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高中生课间也没时间休息, 都中午十二点半了，童雅瑶还在对着一沓小山似的文件紧紧拧眉，她咬着笔头圈圈画画, 一张脸皱巴巴的像极了放了十天半个月的苦瓜。
颜汐双手环胸倚靠在门框上, 就像是已经保送名校的特优生, 在上学期间看还在埋头苦读的同伴一般，目光带着微妙的同情和爽快的笑意。
后脊背一阵凉嗖嗖的，童雅瑶打了个激灵，抬头就对上颜汐笑的极其欠打的笑容, 她；愣怔一瞬, 随即慌乱的站起身。
“不是说不来么，怎么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背着人把颜汐卖了, 童雅瑶一脸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表情。
颜汐走上前来，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份文件瞄了一眼，就是最普通甚至最初级的招采合同，很明显是让她入门学习用的, 这也值得配上这么惊慌失措的表情？
颜汐放下合同，抬手使劲揉了揉她鸟窝似的头发：“怎么跟被捉奸了似的, 来之前还得提前打电话预约下？公司藏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人了？”
“！”一句话说的童雅瑶心惊肉跳, “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怎么会？”嘴里连连否认着，但动作确实出奇的慌乱, 从桌后面走上前来的时候被老板椅绊了一下, 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去。
笑归笑, 颜汐对童雅瑶还是不错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 就是力道过大，直接拉近了怀里：“我是来找你吃饭的, 又不是来吃你的，给你吓成这样。”
“不、没有。”童雅瑶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了，满脸都写着公司有要瞒着你的事，这时候跑来我很为难的表情，她一时找不出借口，只能盲目地摇头，磕磕巴巴说道，“都这么晚了，你还没吃吗？那你先坐，我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外卖？”颜汐不满地飞起眉角，“那我还不如在家吃，来找你当然是想蹭顿好吃的呀，妹妹都赚钱了还这么小气。”
“没说不让你吃啊。”童雅瑶就怕颜汐露出生气或者失望的表情，就像是做了错事，赶忙道歉哄着，“那你说想吃什么？我来联系让他们送来。”
只上了不到十天的班，怎么可能存在工资这个东西。
但只要是颜汐提出的要求，童雅瑶就算是把自己抵押给餐厅，今天也要搞出一桌满汉全席来。
“干嘛呀干嘛呀，一个劲地说要点外卖，怎么，这公司我来了就出不去了吗？”颜汐微微眯起眼，审视打量着童雅瑶，她单手抚摸着童雅瑶的脸颊，拇指慢慢婆娑着她的下巴，“外面是有什么牛鬼蛇神会吓到我，还是有什么美女蛇皮要害我？”
“不……”童雅瑶慌张想要解释，颜汐手指抵着她的唇瓣，制止道，“想好再开口哦，你觉得以你的智商瞒得住我吗？”
“没有。”童雅瑶大概是已经放弃挣扎了，深吸口气将桌上的文件随便规整到一边，走过来很自然地就挽住了颜汐的胳膊，讨好地说道，“好啦好啦，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出去吃嘛。”
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童雅瑶，颜汐曲起食指，毫不客气地弹了个重重的脑瓜崩：“早这样不就好了，浪费我时间，饿死我了。”
“我错了错了。”童雅瑶态度极其诚恳地道歉，拉着颜汐走的飞快，就像是身后有豺狼虎豹追赶似的。
“喂喂喂，走慢点啊。”颜汐拉都拉不住，整个人完全就是被拖着走。
“你不是饿了吗，我想将功补过的。”这话大概她自己都不相信吧，童雅瑶一边胡乱解释，一边盯着手机，还要时不时左顾右盼像是在观察。
颜汐推开一直挡在她身前的童雅瑶，故意皱眉头，佯装生气道：：“从刚才就一直挡着我，今早你做的有点过于明显了，就算我没看到也要猜到了。”
被扒拉开的童雅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她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颓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行了。”颜汐伸开五指，手掌直接呼在童雅瑶的脸上，碎碎念，“你姐就是不喜欢你这种怯懦样，一点都不干脆利落，以前倒是还好，现在成天在她眼皮子底下，要是还这样一直碍她的眼，就不是刷好感度，就是迟早得让她赶出公司，赶出童家。”
