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千呼万唤始出来,她们家的豆芽小宝贝将要一展歌喉,技惊四座啦!
前奏缓缓流淌, 小豆芽双手抓握话筒仍有些吃力, 可她没叫大人帮忙, 坚持自己搞定。
几个呼吸间,小童音一出口,这方天地都跟着飘摇起来了。
技确实惊了四座, 却成了“惊骇”的“惊”, 这摧枯拉朽的音调, 不止远远脱离原调, 还组成了万分诡异的魔音, 穿耳而过, 有人伤亡。
大小两欧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不应该啊, 他俩这个基准水平,怎么下一代如此五音不全。
而且一般这个岁数的小孩子唱歌总会跑调, 但萌萌的小奶音即使跑调也是自成意趣好听的那种。
能唱成小豆芽这般刺耳又冲突的, 该不该说也可算作一种反向天赋……
总之,大小两欧彼此鼓劲,强吊着一口气, 终于听完全程。分数系统给了最公正的评判——23.67分。
真的,眼看着离及格线都差得老远。
小豆芽忿忿地跺脚, 相比于同年龄段的其他小孩儿, 她已经熟练掌握计数法, 当然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个全场最低分,外带还是个耻辱性极强的最低分。
欧阳喻连忙上前安慰:“嗐, 这打分系统肯定有偏差。”
小崽儿泫然欲泣地扒住她的大腿:“洋芋妈妈,那你觉得我唱得好听吗?”
“啊哈哈……”欧阳喻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遂把烫手的山芋丢向无辜看戏的老爹,“关于这个,老欧有话要说。”
“哈?”欧建荣指指自己,又把批判的指尖朝向狡猾的小欧,小兔崽子竟然陷害他!
然而小崽儿湿漉漉的目光裹挟着全部期待已经迎向了他,老欧只好硬着光溜溜的头皮道:“基础尚可,当然还有许多进步空间,我们一起努力。”
许多进步空间?
小豆芽听出内涵来,故而委屈地瘪瘪嘴,她其实真没觉得自己唱得不好,刚刚特别专注来着。
这才是真音痴以及真音痴的可怕之处,绝对万里挑一的那种。毕竟一般段位的普通音痴即使唱不好,但耳朵是好使的,能准确判断自己的水平。
规定歌曲这个环节经历了少许波折,终于告一段落,竞赛进入白热化。
显而易见地,这份白热化只属于大小两欧,他们要拼尽全力去角逐那个优胜席位。至于小豆芽,最后一战,她将为了捍卫荣誉而拼搏,争取越过及格线。
然而在第二轮自选歌曲的比试拉开帷幕之前,欧阳喻的手机又响了,毕竟是寿星公嘛,狐朋狗友都来道贺。
这次是个电话,欧阳喻看到来电显示深感意外。
“夏书茵啊……”欧阳喻一接起电话就叫了对方的名字,引起旁边爷孙俩的警觉。
他们将电视背景音无限调低,看来谁都想偷听一耳朵。
“出来喝一杯么?”夏书茵的声音较之平常透着几分慵懒,像是已经微醺的样子。
欧阳喻听出对面日式演歌的背景音乐,皱了皱眉:“你又去上次的小酒馆了?你胃不好,少喝点酒吧。”
那头响起酒杯磕绊的声音,而后夏书茵凑近听筒轻笑起来:“呵,就多管闲事这一点,你和你的前女友一样令人讨厌。”
欧阳喻汗毛一凛,花容失色:“啥玩意?你是说窦乾?你们见过面?什么时候啊?到底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句,像机.关.枪似的突突射.出,足见欧阳喻这会儿是真紧张上了。
“嗯,世界有时就是这么小。”可惜夏书茵似乎不想过多透露当时的细节,将话题绕回原点,“还没说你来不来呢,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碰了颗软钉子,欧阳喻转念一想道:“重要的事么……我也有,我也有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那不正好,欢迎你来,地址你还记得的哦?”
“好,等我半小时。”
总感觉上一回夏书茵喝了酒变得情绪低落,这次反倒是欢快不少,酒这东西当真神奇。
切断电话后,欧阳喻转过头来瞥见老欧跟小豆芽在那装腔作势地热聊家常。
是当她没留心他们刚才的鬼鬼祟祟么……
算了,找夏书茵说正事要紧,欧阳喻跟爷孙俩交代了一声,便搭上外套出门了。
留下老欧和小豆芽百感交集,然后面面相觑。
夏书茵显然不知道欧阳喻的生日,只是恰巧选了今天邀约,但她口中重要的事还是令人有所挂怀。
“去,给你豆干妈妈打个电话。”老欧稍一琢磨,拿出过来人的应对之策,怂恿小豆芽前去通风报信。
小豆芽果然通晓事理,小脑袋微微一摆:“你是说让我告诉豆干妈妈,洋芋妈妈和夏姨姨出去了?”
