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姝好听得气抖冷, 而面前这五官扭曲的老太婆仍旧在那里嘚吧嘚吧:
“作为女人,你们能够嫁个好男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福气。以往那些诗词歌赋,还有你们在外边学的那套不合时宜的东西, 趁早摒弃了。之后嫁去文家, 怀上孩子才是正道。”
原本看在那些力气大得能把她吊起来打十个来回的丫鬟婆子的份上, 姒姝好是想忍忍的。
但是这玩意儿越听越离谱,她忍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这是积了什么鬼德,居然狠狠体验了一把三从四德的扭曲洗脑包!
锋利的护甲忽然收紧,白老夫人那迟钝又分离的肉脸骤然贴近,属于怪异生物的那股腐烂臭味从未如此令人厌烦。
姒姝好试图憋气, 这老太太却张开嘴, 露出稀疏发黄,甚至牙缝开始发黑的牙齿, 咯咯笑了两声:
“我的乖孙女啊, 怎么奶奶说话, 你把牙齿咬得这样紧?”
金属护甲冷冷地抵在脸侧, 带来匕首般的锋锐触感。
它威胁般陷入少女柔软的肌肤, 让姒姝好的心神全凝聚在那一小块地方。
姒姝好从未有过这种被人强制降服的羞辱感, 这感觉是如此强烈, 简直难以忍受。
她很明确地意识到, 对方正在用这种手段逼迫她屈服。
她缓慢地松开牙关, 假装自己如绵羊般温顺。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要是死了……才是无敌蠢的选择。
姒姝好清楚这点,然而白老夫人却似乎并不想让她如愿!
锋利的护甲猛地扣住少女豆腐般的脸颊, 竟然让她强制咬紧了牙关!
姒姝好惊愕不已,白老夫人把她的脑袋往侧边一扭, 虚假的笑容像公鸡打鸣般刺耳:
“好好学学你姐姐!你这贱人模样做给谁看?!”
粟薄一张面上无悲无喜,平静如水,唯有与姒姝好对视的眼瞳中掠过短暂的不忍,但又很快恢复了那种镇定无波的样子。
这显然让老太太格外欣赏:
“你看看薄姐儿,我白家的女儿就是要有这种从容的气势,才不枉奶奶为你们筹谋一场!好姐儿,瞧瞧你这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奶奶吃掉呢。”
呕,你这滩烂肉我才不要吃!
在护甲的用力下,姒姝好被迫把脑袋扭回来,继续与白老夫人那张恐怖的巨脸对视。
“你们姐妹俩往后进了文家,这文家往后还不是你们呼风唤雨。若有朝一日,你们起势,我们白家就也有救了,文家万贯家财,都是我们的!”
姒姝好终于按捺不住,呲出自己初露锋芒的小小虎牙,顶着那护甲的力道用力说话:
“……奶奶您说得对,孙女刚才是牙有点不舒服,所以咬得比较紧,不是故意的……”
她嘴上虽然说得漂亮,但内心不住地腹诽:靠自己赚钱不好吗,白家既有偌大家业,何必靠两个女儿的肚皮带来荣华富贵!
把卖女儿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自诩书香门第,简直是不要脸!
白老夫人嘴角仍然高高翘着,被皱纹挤压的眼瞳却冰冷如蛇:
“看来外面的那些东西,真是把你教坏了。长辈没说完话之前,不准擅自顶嘴,难道这点,奶奶没有教过你们吗?”
姒姝好:???
她仿佛丢垃圾般甩开少女的脸,粗壮手腕上戴着的翡翠玉镯轻叩贵妃榻的边缘:
“来人,上家法!”
姒姝好:!!!
她懂了,跟她和不和顺没关系,这白老夫人就是要抓个人杀鸡儆猴!她就是那个倒霉的鸡!!!
姒姝好反应极快,刚被白老夫人丢开,她立刻爬起来就跑!
白老夫人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大胆,屋子里试图阻隔她的丫鬟婆子顿时乱成一锅粥!
姒姝好拔了头上钗环打算杀出条血路,却发现那金簪到自己手里之后,竟然变成截柔软的花斑小蛇,正在她手腕间吐着信子!吓得她连忙丢开!
但小蛇被抛在地上之后,却发出“叮当”一响,又变回了金簪!
趁她愣神的间隙,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好几双手同时摁压过来,很快,姒姝好动弹不得,周围强制压来的力量迫使她整个人都曲折下去,被迫跪回冰冷的地板,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趴匐着。
完蛋完蛋完蛋!
这个姿势,连同心镯都摸不到!
粟薄见情况不对,连忙出声:
“好……好姐儿她不是故意的,奶奶,她只是活泼了些。”
“你要替她求情?”
白老夫人不断蠕动着的脸庞转了过来,两粒眼珠也在龟裂的皮肤上缓慢游走:
“既然要求情,那你们姐妹就该一起受罚,如何?”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扯别人算什么!”