“不会的。”童雅瑶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童晚不仅不喜欢自己，甚至还非常讨厌自己，压根就没想着讨她欢心，碎碎念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做事的料子，童总公私分明，该我的一分不会少，不该我的我也不想要。”
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我怎么会在这公司里受罪？
后面这句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充满怨念的眼神已经将这句话的神韵完美传达到了。
颜汐冲着她坏笑，全然没有她刻意装出来的魅惑，而是带着点俏皮和恶作剧，眼底都充满了淡淡的笑意，看的童雅瑶有些出神，两人又恢复了颜汐主导，童雅瑶被揽着往前走的状态。
“要是我不在了呢，你敢保证你姐完全不会迁怒，直接把你逐出家门？”
“不在？你要去哪儿？”童雅瑶瞬间瞪圆了眼睛，声音不自觉拔高。
“妹妹挺会抓重点啊！”颜汐搂着她肩膀的力道收紧，没有正面回应。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童雅瑶看着对面镜面里颜汐的下巴，忽然就低下了头，小声嘟囔道：“那你一直叫我妹妹，也是因为时时刻刻提醒她，我是她的妹妹，不要迁怒我吗？”
颜汐嘴角微微上翘，像是摸小孩似的揉了揉她的刘海：“你看我有那么好心吗？”
童雅瑶哽了哽，赌气道：“好嘛好嘛，你们都是聪明人，我笨我傻猜不出你们的话外之意，无所谓，收回就收回吧，反正前二十年也算活够本了，接下来就算活不下去也没关系，倒是你……”明明刚才还在憋屈地埋怨，不到一句话的时间，童雅瑶又开始为颜汐操心了，“你以前，有存钱吗？”
颜汐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移开了视线说道：“很久之前，我确实有个妹妹，不过……”
“嗯？”童雅瑶一直觉得颜汐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人，乍然知道竟然还有个亲属，一股酸涩的味道在胸腔蔓延开来，嗓子都像是糊住了似的，好半晌才问道，“没听你提过啊，什么妹妹，你要离开的话就是要去找她吗？”
“不是哦。”颜汐伸出食指摇了摇，眨巴着眼睛非常自豪地说道，“我对她做了狠狠狠过分的事，早就完全闹掰了，如果……”
“嗯？”
“如果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恐怕第一时间就要冲上来弄死我吧。”
“……”这是做了多过分的事？童雅瑶汗颜，但仔细想想，如果是颜汐的话，还真做得出来。
她讷讷半晌，忸怩着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不管你对我做了多过分的事，我都不会跟你生气的。”
“是吗？”颜汐抿唇，声音里带着浓郁的笑意，“不要这么诱惑我，我会当真的哦。”
“我……”
“叮——”电梯应声而开，打断了童雅瑶未说出口的话。
“行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颜汐一把揽住她，裹夹着就往出走。
出电梯童雅瑶还在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但大概是快到公司大门口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这不是叶柳伊的简介吗？”
前台两个小姐姐大概是在换班，两人边收拾东西边聊天。
“你怎么还把它打印出来了？只是签了个代言合约吧，也就这段时间来得频繁了些，没想到你还追星啊。”
“追什么星，你不知道吗？公司都传遍了。对哦，你请病假了。”
“什么传遍了，快告诉我，是不是有八卦，多大的八卦。”
“你是没见最近童总和这个叶柳伊走的有多近，一个品牌代言人罢了，不用童总亲自陪着吧，但这段时间……就快成连体人了。”
虽然两人声音已经极力压低了，但奈何童雅瑶和颜汐从电梯出来距离前台也就隔着一块装饰板，就连语气词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你别误会，童晚她……”
“嗯，就这……”颜汐摸着下巴，一脸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表情地看向童雅瑶，没趣道，“我还以为是你姐又憋什么大招呢，白期待了。”
“啊？”难道这还不算大事吗？这是赤裸裸的，甚至是打脸的出轨。
童雅瑶以为颜汐一定会借题发挥，要求离开童家的。
她不是想帮着童晚隐瞒颜汐，只是怕闹得太难看，伤害到颜汐。
但——自己好像想多了，成年人的关系复杂程度，不是她能理解的。
