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阳顺手把柜门关上, 看着手中的钥匙圈:
“一把冷藏室的,一把是锅炉房的。把这个挂在尸体上是什么意思?挖了个坑等我们跳?”
言祈灵关上没有意义的凌乱文件,指尖掠过那些繁杂的字母:
“把经理的尸体放在这里, 不会是齐永新的主意, 也不是无间主的想法……而是松元, 是他让酒店的人做的。”
明仪阳挑眉:
“你完全确定死的不是他了?”
男人侧眸冲他笑:
“如果死的是松元,第十三间房的员工没必要躲。如果死的是员工,松元倒是必须要躲起来。”
“他把经理的尸体放这里,可以解释第十三间房为什么空着。这两个房间的钥匙是纯粹的陷阱,不过他很自信, 拿到这两把钥匙的人肯定会去一探究竟。”
“只可惜他安排的顺序错了。他选择先布置经理的尸体, 而不是先去搜索306房间里的东西……哦,有一种可能, 齐永新没跟他说实话。”
他靠着宽大的胡桃木书桌, 修长的身影在暗室中只比周围的颜色浓烈少许, 但在明仪阳眼中, 却异常醒目。
鸳鸯瞳里含着盎然兴味, 此刻的言祈灵像个玩解谜的孩子, 抽丝剥茧地和旁人分享心得:
“松元不能和我们接触, 对于我们的想法, 他只能从齐永新那里知道。你还记得今天晚上你拒绝了齐永新的事吗?他当时表示, 想和我们一起来经理室找门禁卡。”
“记得。”
青年把钥匙单独拆下来分开放口袋里:
“他跟松元告状了?”
“我觉得没有,如果他跟松元告状了,我们不会在306发现经理的工作日志,甚至不会发现那是经理的房间。松元也没必要多此一举在经理的尸体上挂钥匙。”
“他完全可以让人把306打扫干净恢复成客房的样子。只放一具尸体在经理室, 这样同样能解释十三间房却只出现十二名员工的事情。”
明仪阳听着分析,拍了拍口袋里装好的钥匙, 确保它们在行动的时候不会互相撞击发出声响:
“他没有打扫306,然后在经理的身上放了两个陷阱……哈,我可以理解,他是在给齐永新挖坑?”
“对。”
男人弯起眼眸,里头藏着两颗红蓝异色的月牙,星星点点的笑意渗透进去,让他总是假慈悲的面容焕发出与平日不同的灵动生机。
尽管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轻,但明仪阳能感觉到这个人隐藏在猜测之下的微微亢奋:
“齐永新隐瞒了去经理室的真正人选。他实际上跟松元说的是,他明天要去经理室检查有没有门禁卡。”
“这可太有趣了。他们两个同党还在互相试探?”
明仪阳也笑起来:
“齐永新隐瞒了真实的行动轨迹,松元隐瞒了自己有钥匙的事情。松元等着齐永新拿着这两把钥匙掉进陷阱,齐永新把我们两个当成试探松元诚意的工具。行啊,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靠得很近,几乎是肩贴肩的距离。
他们没有发觉这点,各自享受着推理的乐趣。
言祈灵恢复了那种温柔的语调,不疾不徐地说:
“多亏了子鹤的推演,不然确实错过一场大戏。”
“他这次推演得不……”准。
明仪阳顿了一下,将最后那个字咽下。
他想起池子鹤说的那句“我算到是你单独出去”和“今晚的卦象有点凶”。
他并不是单独出来,言祈灵一直在跟着他。
所谓的险象环生在这个人云淡风轻的手段里逐次化解,把意外变作了机缘。
如果当时听到敲门声,言祈灵没有跟在他后面的话,只有他一个人,那确实……会很危险。
看到言祈灵脸上征询的目光,明仪阳别开视线:
“……不错,他这次的推演还行。我想,松元也算不到我们会误打误撞进306。毕竟在其它人看来,客房都差不多,没有调查的必要。他只要一直守住手里的钥匙,这个秘密就能一直藏下去。”
想到言祈灵可能是因为把池子鹤的推演结果听进去了,所以才会在发生异常的时候跟过来,明仪阳感觉背心一阵发烫,随即猛然意识到自己和言祈灵的距离实在是过近了。
近得能闻到这人身上浅淡的柠檬香气。
他下意识退开,不小心碰到桌上的文件。
飘飞的纸张簌簌飘落,言祈灵对他的举动有些疑惑:
“怎么了?”
“……哦,我在想……松元他为什么要给齐永新设下陷阱。在我们都活着,且他只有齐永新一个同盟的情况下,要是齐永新死了,他打算怎么出去?”
明仪阳用提问的方式搪塞了过去,等把话说完,内心不由称赞自己的机智。
他简直是个天才,乱编都能编出这么关键的问题!
