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言祈灵和姒姝好起身, 明仪阳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自己能插入什么话题。
在他思索的这几秒里,那两人已经走远了。
反倒是抓住了空隙的池子鹤问起来:
“你和言祈灵,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内涵, 明仪阳费解地看他一眼:
“你是说刚才的事?言祈灵想救纪从蓉, 我帮了一把,就这样。”
“不止啊,还有缚灵索,老实交代怎么来的?”
“没什么好交代的,他觉得放我手上比较有用, 就送我了。”
“哦……”
好奇心完全没有被尊重到的池子鹤有点抓心挠肺。
这臭小子!那可是缚灵索啊!随随便便丢出去就能传一百八十代的传家宝啊!!!
最开始他有些羡慕, 但转念一想,他面色突变。
胆战心惊地打量起明仪阳, 池子鹤试图代入言祈灵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
这小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吧, 除了至阳至灵之体就是清都紫薇阴阳瞳, 这两样互为表里, 不可拆分, 没啥好图的啊!
什么东西值得言祈灵用缚灵索来换?
池子鹤无不担心地想着:该不会是想要年轻人的两颗肾吧……
不过他担心的不仅仅是言祈灵的想法, 还有明仪阳那堪称改过自新的表现。
这家伙面对其它人时还好, 怎么一到言祈灵面前就话多得没边?明明之前……言祈灵说一句这小子能噎回去十句。
明仪阳满脸的问心无愧, 任由池子鹤随便打量。
实在没看出什么, 道士把手揣袖子里,开始慎重地考虑要不要给这家伙算一卦。
明仪阳这人对感情一窍不通,好在有张女娲娘娘赏赐的脸,足够引得各路雌雄桃花前仆后继地一路乱开。
可惜此人浪漫过敏, 思维直男又不解风情,有什么桃花自己就给掐死了, 时至今日没有一朵能舞到他眼前。
以前池子鹤还操心这样的人怎么找老婆。
现在他觉得这种迟钝对明仪阳而言,说不定是一种福气。
默不作声的艾达始终低垂着她的黑纱,即使吃饭也是用叉子绕过纬纱,带着魔女独有的孤冷态度。
但这时,她见他们的话题告一段落,突然微微撩起黑纱,神神秘秘地问:
“你们对言先生,有什么看法?”
池子鹤没想到会被人搭话。
他勉强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操着口中式英语,倒也不怯场,开玩笑般地回答起来:
“言先生应对恰当,反应机敏,有他在我感觉很安全。您不这样觉得?”
女人听完就把黑色纬纱放下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的态度有些高深莫测:
“我觉得言先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难道您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异常吗?其实,我怀疑他,不是……”
“艾达小姐如果有什么评价想要传达,可以直接同我说。”
突如其来的嗓音让艾达浑身一颤。
去而复返的男人成功点燃了她在整场宴会中竭力压抑下去的恐惧!
握着的刀叉丁零当啷掉进餐盘,她刷地回头,高高的帽檐挡住了男人的面孔,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知道自己的十根手指都在不自觉地发颤。
她习惯用气息辨别人或物的远近,可是刚才……她什么特别的气味都没有闻到,直到言祈灵开口,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背后!
但是这会儿,她再次嗅到那股阴森冷冽的冰冻气味。
这仿佛是一种对她能力的嘲笑。
亦或是带着挑衅的警告。
已经清醒的姒姝好还是有些头昏脑涨,但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举动有些不对劲,这时候只能抱歉地说:
“对不起啊明仪阳,我刚才嘴上没把门,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乱发脾气了。”
“麻烦。”
明仪阳吐槽了一句,然后自顾自地继续干饭。
言祈灵没有逼问,艾达也没有继续,这事仿佛揭过一页,艾达的内心却依然坐立不安。
等晚宴结束,她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离开,她再度嗅到了那股恶魔般的冰冷气味,男人温柔的低语如影随形:
“艾达小姐,您今晚最好小心。”
她脚步停滞,僵硬地站在原地。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她能凭借嗅觉,感觉到男人从后绕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吐出的字句是如此轻柔,组合在一起却如同诅咒:
“毕竟,您可能活不过今晚。”
浅棕色的眼珠颤动,女人缓慢看向这个人的面庞,压抑住恐惧,尽量用沉着的语气来应对:
“为什么?”