看着颜汐一如既往的笑脸，童雅瑶是彻底放下心了，即便在门口看到刚才还在被谈论的两位主人公时，她也只是愣了一瞬，拉着颜汐擦着公司墙角走了。
倒是颜汐，即便走了过去也还是不住地回头张望，都快变成长颈鹿了。
童雅瑶很使劲才能拽的动她，哼哧哼哧说：“有什么好看的呀，童晚肯定不会喜欢她这种整容脸的，不过就是……”在她身上找你不愿意给的安慰吧。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童雅瑶瘪了瘪嘴，生硬地转开话题：“啊啊啊，吃饭吃饭。”
但……也不知道是两人的存在感太强，即便刻意躲着也还是被发现了，亦或是——对方根本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童晚不过是瞥了一眼，叶柳伊顺着她的眸光很快就锁定过来，视线定定落在颜汐身上。
三五秒钟后，她绽放出一抹灿烂过头，甚至一眼做作的笑容，亲昵地挽着童晚的胳膊，朝着颜汐热情地招手：“我就说今天左眼皮一直在跳，一定是要交好运了，果然……之前就想请童总帮我牵桥搭线见见老朋友呢，没想到今天就在这偶遇了，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啊。”
“童总还不知道吧，我跟小汐可是相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了。”说到这，叶柳伊忽然笑了，一脸的意味深长，“只是当时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再见面，小汐已经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高攀的起的了。”
在叶柳伊阴阳怪气的时候，颜汐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就这么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好看的唇瓣微微抿着，带着古怪的笑意。
叶柳伊略带得意地说道：“我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的，当时我就知道凭借小汐的手段，绝非池中物，果不其然，现在小汐都是童家的女主人啦~小汐，往后还得多照顾我这个童家的打工仔啊。”
“你胡说什么呢？”童雅瑶瞄一眼童晚，发现她甚至连面无表情，就这么看着新欢内涵颜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胸脯气哼哼使劲一拽颜汐的胳膊，“我们走！”她使劲瞪了叶柳伊一眼，“我就说今天怎么右眼皮一直跳，原来在这等着呢，刚出门就撞上这么一张整容脸，还没吃就已经想吐了！真晦气！”
一向性子柔糯的童雅瑶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是真的有被气到了。
颜汐心内好笑，她捏了捏童雅瑶的手心示意她冷静点，随后向前一步，踮着脚尖凑到叶柳伊的耳畔，用恰好童晚也能听到的分贝说道：“你不是第一个因为想要上位挑衅我的人，但你绝对是最有竞争力的一个。”
“因为，你的脸最像我。”
她轻轻拍了拍叶柳伊的肩膀，回视着童晚的眸光，笑着说道：“祝你成功！真心的。”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的习惯和喜好罗列出来一份给你，全部照搬的话，兴许真有可能取而代之。”
……
看着颜汐逐渐远去的摇曳身姿，叶柳伊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恼羞成怒的神色，反倒有些像看好戏，耸肩道：“童总，我就说颜汐很聪明的，这种小把戏根本骗不住她。”
“当初可说好的，不管成不成功，这代言……都不能反悔的哈。”她学着刚才颜汐的动作，忽然凑到童晚跟前，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我也不是只收钱不干活的，我这张脸可是正主都认证过了的，所以——童总，要不要试试颜汐对您言听计从是什么感觉啊。”
“啪——”童晚厌恶地拍下她手，甚至还夸张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叶柳伊无语，“至于吗，我睡过的那些男人各个非富即贵，他们比我还要关注我身上带没带病菌，要我把最新的体检报告电子版发你吗，就在童总您找上门的前两天才做的……”
童晚微微眯起眼睛：“体检？多久做一次？”
叶柳伊眨巴着眼，好像刷了一整盒睫毛膏的厚重睫毛扑闪扑闪，未语笑先出，她舔了舔嘴唇：“多久？这当然是取决于多久接一次单咯。”
童晚盯着她的脸许久，明明眼神平静，但叶柳伊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灼热，这让一向自己都把自己当成商品的她忽然也有了些许羞耻心，胸口扑通扑通的。
