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断了电话, 颜汐脸上和煦的笑容瞬间消散,眉心紧蹙,手机抵着下巴在思考着什么。
“伤口要仔细清理, 可能会有些疼。”胡医生看着如此严重的烫伤, 心疼不已, 婆娑着她的额头跟她置气,“有必要做的这么逼真吗,你不是演技好吗,不是说那个小孩傻乎乎的很好骗吗,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她跟哄小孩似的抱着颜汐的脑袋, 手遮挡了颜汐看向伤口的视线,“要留疤的, 肯定要留疤的。”
颜汐手拉上胡医生的手,但没拽下来,声音里带着笑意:“又不是小孩子了,留就留吧。”
“什么叫留就留吧, 以前肚子上微创手术都不愿意做,说要穿什么比基尼, 现在腿上这么严重。”胡医生担心之余又怕影响她心情, 话锋一转赶忙安抚道,“我有个朋友再H国, 等伤好之后去问问, 能不能做个修复手术。”
“以后再说吧。”颜汐似乎对她的伤势根本不上心, 转脸吩咐道,“和我身高相貌相仿的那个人呢?让她现在立刻拿着我的身份证件去袋鼠国, 能拖多久拖多久,对了, 之前我说的那件事安排好了吗?需要做身体检查吗?”
“不行,我不同意。”胡舒润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她抓着颜汐的手,殷切地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生孩子的严重性,妊娠对一个女人来说可不是简简单单生一场不大不小的病,根本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你是疯了吗?”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就算现在安全生下小孩,但身体的亏损是不可逆转和修复的,在今后的几十年里你都要承担这一次错误决定而产生的不良后果,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还不就是因为执迷不悟不顾别人的劝阻生下了那个男人的孩子,而你是要比她更疯么?生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
“既然是从我的肚子里跑出来的,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呢?”颜汐捂着肚子,抱怨道,“我也不想自己生呀,但是找别人就没有意义了,而且……”脑海中浮现出余蝶一本正经跟自己科普的脸,颜汐翻了个白眼,“麻烦死了,再说只有跟我牵扯上关系,我才能确保这个孩子会被余笙接受,并且好好地抚养长大。”
“之前是你玩的太疯,我们不好劝你,被余笙钻了空子,但现在既然已经跑出来了,那怎么可能再让她伤害你,我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润姨,我们之间的事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行了,我时间不多了。”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如果不想花费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余笙,不仅得找个合适的时机脱离世界,还得稳住余笙在自己离开后不能自毁前程。
唉,这个任务对象,怎么这么麻烦!
什么爱不爱的,从头到尾都各取所需不好吗?!
颜汐抓着胡舒润的手,真切地拜托道,“润姨,我妈妈去世之后,我能依赖的就只有你了,你也说了,这件事关系到我的切身生命,交给谁我都不能放心,所以真的,全权拜托给你了。”
胡舒润自然是不可能被她说服的,但颜汐从小任性妄自为,如果她不接手的话,恐怕还是会不择手段找其他人完成手术的,风险只会更大。
她虽然没点头,但眼底的担心已经完全出卖了她此刻内心深处的想法。
只要颜汐坚持,她就算赌气,也得亲自操刀手术,毕竟首先要确保的是颜汐的生命安全。
……
接到余蝶的电话,余笙刚下飞机,直接买了最近一趟回国的航班,在飞机上的几个钟头,之前和颜汐相处的点点滴滴走马观花地在脑海中来回播放,她根本不敢让脑子空闲下来,生怕一下不小心就会想到那个让她窒息的问题。
如果……找不到了,颜汐不会再回来了,那她该怎么办。
她不止一次说过,只要颜汐敢离开她,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天堂地狱,她都不会放过颜汐。
可现在,人一旦离开,她确实就像是生命力瞬间被抽离,一点头绪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要是飞机失事。她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也无所谓了。
反正也不能和颜汐合葬了。
遗憾的是,飞机安然无恙地降落了,就连从机场回到家的陆上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颜汐离开之后,余蝶脑子更是一片混乱,一会想这是不是在做梦,一觉醒来就又会看到颜汐杨在床上的半死不活的模样,一会又在想怎么跟她姐交代,毕竟颜汐是在自己的手上跑掉的,一会又自责自己怎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那个谎话精,明知道她诡计多端,怎么就不知道多加提防,一会又在心里狠狠埋怨颜汐,为什么要跑呢,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跑呢?
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她都没心情收拾,灵魂出窍一般地坐在地上等着余笙的回来。
在看到熟悉身影的刹那,余蝶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
“姐,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我当时……当时……”
“她的伤势怎么样?”
“啊?”
