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雾灯真的非常好用。
点燃后直接清除掉一大片迷障,让他们这些探索的人极其有安全感。
只是随着血槽里的血液消耗量下降,灯光会变得越来越暗, 最后几乎无法抵御雾气的侵袭, 雾气就会再次大面积地包裹上来。
每每到这时候, 他们就知道,该加血了。
来之前他们已经决定好了出行的策略,那就是五保一。
轮流给血当然是最公平的做法,但野外环境,如果每个人都负伤的话, 一旦出现什么问题, 不仅更容易在慌乱中出现新的失误,而且极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于是商议过后, 关智一决定做这个放血的人。
对于放血的度他们也有所研究, 需要确保他们能够从林子里来回。
如言祈灵所料, 他们这一天的探索并没有什么值得继续的。
因为在血液用到临界点的时候, 他们也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口。
不过他原本湛蓝的右瞳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 倏忽间转化为紫蓝的颜色, 里面散发出宝石般的柔光, 直刺入更深的雾气之中。
唯有明仪阳敏感地看向那个姿态专注的男人, 随后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神情, 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替他遮挡了异常,并故意放慢脚步,保持自己始终走在男人的身侧。
回程的时候,隐秘的不安在团队的周围弥漫。
言祈灵的神色却极为平静, 他目前所执行的事情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想掌握的信息基本上也都已经握在了手里。
青年不动声色地握住他钢铁般冰冷的手。
宽大,炽热,粗糙,却给人以莫名的安全感。
言祈灵不动声色地回握了他一下,于是他们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出口就在前方,他们所探寻的道路方向始终没有问题。
言祈灵看得很清楚,那个出去的标志就在幽深的丛林里伫立。
只是要过去的话,那个地方的位置目测还需要走十分钟以上的路程。
十分钟听上去很短,但在这样冰雪交加的时节,再加上需要雾灯的消耗,十分钟很有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回程。
关智一看上去异常虚弱,小池透月正搀扶着他,提灯的东条爽始终在前面开路,而言祈灵和明仪阳就自然地留在后面断后。
他们虽然没有什么交谈,配合却相当默契。
只是回去的路程因为各自体能的下降,所以比预期得慢了许多,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大巴附近。
其实大家都很担心小立清河夫妇会提前把车开回汤屋,毕竟油箱和车都在他们手里。
但当看到大巴仍然伫立在风雪里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只是这微笑在发现车内空无一人的时候,就消失了。
小立清河夫妇不见了。
车厢看上去毫无损耗,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黑色的油箱也安静地放在车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出现。
脊背席卷上极度冰凉的恐惧。
关智一的面上露出了极为明显的动摇和自责神情。
他说:
“……我不该让这两个没准备好的人在这里等我们的,现在怎么办?”
东条爽感到无奈又奇怪:
“先找吧,雾灯还有些作用,我们可以在附近找找。”
而明仪阳则第一时间用手指扒开了车上的灰烬。
触摸过后,他感觉到灰烬核心处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温热。
随后他打开了汽油油箱,里面的汽油没有结冰,还处在可以使用的正常状态。
小池透月抱着手臂看他,问:
“怎么样?”
明仪阳冷静地说:
“他们走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小池透月的语气变得虚弱起来,带着微薄的希冀:
“他们……会不会是看我们太久没有回来,所以去找我们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东条爽虽然肯定了这种可能性,但是语气还是止不住地低沉下去:
“可是小立先生是个很负责的人,我觉得他不可能在没有雾灯的情况下带着妻子来找我们,而且还抛下汽油桶……”
“虽然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大家最好还是快点面对现实吧……他们两位可能……和昨晚的奥利弗先生一样,已经……”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众人都知道他什么意思。
明仪阳跟东条爽的想法一致,比起找人,他认为先需要解决失温问题,所以他二话不说把汽油装回去,然后上来打燃了引擎,开启热空调。
出于基本的素养,他问:
“要等他们吗?”
东条爽神情犹豫,关智一却态度坚定:
“麻烦了,还是等他们一下吧,或许,半小时?”
池子透月眉梢微动,忧愁中夹杂着不愉快的担忧,她动动唇,把话咽了下去,坐在位置上枯等。
反正又不需要在风雪里等待,这样还好。
但或许是太过疲惫,她坐在椅子上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听到有小孩子在自己耳边唱歌。
她不自觉地把这些音乐听了进去。
“……走过六条街和七条街,过了八条街就是神镜口,穿过神镜口就到了家。”
童谣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玻璃破碎声!
池子透月因为这巨变而骤然惊醒,随即她就看到一个彩色的皮球从外面弹射了进来!
就在那颗球向她的方向袭来的时候,那个长得像外国人的银发青年骤然挡在她面前!
犹如偶像剧里的男主般天神下凡,直接伸手把皮球用力控在了手中,随后抓到眼前细看。
这颗彩色皮球上写着两个潦草的签名,正是小立清河和三轮春花的名字!