“干、干什么？”叶柳伊低眉，脑海中自己的形象过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什么不得体的才开口问道。
“开个价吧。”童晚忽然说道。
“什么？”叶柳伊现在□□的对象确实质量高了些，但童晚这样翘楚中的尖子还是轮不到她的，更何况——据她所知，童晚可是个大情种，如果把她睡到手，再想点办法笼络住她，或许自己以后就不用再卖了。
一瞬间，叶柳伊甚至都已经想到跟了童晚以后，两人孩子要跟谁姓的问题了。
“这张脸……”童晚眼底忽然露出阴狠的神色，咬着牙道，“我不管你是恢复成以前的脸，还是重新再找一张，但……如果再让我发现这张脸上还有她的痕迹，我不介意亲手帮你把这张脸皮彻底揭下来。”
叶柳伊瞳孔皱缩，浑身犹如坠入冰窟一般，彻骨的寒意就像是钢针，狠狠贯穿她。
浑身的汗毛顷刻间起立。
想逃，但却被童晚的目光死死钉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我知道，我知道的！”叶柳伊吓得甚至都有些不能自主控制舌头了，只能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点着头，生怕迟一秒就被对方拉着上演一场画皮。
童晚抬手，叶柳伊慌张紧紧闭上眼，想躲却又不敢，表情扭曲。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叶柳伊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荡漾着浓郁深情的眼眸。
那只手没有打过来，或者，她根本就没想打自己。
是想触碰，但却又不敢触碰的小心翼翼。
叶柳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水面，童晚回过神，一瞬间切换成了童总的模式，冷声冷气问道：“为什么要整容成她的样子。”
“还能是什么原因。”只要顶着这张脸，童晚就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她下不去手。
叶柳伊想明白之后又有些放肆了，她造作地撩拨了下卷发，眼神勾引着童晚：“童总，您就看您对这张脸的抵抗力，要是换成我之前那张脸，怕是连宴会的门都进不去。”
“撒谎！”童晚断然道，“颜汐先前提到你的时候说你们两人之间有过节，但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讨厌的人真不会觉得别扭吗？还是说——你想要时时刻刻看到这张脸，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和这张脸同床共枕？”
“喂喂喂，童总，这走向越来越奇怪了，我都快看不懂了。”叶柳伊赶忙打断道，只是不等她说完，或许是根本不在意她心底真正是怎么想的，童晚警告道，“不要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慌乱的表情也消失了，叶柳伊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
“不是你没有资格，是她只能是我的！”
“你早就知道我对她的心思，那就不会猜不到我是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才用她的脸的，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让我帮你？”
“不管是谁，她都不会吃醋的。”童晚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落寞，“但或许有里外呢，或许看到我跟冒牌货在一起会激起胜负欲呢？”
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叶柳伊完全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不过也不重要，毕竟喜欢上颜汐的人，到最后哪有不疯的。
比如自己——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她在利用自己，可——
她给的那点甜头，足以让自己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叶柳伊抿了抿唇，看着失神的童晚，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感。
但惺惺相惜是绝对没有的，因为——她早已选择了站在颜汐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