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怕主人等的着急, 很快，女佣带着明显只是换下了湿衣服的童晚进来了，就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 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掉着水。
一进来, 原本就不高兴的童雅瑶一张小脸垮得更厉害了, 嘴角耷拉着，眼里满是嫌弃。
如果不是李晔一直按着她的肩膀，把人强行禁锢在自己怀里，恐怕童雅瑶当场就要跳起来把人推出去了。
“臭死了臭死了, 这还怎么吃得下去饭啊。”童雅瑶嘟嘟囔囔抱怨道, 被李晔眼神警告还是不收敛，翻着白眼捶打着李晔的胸口, “妈妈，为什么要让这个杂种进屋啊，她身上那么脏，肯定有不少病菌, 带到屋里来，我是要生病的, 让她出去好不好。”
颜汐抱歉地插话道：“不会的。”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 因为脚疼的缘故，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你脚上还有伤呢, 站起来做什么？”童冯明也跟着站起身, “要什么东西让人帮你拿就是了。”
“没事了, 擦药之后已经不太疼了，只是看着肿得有些高而已。”颜汐摇摇头, 童雅瑶坐在她的对面，索性桌子本来就不长, 她挪到那边，身子重心倚靠在桌子上，抬手想摸摸童雅瑶的脑袋以示亲近。
“别碰我，我讨厌你！”童雅瑶尖叫着去推颜汐。
“嘶——”颜汐后腰狠狠撞在桌子上，就连桌上的汤都溅出来了好几滴。
“童雅瑶，你妈真的是把你惯的无法无天了，怎么对客人的？而且你不知道客人脚受伤了吗？”童冯明今天因为这对母女在颜汐面前被扫的面子太多了，原本只是对李晔不满，现在连带着对这个骄纵跋扈的女儿也充满了厌恶之情。
颜汐太明白这种感觉了，毕竟远观狗咬狗是种乐趣，可能还会扔一两根骨头给胜利了的小狗作为奖励，但如果这只小狗当着朋友的面拆家甚至撒尿，做一些严重有损自己形象的动作时，他们就会迫切拉开自己和小狗的关系，甚至做些伤害小狗的事证明小狗做的低俗事可不是自己教的。
就像是现在——颜汐看着童冯明恨不得一巴掌把童雅瑶塞进李晔的肚子里回炉重造，埋低的脸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再抬起来的时候带着隐忍的歉意的表情：“没事啦，跟小孩子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站好。”
说罢又冲着童雅瑶道歉：“小妹妹，姐姐只是喜欢你，冒犯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你讨厌！”小孩对善意和恶意很敏感，即便颜汐冲着她笑得温婉柔软，但内心深处的不屑和厌恶即便只有一点点，还是传达了过去。
童雅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爸爸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为了一个讨人厌的陌生姐姐一直骂她，内心里委屈的就像是被抛弃了的小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将怨怒全撒在了颜汐身上。
“妈妈，我讨厌她！”童雅瑶转身扑进了李晔的怀里，哭的伤心。
“吵死了。”童冯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哭声戛然而止，怒骂声显得尤为清楚，“真是跟你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点家教都没有。”
李晔气的浑身颤抖，但此刻吵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一脸怨恨地瞪着童冯明。
童冯明不耐烦地转开脸：“不想吃就滚回房间去，在这丢人现眼！”
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被在外人，在自己经常欺负的“小狗”面前这么痛骂，童雅瑶脸上挂不住，使劲推开李晔，哭着跑回了房间：“我讨厌爸爸，讨厌你们！”
“瑶瑶，瑶瑶！”李晔怕她摔着，急忙跟了上去。
“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颜汐看着这场闹剧，慌乱地也想追上去但奈何脚上不给力，向前踉跄了两下惶恐地看向童冯明，着急地解释道，“我很少和小孩子打交道，不知道怎么跟她们相处，但是……因为是童叔叔的家人，我也是很想好好相处的，果然，我还是去好好道歉吧。”
“别管她，都是她妈妈惯的，一个小孩子无法无天的，上次有贵客到访还是这么一副没教养的样子的，现在不矫正过来，等将来酿成大祸了让全网批判童家吗？”童冯明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用在意她，小孩子嘛，过两天就好了。”
颜汐的视线又落在了刚被带起来，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的童晚身上。
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刚才所说的因为是童冯明的家人，所以才更像要好好相处的话，颜汐一瘸一拐地走到童晚身侧，这次她没有贸然地就去碰触小孩子，而是慢慢蹲下身，视线平齐地和小孩子搭讪：“你好啊，我叫颜汐，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应她的只有圆溜溜的乌黑的发旋，颜汐也不觉得尴尬，微微侧脸，露出自带柔光的微笑看向童冯明：“我看报道上说，叔叔是有两个女儿吧，我记得是叫童晚？”说罢她自言自语自我怀疑道，“啊，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我记得童晚是比雅瑶小姐要大一些，今年十三岁？”