被压在地上的少女用力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破罐子破摔。
粟薄焦急地看了眼她,却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再开口无非是把自己搭进去,更没有办法帮助到姒姝好,只能暂时住口。
貌美的婢女早在“上家法”三字出口,便已用托盘捧着一盒银针,一串竹夹,一条柳枝在旁侧恭候。
此刻见事态平息,婢女就举起托盘放在了白老夫人面前。
粟薄看得心口发紧,下意识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越芃芃怕得要命,暗骂姒姝好乱出头,又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被分配给“二小姐”,不是她的丫鬟,不用跟着受罚。
廖新雅则望着托盘里的刑具,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好像陷入了沉思。
姒姝好这时候才被仆妇们粗暴地拉扯了起来。
她看着那几乎有她手掌长的银针,一下子有点腿软,不过还是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假装不害怕的样子。
反正这顿罚是没法跑了,这时候装怂……大概率也是让这个怪物嘲笑她一阵而已,对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帮助。
与其被羞辱之后再挨罚,不如直接挺住算了。
白老夫人沙哑如磨砂纸的嗓音在整座堂屋里响起:
“你在外面太久,心都野了,在把你送去文家之前,奶奶只得好好教导教导你。蕉绿,你是最懂规矩的,你教她吧。”
旁边一个老妪应了声,立时指挥周遭仆妇,强硬地锁住少女手掌,紧紧捏着她食指,随后抽出根粗长的银针。
姒姝好咬紧牙关,并没有让对方轻松得逞,而是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救命啊!!!你们这是犯法的……有本事跟我律师杠啊!说理说不过就用暴力,没有这样的,有种我们就来比打嘴炮,看谁说得过谁!”
“蕉绿。”
白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愈发抽象,红艳艳的嘴咧开时,如深渊峡谷:
“好姐儿这张嘴断然是留不得了,你捻了彩线来,给她缝上吧。”
蕉绿还未应答,站在侧后方的廖新雅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深深匍匐,说:
“还望夫人手下留情,小姐再过两日就要出嫁,断然不能容颜有损!否则,要是文家以此为借口拒绝联姻,实在是因小失大。”
那两颗浑浊苍老的眼珠转动过来,凝住了面前这个低头到极致的女孩。
白老夫人发出咯咯的笑:
“你这丫头想得倒周全,不缝上她的嘴也行,只是好姐儿这张嘴实在惹事,或许把舌头剪了,如此既不损她面上一点油皮,又可以让她长长教训。”
粟薄见缝插针地细声说:
“可是,剪掉舌头这种事情,或许会把血呛到气管里……好姐儿要是死了,哪里有第二个白家小姐可以替她嫁去文家呢?”
白老夫人漫不经心地摆了摆自己粗短的肉手:
“我的儿,你放心,蕉绿是个中熟手,剪个舌头罢了,她是绝不会让好姐儿死掉的。不管怎么说,好姐儿都是白家血脉,我身为奶奶,怎狠心让她丢掉性命。”
她假惺惺的作态让周围人听得脊骨生寒。
廖新雅轻瞥六神无主的粟薄一眼,再次说:
“小姐的身子如何,文家焉能不知?”
“若发觉小姐身体有损,知道的,是咱们白家管教有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姐不愿,被强逼的。”
“想来那文家少爷自有傲气,要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不肯接纳小姐,倒是不美。”
白老夫人审视的目光移动到她的身上,似乎想要把这个冷静理智的年轻女孩儿打量得清清楚楚。
夫人没说话,屋子里的仆人也不敢再妄动。
氛围顿时胶着起来,连时间都像裹了胶水般,流淌得缓慢。
粟薄率先用轻语打破沉寂:
“奶奶,孙女觉得……小佳说的话,很有些道理……或许,这次就先饶过好姐儿?好姐儿定然知错了。”
白老夫人两颗眼珠不协调地睨向被仆妇们死死压着的姒姝好:
“那你知道错了吗,好姐儿?”
“我……”
盯着面前那根长针,姒姝好想起周围队友努力捞自己的样子,忍着满腔的怒气,闭眼咬牙:
“知错。”
“是吗?只是奶奶见你,好像不是真心听话,既然如此,那就小惩大诫吧。”
姒姝好:我就知道!这老东西就是要整我!!!
白老夫人话音一落,蕉绿就捻起一根银针,将银针对准姒姝好指甲盖与指甲之间的缝隙。
姒姝好不断挣扎,奈何力气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银针刺过来!
她当即后蹭试图躲开这个东西,但对方强硬地控制了她的全部动作,让她动弹不得。
“不要!我——啊啊啊!我操你妈!!!”
银针深深地扎了进去!
十指连心,况且是指甲盖被针穿刺的痛苦!
稍有动作,针尖就在皮肉的缝隙间搅动!
姒姝好疼得几乎要跳起来,但是周围死命的禁锢让她连把针拔出去都没法做到!
鲜血很快从指甲盖中渗出,少女无法控制的惨叫响彻云霄。
白家老太太对她的谩骂毫无反应,只是用失控的肌肉掰扯出一个抽搐的笑容:
“在外面呆了才几年呐,你的教养悉数都丢了,看来今天还是得切切实实地教教你规矩才行。”
蕉绿拿起了泡过水的柳枝。
少女凄厉的痛呼和叫骂从沉闷的屋子里大声传了出去。
可门口敛声屏息的仆从面上满是麻木,仿佛他们是木头人,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同时还是哑巴。
庭院里分明满是人,可几乎没有人的活气。
任由那凄厉的规训之音,在层层叠叠的庭院内穿梭,可这样凄惨的声音,却永远越不过内院的大门,是不会让外院的男人们听到半分动静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青衫小厮进到门口,似乎通传了什么,便有美婢上前,在惨叫的背景音里恭敬跪下:
“老夫人,刁先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