言祈灵没有觉察他的异样,轻笑起来:
“很简单。”
“因为他知道门禁卡在哪里。”
男人的眼珠睨向关尸体的柜子:
“齐永新活着,时时刻刻都有暴露他的风险。这样一来,还是死了省事。”
明仪阳关注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知为什么,见言祈灵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和……想要看清这人表情的冲动。
连他自己都被这种矛盾的状态搞得困惑起来。
不想让对方觉察到端倪,他尽量让自己去思考这时候应该做的事情:
“既然这样,我们可以直接去找松元。酒店就那么大,他躲不了的。”
“他躲不了,但门禁卡可以。”
男人饶有兴致地抬起头,侧眸看他,嘴角噙起神秘莫测的危险笑容:
“我呢,还是比较想看他们狗咬狗。”
-
孟良辰出现在三楼的挂画上。
他的微笑完美,温和,平静地印在油画布上,残忍地昭示他死亡的事实。
昨晚鲁曼夫妇和西蒙抱团在屋子里轮流守夜,倒是孟良辰去齐永新房间里熬夜打牌,同行的还有艾达。
结果孟良辰只是起身上了个厕所,人就失踪了。
更可怕的是,鲁曼夫妇没能睡个安生觉,因为服务员们突然过来“查房”!
鲁曼当时不想开门,但西蒙还是开了。
服务员们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但他们说,“明天还会再来的”。
这句话像一道诅咒,成为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姒姝好则在路过狄辰的画像时,看到他原本平视前方的眼珠突然随着她的脚步而转动过来,吓得她抓住旁边的池子鹤疯狂跑下了楼。
直到进了黄金乐场,她依然惊魂未定。
如果进入画像里死掉的人会替代原本的画像,那么她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肤色各异的人穿着“爱德华时代”的服装。
因为那些画像根本就不是什么展现风土人情的装饰,而是由人命构成的巨幅遗像!!!
与他们的失措相对的,是其乐融融提供自助早餐的厨师们。
主厨在移动料理台间穿梭,厨师助理则各司其职,服务员笑容满面地为他们服务,好似昨晚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他们不正常,他们真的不正常……”
鲁曼咬着大拇指,在餐桌上窃窃私语,连丈夫给她端的自助餐都没空理会:
“狄辰回去拿衣服就死了,孟良辰上个厕所也死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门’,老公……我们是不是不该出门?等下吃完饭,我们要不就回去吧?”
饶昊苍习惯了妻子的神经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宽慰她:
“别怕别怕,今天我们还要去铲雪,赶紧吃饭,别想那么多,就算是死,不也有我陪你吗?快吃吧。”
旁边的明仪阳看到这幕,陡然冒出一句:
“他们感情倒是很好。”
池子鹤倒觉得正常,压低了声音:
“他俩共患难了3站呢。”
“很少有夫妻能经过这样残酷的筛选。这两个人活到现在,感情肯定没问题,而且绝对有两把刷子。你看鲁曼昨天不也是一副要崩溃的样子,真疯起来,这些服务员说不定都不是她对手。”
他们边吃边聊,齐永新忽然端着盘子,带着纪从蓉在他们旁边加了个座。
齐永新今天没什么挑衅的意思,很认真地说:
“你们去经理室,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叫我们。现在已经损失三个人了,不能再坐以待毙,不然别说撑到明天上山,就是今晚也难熬。”
明仪阳喝了口热汤,状似随意地问:
“今晚会怎样?”
“你没听到鲁曼刚才说的吗?这些酒店的员工今晚还会来进行‘客房服务’!”
齐永新神色凝重:
“昨晚开门他们什么都没做,可今晚呢,明晚呢?他们现在只在白天的时候看上去还比较正常,但晚上是有可能越来越疯的……”
他说完,只有旁边的纪从蓉脸色难看起来,池子鹤甚至优哉游哉地提了个建议:
“我觉得昨晚鲁曼的主意不错,要不趁我们还有一战之力,先下手为强,这样我们就不用操心什么‘客房服务’了。”
齐永新摇头:
“我们是可以先下手为强,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把他们斩草除根的把握,一旦我们开始动手,谁能知道他们体内会不会有什么潜能被激发出来?”
“稳妥起见,我建议,大家都退掉总统套房,跟他们多换几张房卡,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断换房间,让他们摸不透我们的位置,这样也能够保全我们自己。”
言祈灵闻言看他一眼,视线里藏着读不懂的漩涡:
“好主意。说起来,我们也有个发现。”
他温柔的嗓音放大,转为清朗的宣告:
“所有的玻璃、镜子、只要能照到人全身的,都有让人入画的危险。请各位行动的时候务必小心。”
西蒙听他开口,放下手里的罐头,率先起身。
这位老人举起右手,从额头到胸,再从左肩至右肩,划了一个十字:
“以圣灵之名,愿主庇佑您,阿门。”
他虽然苍老,眼神却很坚定,两点天蓝明亮得像湖水:
“言先生提到了画像,昨晚,我也想到了一个办法彻底地解决它。”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仿佛见到甘泉的旅人般渴求他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