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祈灵在房间里寻摸了会儿, 居然真的找来一瓶水,拧开递给躺在床上的人。
明仪阳半靠在枕头上喝了,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好像在被人照顾的样子。
“池子鹤他们人呢?”
“马上就过来了, 不用担心。”
明仪阳是想等池子鹤过来再拿药出来的, 可是失血让他困了起来。
他撑着不肯睡, 言祈灵却坐在床头的沙发上,又拿出那本经理的工作日志看起来。
沙沙的翻书声与窗外风暴的尖啸混在一起,他不受控制地昏沉起来,一度感觉自己不是在凶险万分的无间世界,而是在别人家的庭院里小憩。
他从怀里拿出装着沙库巴曲缬沙坦片的药瓶, 放在床头柜上:
“这个是给姒姝好吃的药, 我也不太确定有没有用……粉色的,你记得让她试……”
他说话的语调已经因睡意含糊起来。
言祈灵再看去时, 青年已经睡着, 银发裹在雪白的枕头里, 像丛毛绒绒的银叶菊。
明仪阳的眉眼形状锋利, 眼窝很深, 加上他平时个子高, 站着的时候是眼珠朝下的俯视姿态, 坐着的时候喜欢自下而上地逼视别人, 凌厉也好, 傲慢也罢,总是处在一种随时会发起进攻的防备状态。
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卸下坚硬外壳,露出软肋的样子。
竟然看上去软和得不可思议, 甚至带着点不自觉的孩子气。
不过他也不算全无戒备,在言祈灵去拿他怀里的满渡时, 青年迷迷糊糊地用扎了绷带的手阻挡,艰难地张开眼睛,似乎在确认对象。
但他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握着满渡的手没松。
言祈灵没有强行去掰,而是敲了两下满渡的脑袋,等满渡做出拢嘴的姿势,他压低声音说:
“收尾了就过来,我在212。”
望着沉沉睡去的青年,言祈灵给他掖了掖被角。
他想,若是明仪阳能一直这样,倒是不错。如此,他也不介意做些出格的事情,让这孩子顺遂平安。
-
松元被带来时还算冷静。
他身上是被泼溅到的大片鲜血,带着浓郁腥味。
这人相貌清秀斯文,仅看这张脸,完全与手持液化气,用高压切割的方式把人头摘掉的杀人狂毫不相干。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池子鹤把他推搡到角落里,他也不慌张,只是坦然地观察室内所有人,尤其在言祈灵漂亮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神色沉郁地思索着什么。
姒姝好吃过沙库巴曲缬沙坦片,看上去似乎是冷静了点,但池子鹤没给她解开捆手的布条,让她坐在沙发上老实等天亮。
言祈灵看了眼还在睡觉的明仪阳,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松元,放轻音量:
“齐永新呢?”
“绑到一半跑路了,没找到人,可能是死了。怨魂索命,他杀了人,自然血债血偿。”
明仪阳走后,言祈灵就出了门。
半小时后言祈灵就回来通知池子鹤过去绑人,恰好收到了明仪阳的求助,于是两人兵分两路,现在才汇合。
往床边一坐,池子鹤凑近细瞧睡觉的明仪阳,啧啧称奇:
“这家伙平时连夜地睡不着,没想到现在睡得那么沉,这可是他最警惕的无间世界啊。”
“他失血比较多,喝了水,休息一下,不会有事。”
言祈灵看过车票上的倒计时,说:
“再过十分钟叫他起来。”
被忽略的松元却主动搭话:
“没想到齐永新为了让你们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居然会选择杀人,这简直自寻死路。”
“他说在进无间世界之前就认识你。”
言祈灵没有排斥,温和地跟他聊了起来:
“你们是现实中的朋友?”
“不算,我们是论坛里认识的。硬要说的话,他是我的雇主,只可惜太蠢了。”
松元十分不屑:
“这个世界我早就打听好了消息,是分阵营的。我们准备了两套攻略,刚好,我和他居然都被选中做反面阵营。”
“这是天赐良机,只要根据我的步骤做,不管别人怎么样,他一定可以活下来。”
“是吗?”池子鹤反问,“那你把冷藏室钥匙挂尸体上是几个意思,要是拿到钥匙的是齐永新,他可就死了。”
“哼,你们当我是傻子?”
松元异常冷静:
“他能进经理室,别人就不能进?我当然做两手准备,只要进冷藏室的人不是他,这才会变成个陷阱。况且,他就算拿到那串钥匙,也没有什么理由进去。”
言祈灵淡淡一笑:
“这些小事都无所谓,门禁卡呢?”
松元看着他,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藏门禁卡的地方只有我知道,我可以给你们,但是为了保证安全,你们必须要给我一个人质。”
言祈灵说:
“我可以做你的人质。”
松元没看他,直直地盯着困得开始打哈欠的姒姝好:
“不要你,我要她!我要那个女人做我的人质。”
哈欠打到一半的姒姝好:啥?!
