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求什么呀？”老头的嗓音吱吱呀呀, 像一只老旧的二胡琴。
欧阳喻自己没什么想知道的，转头去问窦乾的意思。
窦乾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对着老头回答道：“求姻缘。”
老头豁然睁大了眼睛, 在欧窦二人身上来回逡巡, 又望见她们身后跟着的小尾巴, 最后落得惆怅的一叹：“看不懂啰，看不懂啰。”
据欧阳喻推测，老头大概是无法理解如她们这般的同性感情, 毕竟他看起来足有七八十高寿, 思想还停留在旧时代呢。
老头虽暗地里不认同她们, 但还是将求姻缘的口诀教授于窦乾。
念完这一段, 再从签箱里抽取签文, 百试百灵。
欧阳喻将信将疑地抱起小豆芽退到一边, 这种羞耻的事情最后落到窦乾头上。县诸腐
也幸亏窦乾的记性不错，叽里咕噜嘀咕完这串口诀,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看起来并无错漏。
窦乾没有伸手在签箱里多搅和, 直接抽取了手边碰到的第一张。
展开一看, 签上写着：春风吹动兰宫草，晓日烘开御苑花。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欧阳喻和小豆芽也凑上脑袋去看。
“这是啥意思啊？”学渣磕磕巴巴地读完, 表示一头雾水，怎么也不给标注一下到底是上签还是下签。
学霸泰然自若地合上纸条, 就在欧阳喻以为她要开始解读诗文时, 窦乾轻描淡写回了她一句：“我也不知道。”
看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们家的小神童身上了, 然而小豆芽才多大岁数，字都没认全, 她兴趣点不在背诵唐诗三百首，窦乾和凌茜也就没有刻意往这方面培养。
得，三脸懵逼！
欧阳喻暗戳戳地阴阳窦乾：“我还以为你这样的高材生什么都会呢。”
思维敏捷的窦乾轻松回怼：“我是理科读上的医学院。倒是某人，念的才是文科吧？”
欧阳喻尴尬地舔了舔唇：“得啦，你还不知道我那是什么野鸡学校。只要花够钱，不去上课、不去考试照样能拿毕业证。”
她那专业一听就是屁用都没有的，叫做：人文科学及伦理学。
凭着这专业能找到工作才怪，要不是她老爹有钱，她恐怕早露宿街头饿死了。
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做。
她们将签文递还给老头，希望他能答疑释惑。
老头那双黄豆小眼一会儿从镜片内看，一会儿从镜片外看，纸条也是拿远又拿近的，折腾了好半晌，似乎也没看清签上的文字。
欧阳喻看不下去了，上前朗声读给老头听。
老头尽管视力退化，但解签的水平不在话下。他抚掌而笑：“这是好签，大大的好签。”
四目相对，欧阳喻在窦乾如水的眼眸中看到欣悦的涟漪轻轻漾开。
欧阳喻不由自主也回了她一个笑，然后问老头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这上联‘春风吹动兰宫草，晓日烘开御苑花’是月老灵签中的喜兆，总结来说意味着你们的情缘将是水到渠成的。春风一吹，兰宫草就跟着摆动；朝阳一升，御苑花就跟着盛开。”
说到一半，老头端起桌上那只骨瓷杯，啜饮了一口浓茶润润嘴，才继续道：“至于这后联‘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嘛，从字面意思也能看出此词写艳.情。原是讲男女幽会，索取无度。放在签文里意指你们求姻缘不可心切，顺其自然即可。尤其在肉.欲方面，若为一时贪欢，影响彼此朦胧培养起的好感，岂不是得不偿失？”险著复
欧窦二人：“……”
窦乾和欧阳喻其实是各怀心思地陷入沉默。
窦乾想的是只要小喻能管住自己，她俩肯定发乎情止于礼，反正她是绝不可能虎口送肉的。
欧阳喻想的却是：我到底还行吗？！
只是亲一亲还不够检验。戒油荤五年多的人，一朝吃肉真不会窜稀吗？
最终，只有天真的小豆芽非常纯粹地为两个妈妈求到好签而高兴。
……
因为前面这些琐碎的行程排太多，因而当她们准备动身前往后山的斋堂时，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天堑寺为游客专门开设了用餐的斋堂，里面都是些豆制品和素食，价格相对其他咔咔乱宰的景区来说相对公道。
这是欧阳喻在旅行之前从网上搜集到的信息之一。
她掰开一节巧克力，三人分着吃，稍许补充些能量。