大家对着这两个名字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言祈灵意识到什么,打开车门,走到外面,向上方看去。
高高的松林层层叠叠地遮蔽起来,但他隐约能从上面看到一对被挂着的鞋子。
那不是被挂着的鞋子,那就是有个人!
东条爽身体素质比较好,曾经是攀岩社团的,所以他很快就爬了上去看情况。
只是他没爬多远,就白着一张脸从树上踉跄着下来了。
他没说话,其它人多少已经猜到结果。
他拢着围巾,用颤抖的声音说:
“吊死了,两个。”
所有人无言地回到了车上,关智一抱着那个彩色的皮球,神色有些呆了。
剩下的五人坐在行驶的车里,陷入沉默。
缓过神来的东条爽深深吸了口气,问:
“他们怎么会被挂在那上面,这个彩色的球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彩球歌……是小孩子拍皮球的时候会唱的。”
池子透月几乎控制不住心悸感一阵阵地上涌:
“冰天雪地,怎么可能在野外出现小孩子?这不是很蹊跷吗!”
关智一呆愣愣地,终于到这时候开口说了句:
“东条爽,你是唯一目睹现场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条爽很犹豫要不要说,可他看周围没有人有拒绝的意思,只能咬牙竭力回忆自己刚才想要逃避的画面:
“小立先生和三轮女士……都被挂在树上,脸上和身上都是霜花,而且已经凝结了一些了,他们的神情看上去非常安详,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冻死的人,死前都会面带微笑,以一种相当平静的姿态死去。”
言祈灵冷静地思考着:
“上吊比起直接死因,看上去更像某种仪式,而非死亡本身。也就是说,如果有规则的话,那么规则也与冻死的这个方式是有连接的。”
“难道是因为野外焚烧犯法吗?”
池子透月表达了自己极度真实的疑惑,不过这句话现在听起来比起推测,更像是个有点过头的黑色幽默。
明仪阳:?什么地狱笑话。
不过在池子透月看来,小立清河没有做什么,他的妻子更是。
两个人都是谨慎负责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触犯规则而死了呢?
但这个操蛋的世界里,规则无处不在,随时有可能死于不遵守规则,或者太过“遵守”规则。
小立清河夫妇或许是后者。
想到这里,池子透月稍微收起了些许兔死狐悲的悲伤,反而充满了一种大不了一丝的豁达意味。
原本的恐惧和忧愁就从她面目上褪去。
不过东条爽和关智一就没她那么看得开了。
东条爽看向言祈灵:
“有没有可能,他也是被类似的童谣或者什么声音吸引出去的?而且他们的出去顺序应当不一样。”
“因为我看到的小立清河身上结满白霜,但是三轮春花只是冻得僵硬了,霜花只结了薄薄的一层。”
“我猜,是小立先生听到了什么动静,要出去查看,所以嘱咐三轮女士呆在车里,但是他始终没有回来。”
“三轮女士可能因为要添柴,或者担心他,所以去找他了,之后也因为失温而倒在了地上。”
“……但是至于为何会以上吊的方式被放在那里,实在不知道。”
他正说着,车的引擎乍然打响,整个大巴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随即车身猛地歪斜了一下,并且开始明显提速!
明仪阳咬牙切齿地说:
“……现在你知道了,看后面。”
震撼于变化的人们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顺着他的话猛地往后窗的方向看去——
浓雾之中出现了一个两米高的黑影,两颗灯泡般的眼珠在雾气中放光,根本看不清它的面庞。
但它似乎盯上了正在行驶的大巴,开始以蹒跚的脚步往他们的方向追来!!!
东条爽几乎要窒息了,他用目光丈量这个怪物的尺寸,最后确定无疑:
“小立清河先生被挂在三米到四米左右的位置,这个怪物只要抬手的话这个高度它是能触碰到的,说不定就是它引诱了小立清河夫妇然后杀害!”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问题是我们现在要赶紧摆脱这团莫名其妙的东西!”
明仪阳猛打方向盘,他倒是想甩开,但是雪道并没有那么容易加速,而且一旦加速,危险性将会直线飙升。
但或许这就是无间主的一点恶趣味。
不过这个威胁很快就解除了。
言祈灵站在后玻璃前,右瞳中散射出钻石般的光线,以危险的注视姿态盯住了那只看不清面目的怪物。
怪物就在这遥远的注目中骤然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直接掉头往回跑!
所有人松了口气,可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们出来的时间,一来一回基本上也就六小时左右。
离原本想的十小时还有四个小时,而要在雪地里打发四小时这件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困难的。
明仪阳当然可以开着空调,但问题是,温泉屋里可以搜刮到的汽油也是有限的,实际上,这一通汽油就是全部了。
如何度过剩下的四个小时,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