垂挂的黑纱被男人苍白的手指随意撩起。
这人做着完全不得体的动作,却优雅得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她首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对方异色的眼瞳。
它们让她想起自己百宝箱里收藏的一罐宝石。
其中最珍贵的斯里兰卡蓝宝石和莫桑比克的红宝石仿佛镶嵌其中,被两尾纯黑蝶翼簇拥,晕出不同颜色的淡淡辉芒。
“对于某些人来说,你很碍事。”
艾达无法分清这是一句告诫还是警告,男人已将撩起的黑纱重新放下,嶙峋的指骨在替她整理黑纱褶皱时愈发凸显。
她在黑雾朦胧的世界里看他,男人仍是那种带笑的嗓音:
“艾达女士,不要恨我。为了你的生命,中止这种恨意吧。”
她没能再问什么,男人应和同伴的呼唤,缓步离开。
那股危险的气息走远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刚被人从冰窖里凿出来。
她很碍事……?
此前,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用英语交流,可是刚刚,言祈灵全程同她说的是西语。
这意味着他不愿意有第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
艾达想,难道是自己几次三番试图和大家揭露他的真相,所以他在针对她进行死亡预告吗?
不对……这个男人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还是说,他所预告的“死亡危机”其实潜伏在她四周呢……?
艾达下意识地开始摸索指间戴着的草戒指,可她想到这戒指被言祈灵面不改色戴在指间的画面……乃至于刚才,这个人的手指还明目张胆地戴着它,却没有受任何影响!
艾达的猜测尚未结束,划破走廊的惨叫声就从前方传来!
半身染血的齐永新从三楼跑了下来——晚宴结束后,他扶着狼狈的纪从蓉第一个离开。
包扎好的大腿此刻因为一瘸一拐的奔跑而血流如注,他跑到楼梯口,恰好撞上鲁曼和饶昊苍两人,当即就扑倒在地上,被饶昊苍抓着胳膊扶起来才没有整个人栽下去。
齐永新面色发白,不成语调地发出破音的大吼:
“松元,我看到松元了!在前面!他在前面……”
明仪阳几人刚好也走到了这里。
大家到三楼去看,就看到今晚死里逃生的纪从蓉面朝下匍匐在地上,一滩血迹从她披着的棉袄内沁出,旁边掉着把带血的餐刀。
鲁曼实在是怕了这种事,紧紧扒着老公不放手。
于是明仪阳上前把尸体翻了过来。
纪从蓉的脖子上全是刺伤,她双目圆睁,仿佛遇到了什么让她极为吃惊的事情,气息已经断绝。
不仅是脖子,她的胸口,腹部,各有鲜血溢出,但最致命的还是颈部创伤,这让她在窒息中快速死亡。
女人的血温尚在,这条封闭的走廊似乎不足以让松元逃脱。
明仪阳问:
“松元人呢?”
齐永新哆嗦地指了指旁边的房门。
确实有血迹一路滴过去,齐永新慌乱地说:
“这个门,我没有房卡,我们现在是每组三张房卡,你们看。”
他掏出口袋里被血渍透的房卡,这似乎昭示着,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就掏出裤子里的房卡试图开门,但因为恰巧没有这扇门的卡而无法追踪。
鲁曼很奇怪:
“你都打不开,为什么松元能打开,这几天我们穿过前台好几次,都没有见过有人在前台办卡呀。”
饶昊苍却想得更多:
“如果松元是内鬼的话,他一定有些杀手锏,比如说房间钥匙。你还记得今天上午明仪阳和言先生拿到的冷藏库钥匙吗,那就是一个陷阱。”
“但这个陷阱不像是酒店员工自己布置的,他们达到目的的手段都非常简单粗暴,只有主厨还会稍微算计一下人心,但也很有限,不然今晚也不会被言先生拿捏了。”
他快速瞄了眼言祈灵,见对方没有介意的意思,于是继续说:
“可是,如果松元拥有整个酒店的钥匙,这件事就能说得通了。而且这意味着他不仅拥有钥匙,还可以指挥酒店员工配合他。”
齐永新喃喃自语:
“是的,门禁卡……经理的门禁卡,应该也在他那里。”
池子鹤望着面前的场面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配合地下了定论:
“看来,松元会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我们得想办法找到他才行。”
狼狈的齐永新抱着纪从蓉的尸体回去,他和鲁曼夫妇约好今晚一起居住。
而言祈灵则找到机会往西蒙手里塞了一根细长的红针。
他背逆光影,避开所有人向这个老人低语:
“你被祂盯上了。”
“这个东西能困住祂,在必要的时候,打进致命的地方。”
西蒙将红针收起,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