从寺宇往后山方向走，需穿过一条泥丘小路，脚程快的也要十来分钟。
好在摆脱恐高阴云的欧阳喻已经恢复元气，小崽儿如果走不动，她可以帮着抱抱停停。
举目四望，周围的风光依然很有看头，遍地的建兰花花色纯白，绚烂如兆雪，阳光穿过树梢，在花瓣上打下剪影，浓淡相宜。
欧阳喻有意识要将这段行程作为小视频的素材记录下来。
窦乾漫步在她身旁，余光扫见她半举着手机在那儿捣鼓什么，只当她是打算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小豆芽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像个候场的小演员似的，小肉手整理起领口和衣摆毫不含糊。
欧阳喻开启录像，她猜想窦乾这么个老正经肯定不愿意出镜，于是只将镜头带到自己和小豆芽。
单手从小崽儿的臀下捞过，欧阳喻轻松把小豆芽抱在怀里，两人挨着次序对未来即将看到视频的网友打招呼，欧阳喻又简单介绍了一下置身何处，展示身后的风光美景。
窦乾终于明白过来欧阳喻在做什么，也是因此而眉宇凝滞。
这一段视频只录了一分多钟，欧阳喻正盘算着后面该取什么景，如何剪辑，搭配串场词要定怎样的风格。
然而她的头脑风暴被窦乾无情打断，她听出窦乾语气中的质问——
“你在当网红？”
欧阳喻虽不喜这个词，用它来概括所有自媒体工作者并不妥帖，但换位思考，从不了解这个行业的窦乾的角度来看，她确实在依靠网络人气赚钱，事实好像无可辩驳。
“算是吧，我有在经营自己的主播号。”
窦乾沉吟不语，欧阳喻语带急切地问：“你反对我搞这个？”
“不是。”窦乾长出一口气，目光转向小豆芽，“我只是认为你不应该让孩子出镜。”
阳光火辣辣地亲吻着欧阳喻裸.露的手臂，她用手背抹去脑门上即将滑落的汗水。
她眨眼的样子十分无辜：“一开始的确是我自作主张，但我后面问过小豆芽，她觉得参与拍视频没什么问题。”
觉出气氛不妙的小豆芽正想帮腔，窦乾却并没有给她们“沆瀣一气”的机会。
她似乎是被欧阳喻的话惹到了，满目不悦：“不要推卸责任好吗？豆芽只是个五岁不到的孩子，她只对小部分的事情具备掌控力，其他大部分的事还是需要我们为她考量规划。”
欧阳喻瘪了瘪嘴，气势上弱弱的，但说出来的话却隐含针锋相对之意：“你这不是双标么。之前讨论让她上什么小学，你说可以听取她自己的意见。结果碰上这事，你又觉得小豆芽没有自主能力了？”
窦乾顿了一顿，摆出自己的观点：“情况不一样。我就问你是怎么想的，你让她小小年纪在短视频里露脸，这不是让她刚开始走路就把未来的路给走窄了吗？她感受到当网红来钱快，以后她还会踏实勤恳地去求学研学吗？”
“你这纯属偏见！”欧阳喻有些激动起来，“网红怎么就来钱快了，你难道不知道么，有多少籍籍无名的自媒体工作者在底层挣扎求生存。我们想题材，想台词，想运镜，想剪辑，你粗制滥造没有创新点等着喝西北风吧。这跟学医是一回事，窦医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站在金字塔顶俯瞰众生。”
“抱歉……这部分可能是我想当然了……”
“你不是想当然，你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个行业。不然你也不会认为小豆芽参与短视频是一种放弃学习、放弃进步的行为。”
欧阳喻还真就想不明白了，窦乾虽然不是90后，但她是89年年底的啊，不至于思想这么老旧吧？
窦乾敛眉肃目道：“但豆芽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如果能选择对社会更有意义的职业路线，我觉得那样更好。”
欧阳喻听不下去了，冷笑出声：“你觉得更好？是很好啊，你以前不就是这么管束我的么，现在小豆芽要走我的老路了。只要按照你的意志行事，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不是？哼，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小豆芽以后爱当社会精英，我支持；她想当网红给社会提供情绪价值，我也支持；甚至她什么都不干了，就在家当咸鱼，我有这个财力我同样支持！”
狠话够狠，说完两人像小孩子赌气似的，都觉得是对方不可理喻，分别背过身去，谁也不想再搭理谁。
或许，这两人的教育理念可以形容成极端的“自由派”和“杰出派”。
欧阳喻奉行的是不自由毋宁死，窦乾奉行的则是不优秀毋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