她满脸懵逼,心头蠢动的杀戮欲骤然高涨——要不是被捆着动不了,她高低要跟这个口出狂言的人打个姹紫嫣红。
“就算她做你的人质,你要怎么跟我们进行交易呢?”
男人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鸳鸯瞳睨他时带上点邪性:
“难道你想报个地点,让我们去找?”
“为什么不行,我可以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呆着,只需要人质在我手边就行。等你们拿了门禁卡,我挟持她出去,到楼梯口我就会把她放下,你们别追,别逼迫,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言祈灵发现了,这个叫松元的人确实很擅长谈判。
他很会审时度势,能够在短时间内捕捉到关键信息,快速编织出一套对自己有利的方案。
尤其对于那些心存侥幸又不想结怨的人来说,这样的提议拥有巨大的吸引力。
但是。
“何必让你自愿开口。”
这个满脸温和的男人用毫无攻击性的嗓音说:
“你人就在这里,你是你自己的人质,想不想开口,都取决于你。至于我,我有很多种方法在不致死的情况下,让你生不如死。”
池子鹤配合地把指骨捏得“咔咔”作响,左手无名指上的圈戒发出散射的光。
松元终于露出转瞬即逝的畏惧。
这畏惧在被子里钻出条银蛇似的绳索时达到了巅峰!
冰冷的绳索像蛇一样顺着他的脚腕爬到了脖颈,然后不紧不慢地将咽喉缠住,稍稍勒紧。
“死是很容易的。”
操控着绳索的人漫不经心地说:
“生不如死比较考验技巧,不过你放心,我在这方面说不上登峰造极,但也颇有研究。”
松元没来及说什么就被勒得眼冒金星,等他从那种濒死中脱离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靠着墙壁瘫倒在地上,嗓子火辣辣地疼。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告诉你吗……不会的,你做梦!”
松元心底清楚,他如果松了口,接下来死不死全是这群人一句话的事。
但如果不松口,至少捱到明天快断电的时候,他们就只能求着自己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捱到明天,等着酒店快没电了,我们就不得不跟你妥协,对不对?”
言祈灵的笑不达眼底,凉得像块无主的玉:
“我可以现在把你提出酒店,让你在暴风雪里冻死,然后回去直接断电。我会告诉大家,是你断了电,现在电力系统失效,滑雪场的门可以推开了。我们还有八个人,几吨重的铁门,还是推得开的。”
松元没想到这个人居然那么狠:
“明天也还有晚上要熬!”
“没事啊,还有锅炉房。”言祈灵笑,“你不用操心我们的生死,只要人活着,就有办法。”
松元说不出话来。
他嘴唇颤动,深吸一口气,说:
“……你们答应,不杀我。”
“只要你交出对的门禁卡。”言祈灵说,“可以不动你。”
松元艰难地纠结了许久,刚要张口,剧烈的嗡鸣声混杂着突如其来的爆炸般的低语穿墙而入!
这低语混杂了各种各样的嗓音,好像一千万只蚊子在耳边吵!
姒姝好听了当场面朝下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原本沉睡的明仪阳刷地坐了起来,手中木刀成型,仿佛从没睡过一样,进入戒备状态:
“有东西在靠近。”
房门“哐”地打开,随后疯狂扇动起来,玻璃也“噼啪”悉数炸裂,冷风顿时灌入,卷走了本就不多的暖气。
松元趁机想跑,被缚灵索勒住拽倒,但言祈灵很快发现,有一股力量正在拖拽着松元出去!如果他继续拽着绳子,松元会被当场勒死。
他垂眸思索,肩膀被人拍了拍,青年凑近的呼吸温热:
“先放他走,门禁卡我有办法。”
言祈灵收走缚灵索,松元惨叫着被拖了出去!
把缚灵索放回明仪阳手中,言祈灵问:
“感觉如何?”
“还好,没流血了。”
明仪阳一觉醒来,思路清晰不少:
“滑雪场的门主要是两个部分,一个是轴承滚轮,开锁之后移门用的,一个是锁控,门能不能开锁看锁控。”
“但是锁控和读卡器都无所谓,它既然是电控锁,我把电断了它自然打开,它不是障碍。”
“至于轴承滚轮,这个才是重点,它的连接线路肯定在读卡器里!主要是把它重新接一下线路,趁着电力还在就不用人力推门了,它自己可以运作打开。”
池子鹤把爬不起来的姒姝好扶回沙发,诧异问他:
“有这主意,你之前怎么不说?”
明仪阳沉默了一会儿:
“我刚才做梦想起来的……”梦到死去的电工知识开始攻击我。
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整个屋子的气温直逼零下,外面的嗡鸣声逐步减弱,好在此时,天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