余蝶怔愣了一瞬,看着余蝶站在厨房那一片狼藉前面,耷拉着肩膀,整个人就像是快要燃烧到头的蜡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不……”本来不想余笙担心,余蝶私心想说的简单点,但……她看着余笙万念俱灰的眼眸,心知对方现在需要的根本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余蝶深深低下头:“刚烧好的菜汤,很烫,几乎一大半都倒在了她的小腿和脚上,伤得有些重,当场就起泡了,我也是看情况不好所以有些慌,打了120,没想到她是骗我的,就算是骗我,对自己也太狠了。”
“姐,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没照顾好她,是我把她弄丢了。”余蝶眼泪哗哗的,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是我,她恨我,迟早都会想方设法离开的,是我逼走了她。”余蝶身子踉跄了下,被余蝶即使扶住了胳膊才没一脑袋扎在地上,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自嘲地笑了,“如果是我的话,她恐怕会送我更大更残忍的礼物,然后躲在暗处欣赏我因为内疚自责而产生的绝望和痛苦吧。”
“答对了哦~”屋子里忽然响起颜汐清脆的笑声,余蝶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客厅的电视机自己亮了起来,画面中赫然是颜汐的脸。
只是和之前视讯的场景不一样,此时的她正坐在小轿车的后座,窗外是不断飞驰后退的景观树。
余蝶连滚带爬地跑到客厅,整个人都快扒在电视上了,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在哪儿,颜汐,你个疯子,你到底去哪儿了?!”
颜汐直接无视了余蝶的回答,而是透过屏幕和余笙对视,嘴角慢慢咧开一个浅淡的笑容,“想知道我伤得怎么样了是吧,那不是应该问我嘛,想知道?”她故意凑近了屏幕,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更让人更生气的是,最后她竟然营造出一种宠溺的妥协的气氛,“好啦好啦,给你看啦。”
“叮咚——”余笙的手机震动一下,她低头点开,一连涌进来九张高清图片,是那种放到医院作为科普展观都吸引不到一个眼神的放到网上绝对需要打码的伤照,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呈现了她腿脚上的烫伤。
“你是不知道啊,清理那些肌肤的时候,疼的我呀。”她眼角微红,好似刚刚哭过似的,一副惹人怜爱的小表情更有说服力了,“都说女人生孩子的疼痛是十级,我觉得不亚于生小孩的痛苦了,余笙,这一切都是你送给我的,不过除了这个,你送我的只多不少呢,我这么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性子,还真得好好想个办法,都怎么还给你呢。”
“颜汐,你想怎么都可以,你不能拿自己惩罚我。”余笙几乎是咬着牙一个一个字说的,牙根都要渗出血了。
“对了。”颜汐抬了抬胳膊,装腔作势地看了眼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从现在,此刻开始计时,五个月后我会送你一份礼物,这份礼物比较脆弱易碎,希望那时候你还没对我失去兴趣,让我能随时联络到你哦,至于这五个月……需要静养恢复哦,别来打扰我~”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余蝶还以为电视机炸了,吓得一激灵,但其实只是声效,电视画面应声黑屏了而已。
“刚才虽然只是一下,但我好像看到她应该是要去机场,只有那条路上有那种红色叶子的树……”余蝶紧张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姐,我们现在去机场,说不定还来得及,就算她上飞机了,查一下最近的航班,也能知道她去哪个国家了,对不对!”
“没用的。”余笙看了一眼电视机下还在闪烁着的蓝色指示灯,脑子里还在想对方是不是还在看着自己,“刚才那是录屏。”
“!”余蝶惊讶,“可是她刚刚明明还回应你了,怎么会是……”
“她那么聪明,又那么了解我们,所以提前录制了这么一段视频,通过窃听器找准时机发送给我们。”
“可是如果你猜的到的话,这一切根本没什么意义了吧。”余蝶甚至有了一种循环的猜测,“她是不是就故意利用你这种心态,然后……”
“就是没什么意义,她不过是喜欢玩而已。”
余笙不是没被烫伤过,但这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见,明明看着都很心痛,但却自残似的很想看,看的再清楚些,时间再长些。
好像这样就能帮颜汐承担一部分苦痛似的。
但——没有用的。
余笙手抚过照片,点开通讯录拨出去个电话,“张小姐,我是余笙,是很久不见了,那部剧啊,真的太谢谢喜欢了,我记得你之前有说过喜欢的小说作者是裕华,前段时间他的那本年代小说影视化了,受他的照顾我出演了那个女儿的角色,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几张首映的电影票,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送过去。”
“嗯,上次的事情还得多谢您,对了,还有个事情需要麻烦您一下,能帮我查一个人的出境记录吗?不是不是,违反规定的事我也不能让您担风险啊,是我未婚妻,颜汐,您知道的,当时我求婚过的,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吵架了,我把她气走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这是真的没办法了……好的,谢谢,那我就把她的身份证号发给您。”
挂断电话,余笙陷入迷茫的贤者时间。
“这样,有用吗?”余蝶小心翼翼询问道。
“没用,就算大致确定了她去了哪个国家,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到她。”余笙一边回短信,一边自嘲道,“但是我现在也只能做这种没用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