“没错,小豆芽真聪明,而且要说清楚,谈的是重要的事。”
“可是老欧爷爷你不是喜欢夏姨姨的吗?”
她可还记得呢,当初就是老欧爷爷给洋芋妈妈介绍的对象,而且后面夏姨姨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老欧爷爷笑得合不拢嘴,两人把酒言欢,相当投合。
欧建荣这边则是感慨,不愧是母女来的,小欧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喜欢小夏是一回事,但你豆干妈妈也有可爱之处。诶呀,各有各的好,换作是我,也不知如何决断。”老欧越往下说,越像是设身处地陶醉在左右为难的吃香处境中。
熊掌一拍,他老奸巨猾地笑起来,“那就当成是我想给小欧添堵好了,有这样现成的修罗场,只需一把火即可蹭蹭上演。对我们来说,这台好戏不看白不看呀。”
年轻就是好啊,趁年轻把感情里的那些不确定性都给折腾蒸发完了,未来不就可以甜甜蜜蜜,长厢厮守了?
无论小欧最后如何抉择,老欧都想尽量创造一个不给这三方任何一方留有遗憾的公平格局。
……
窦乾收到小豆芽的电话时,已经逛完回家稍作休整过了。仅是前后脚的时间差,她刚上楼,外面积压了许久的雨水霎那间倾泻而下。
隔着窗户,闷闷的雨声犹如霹雳划过的箭镞,一注一注击中她的心扉。
爷孙俩预测过窦乾一切可能发生的反应,却怎么也没料到她竟能泰然处之,只平静吐露四个字——“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呀你就知道了!
老欧有些按捺不住地抢过电话手表,半是规劝,半是鞭策道:“小窦啊,十万火急啦,你不赶紧找她去?对了对了,你不知道她们约在哪里,那就轰个电话问问!”
常常陷于被动的人,让身边人跟着悬心,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再无挽回的余地!
窦乾一改先前面对老欧时的紧张结巴,此刻的她流利且坚定,仿佛镀上一层所向披靡的铠甲:“我给她们时间详谈,并不代表我就要认输放弃。我相信小喻,也应当相信我自己,这是我认识她近十年来一直没有做到的事,今天我希望能够有所改变。”
一段重塑的关系,需要焕然一新的当事人去构建。
窦乾准备好了。
她尊重夏书茵遗落在小喻身上的好感,但那样的好感注定匹配不上同等的心意。
相爱是一种彼此之间互相作用的磁场,她可以明确感受到小喻的心仅有一种归属。
现实不是她偶尔会看得心潮澎湃的热血漫画,凭着蛮劲就可以实现夙愿。
她选择成为守株待兔的猎人,即使看起来消极怠工,但一个有掠夺之心的猎人,无论栖息何处,始终能将蠢萌的兔子手到擒来。
……
十月以来最丰盈的一场雨水,注定要催熟这一新萌的爱芽。
欧阳喻去时生怕自己喝酒,没有驾车,回来也是叫的计程车。
横穿别墅区的青石路被雨水冲刷得透亮,弥散了泥土的清香。雨水仍旧连绵不绝,交织成夜幕间一张宽阔无边的纱网。
欧阳喻让司机开了进去,停在她家门口。
甫一下车,她就被上坡斜道路灯下那一柄灰扑扑的伞面攫住了视线。
伞被打得很低,水汽溅开腾散,隔着一箭之遥,只隐隐绰绰看得到那人的下半身。
尽管如此,欧阳喻还是猝然地呼吸一滞,她知道那是窦乾。
她就是知道。
匆促撑开手里的折叠伞,欧阳喻一路奔袭过去。随着她的逐渐逼近,雨幕下的人终于舍得将伞面稍稍后沉,露出那双沉静又隐含情愫的眼眸。
一时间,有流光晃进她的眼中,晃得欧阳喻也跟着犯晕,差点跌个踉跄。
窦乾好心伸手,正欲扶她一把,却只迎来对方没好气的教训:“在下大雨啊!你站外面干嘛?有没有打我电话?就算我没接你不会敲门先进屋等我吗?”
窦乾无辜地垂下眼睫,连带着沾染其上的水汽也盈盈颤动,可她说出来的话一点不无辜,像是煞费思量:“我就是想看你着急,我才站雨里等你。因为我只会中你的苦肉计,我想你也是。”
苦肉计应该这样毫无隐瞒地剖明吗?
欧阳喻一时无言,她想起那次在窦乾家装腿麻趁机抢夺她的pad。好一招如法炮制的苦肉计,然而窦乾付出的代价明明大得多。
欧阳喻必须承认,她心疼了,故意挪开眼不去看这人被浇透的半边肩膀,以及搭在上面湿漉漉的发梢。
刚刚一阵倾盆雨势,打伞根本管不了用,炸裂的雨水会从四面八方侵袭进来,这才使得窦乾如此狼狈……
又如此地楚楚可怜……
若非在意,苦肉计不会奏效;若真在意,苦肉计的暴击让人心意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