“她是我的第一个女儿，今年……”大概是根本不记得多少岁了，童冯明顿住，上下打量了童晚一番，就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的物件，“这孩子的母亲去世的早，我又忙于政务，不经常在家，倒是没发现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或许是因为童晚穿的太过破烂，身形也过于瘦小，童冯明脸色明显有些不自在：“这孩子也任性地管不住，下雨天还在外面野。”
“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颜汐浅浅笑了，抬起手手搭在小孩的额头上，感受着掌心下滚烫的温度，脸色倏地变了，“这么烫，晚晚发烧了？！”
她掐住童晚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一张小脸黄澄澄的，透着不健康的青白，如果不是颜汐插手把她弄进来，就算是命运之女，今天也得去鬼门关走一趟吧。
陡然间，那双一直躲躲闪闪的眼眸忽然撞向了颜汐的视线。
大脑一片空白，颜汐呆愣地看着那双黝黑的犹如深渊一般的眼眸，就像是刹那间被卷进了龙卷风中，神魂瞬间被摄走。
相比起童雅瑶，童晚的长相更像童冯明，尤其是这双眼睛。
不知为什么，她带给颜汐的压迫感甚至大于童冯明的。
颜汐忽然觉得烦躁，她手不自觉下移，覆盖在童晚的眼睛上，掌心下眼睫轻颤，骚动着她的手心，整颗心都泛着痒意。
她凑到童晚的耳朵边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否则别怪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做装饰。”
即便听到如此血腥的威胁，颜汐甚至都没感受到童晚的瞳孔颤抖。
这孩子是没听懂，还是真不害怕？
倒是有趣。
她缓缓眯起眼，手腕微微用力，使劲按压着单薄眼皮下的眼球，直到感觉到童晚因为不适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这才慢慢放松了力道。
她笑得像是捉住了老鼠的猫，狡黠俏皮，又透着几分可爱：“早这样多好，瞧瞧，这么一副害怕的模样多可爱，比起那张死人脸，姐姐更喜欢你这么生动的眉眼，如果做成标本，也一定很好看。”
童晚眼眸晃了晃。
她果然不像是十三岁的孩子。
颜汐看出她根本不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而是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
颜汐凑到她的耳畔：“接下来的对手戏很多，还请多多指教咯。”
说完不等童晚反应，立刻装作着急的伸手想要把人抱起来：“叔叔，这孩子的体温很高，得赶紧降温。”
“你别动，我来。”童冯明赶忙快步上来。
颜汐拿开手，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依旧直勾勾盯着她，用颜汐最讨厌的审视的眼神望过来，她唇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冷笑，手搭在童晚的脖颈处狠狠捏了一把，戏谑着看着童晚瞳孔放大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她赶忙伸手去抱，没料到被小孩子的重量带倒，两人双双倒在了地板上。
颜汐抓着童晚的肩膀猛地向上一抬，整个人垫在了童晚的身下，冲着没赶上的童冯明笑：“抱住了。”
“什么抱住了！你脚上还有伤呢，怎么这么不小心！”童冯明第一时间想要去扶她，却被颜汐避开了手，这才转手将童晚抱了起来，“你没事吧，自己能起来吗？”
“可以的，先把她放进房间里去吧，让人打一盆热水来，家里有没有备用药……”
颜汐说了一连串，但第一句话就难住了童冯明，他还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住哪儿。
颜汐看出他的窘迫，非常贴心地解围道：“刚才不是说为我准备了一间卧室吗，请问现在可以用吗？把她先抱到那间房里去可以吗？”
“好！”她提出来的要求，童冯明怎么可能拒绝。
怀里的小孩又轻又瘦，就像是抱了一截枯木枝，童冯明三步并作两步地就上了楼：“这边。”
“……”跟在他的身后，颜汐一进门，入目全都是粉红色，仔细看还能发现夹杂在其中的白色蕾丝边，深深翻了个白眼。
这风格，是借鉴了童雅瑶的喜好吧。
童冯明原本是想把孩子放在沙发上的，但颜汐已经先一步拉开了床上的被子。
“没事的，晚上换一套就好了。”颜汐说，“她可是叔叔的女儿，如果真的发烧出什么事了，对叔叔的名声也不好，更何况……”她低下头，耳朵尖都覆盖上了一抹浅淡的红，“她长得跟叔叔还有点像呢。”
这话听在童冯明的耳朵里有些受用，连带着对童晚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我这就找人去拿医药箱。”出去还不忘叮嘱颜汐，“你可千万别动了，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呢？”
大概是从小就被毒害的缘故，童晚瘦弱的身体意外的坚强，挨饿淋雨还有恐吓，都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连发烧都是颜汐骗童冯明的。
女佣在给童晚擦身子换衣服，颜汐在一边配药，而童冯明，则是两眼紧紧盯着颜汐优秀的侧脸出神。
他已经十几年没感受过这种看见一个人心脏就会砰砰直跳的悸动了，仅仅只是看着颜汐，就好像整个人都年轻鲜活起来。
听到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在为自己着想，更是打心底里抑制不住地翻涌欢喜之情。
或许，直到不惑之年，他终于遇到了人生的真爱。
他的人生真爱忽然停下了动作，脑袋深深地耷拉着，语气低落：“雅瑶这次真的过分了，其实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了，她让人把晚晚关进狗笼子里，把肉包子丢到地上给她吃，还不让人放她出来……如果真的出事了，整个帝国的人都会对叔叔的家庭指手画脚……”
