冲动，有不安、有紧张，还有期待和停也停不住的美好幻想，
在等待喜欢的人到来的时间里，你的心会萌发一个春天，能开出一片花园，会有千百只蝴蝶煽动柔软的翅膀四处纷飞，和煦的春风会扑面而来……
而这一切都比不过，对方的笑脸浮上你心头的瞬间，
你对她的表情和声音都熟稔于心，这个世界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你只要想起她就会自然而然地得到足够的快乐，你只要站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向你赶过来，好像，你们就可以拥有一个，异常盛大和辉煌无比的未来……
黎放歌现在也有一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关笑语了，
迫不及待地，想听到她大声地、热烈喊她，黎姐姐！
黎放歌觉得，关笑语叫她黎姐姐是那样动听，让人心情舒畅，
曾经，喜欢她的人很多很多，多得她根本数不过来，可是从没有一个人像关笑语这样热情又饱满地呼喊她，绝不迷茫地奔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