“之前是我疏忽了，小汐，你能为我想到这些，我很高兴。”童冯明感动地说道。
“雅瑶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孩子呀，我该怎么才能和她搞好关系？”颜汐声音低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真诚地询问童冯明。
童冯明皱眉：“那孩子不懂事，你别管她。”
“可是……”颜汐突然回头，欲言又止。
童冯明回视她：“可是什么？”
颜汐抿了抿唇，踌躇半晌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想跟叔叔的女儿们搞好关系，希望她们喜欢我。”
她深吸一口气：“我脚受伤了，近期住在这里也不好太麻烦，您能让晚晚跟我一起住照顾我吗？顺便我也想跟她培养培养感情。”
聪明人对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虽然有些意思颜汐都没有明确地表达出来，但童冯明已经自动脑部完全了。
“住一间房就没必要了，这隔壁还有一间房空着，这两天收出来就能住了。”童冯明一边说一边靠近，“不过这两天你不方便，晚晚退烧了就留下来照顾你，不过……”他抬起手，抚摸着颜汐的脸颊，微微低头，温热的喘息喷洒在颜汐的耳朵尖处，“她高烧不会传染给你吧。”
眼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就差那么一厘米就要亲上，床上忽然传来一阵□□声，颜汐猛地回过神来，慌张撇过脸，后退间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心脏扑通扑通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晚晚醒了？”颜汐深吸口气，竭力平复下粗重的喘息。
“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白成这样子。”颜汐俯下身，就像是刚才童冯明对自己一般，和童晚凑得很近，唇瓣几乎要贴上对方的脸颊。
仗着童冯明的角度看不到，颜汐对着童晚的耳畔轻轻吹气，压低了声音道：“真是对不起啊，你爸爸吓着姐姐了，姐姐就不小心弄疼你了呢……为了感谢你这么配合的及时醒来，姐姐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
刚才就一直按着童晚腰间位置的手猛地一使劲，床上的人闷哼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几乎蹦起来，又被颜汐按着肩膀压了回去。
“怎么了，是我不小心碰到哪里了吗？”颜汐满脸担忧，刷的一下掀开了被子，将她原本就破旧的衣服拉开，露出下面满是满是青紫瘀痕的身体。
有皮带抽出来的结了痂已经发黑的鞭痕，有明显是掐出来的指印，更多的则是根本分辨不出来是怎么弄上去的大片大片的淤青。
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一副瘦小的身躯究竟遭受过多么非人的对待。
颜汐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捂住嘴：“这……”她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遍体鳞伤的童晚，低低地喃喃自语，“怎么伤这么严重，难不成是童夫……”她急忙捂住嘴，慌张摇头，“不，我随口说的，童叔叔不要放在心上，童夫人怎么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肯定是小孩子在外面玩，不小心磕到的。”
话虽如此说，可这痕迹，就算是车祸估计都摔不出来。
童冯明自然也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刚才差点被女儿撞见自己出轨画面都还镇定自若，跟没事人一样的童冯明，此时被颜汐发现了家丑，讪讪笑了两声：“我去让他们再拿点擦伤药过来，对了，我还有点事，待会让他们送上来，我就先不上来了。”
“啊？哦，好！”颜汐答应道。
她看着童冯明离开之后，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脚步稳健地走过去关上了门。
察觉到身后打量的视线，颜汐回头，童晚竭力仰着脑袋，眸光平静地定定注视着她。
颜汐唇角一勾，背靠着门，“卡达——”一声，反手落下了反锁。
她歪了歪脑袋，清亮的带着些许蛊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接下来，是我们不可见人的时刻。”
她说罢，转了转手腕，骨骼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颜汐歪靠在床尾，外套大啦在身上，露出一边瘦削的肩胛骨，她自上而下看着童晚，不容拒绝地说道：“妹妹，虽然你才十三岁，但……”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发出一声轻嘲的笑声，“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我想你应该跟你那现在还只知道玩洋娃娃的妹妹脑子里装的东西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就像是一颗石头落入了深渊，好半晌都没听到回音，房间里一片安静，两人的喘气声清晰可闻。
“啧，不会是个傻子吧？”颜汐失去耐心地挠了挠头，无语地说道，“那就没意思了。”
“什么交易？”这是童晚对颜汐说的第一句话，大概是太长时间没说话了，童晚的声音就像是刚吞下烧红的炭，沙哑，粘连。
也不知道颜汐是不是真听清楚了。
她反问道：“你玩过你妹妹的洋娃娃吗？”顿了顿，她笑着自问自答，“我看你的手指头倒是一个不缺，应该没碰过你妹妹的洋娃娃，那你喜欢玩洋娃娃吗？”
她歪着头，用最澄净的声音和最纯稚的表情说道：“姐姐把童雅瑶作为洋娃娃，送给你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