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失败的感情, 没有哪一方可以置身事外不受委屈。
她抽搭一下,止住战栗,才能继续往下说:“我他.妈的心疼死了啊, 可是……窦乾的感受很重要, 我自己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她有太多太多的不安, 一开始我当然是雄心壮志,想把这部分的不安揽在自己身上,去包容它们, 消解它们。窦乾喜欢我的乐观主义, 但乐观不是一片取之不竭的永生矿藏。我被消耗了, 我和她一同沉沦,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这么不中用!我没能治愈她的多疑和焦虑, 我把自己搭进去了,跟她一起多疑和焦虑这段感情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许多事情, 她从未向别人倾诉,甚至是那三位最亲厚的死党。
欧阳喻曾提出过结婚, 不止一次, 她们交往的时间在普通情侣当中也是一个适婚的关口。她以为这样可以让窦乾安心,放弃无度的查岗,谁知却让她陷入更大的不安之中。她惧怕婚姻, 惧怕那一纸认定,向来恪守陈规的人, 居然更愿意先要孩子, 推脱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领证。
可时机什么时候才会成熟呢?
事实证明, 若心结在那,左等右等, 也始终不会等来那个所谓的时机。
欧阳喻没有去擦那些掉得零落的眼泪,而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地:“对不起。我不是在责怪谁,也并非推卸责任,因为我也在不停犯错,让窦乾难过。我说的这些就是当时最真实的我们不健康的感情状况。我乐观了无数次,最后一次却选择悲观,我不认为我和窦乾当年强撑着不分开,后面会慢慢变好。”
字字恳切,无法不叫听者动容。
那盒抽纸挺忙的,被崔青茵用过,又塞回了欧阳喻怀里。
“你哭得真丑。”
“你刚才不也是!”
“我的眼皮没有肿起来吧?”
“再缓一会儿,应该就能好。”
“其实,我想我大概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了。有一些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害始终困扰着窦乾,让她缺爱,让她不自信。”
“我知道……”
即使眼皮肿巴巴的不好看,崔青茵还是伸手掰过欧阳喻的肩膀,无比坚定地望着她:“也许你是对的,分手以后彼此更能沉淀。窦乾有在反思的,包括对小豆芽的教育,她学习如何掌握松紧的尺寸。”
欧阳喻点头,她看得出来,即使一个人带孩子很不容易,窦乾没有哪一刻是放纵自己去索取的,她爱小豆芽,也在慢慢适应稳定又恒定地表达爱。
眼神霎时温柔了几分,欧阳喻的眉眼挂起笑,感慨颇深:“我想,若不是她在孩子面前说了我不少好话,小崽儿不会第一次见我就和我这样亲热。”
“你知道就好。”崔青茵轻哼了一声,“窦乾不是五年前的窦乾了,你还是不愿意再试一试吗?”
欧阳喻没有马上回答,手里的纸巾被她无意识地攥成一团,最后的最后她也没能得出定论:“抱歉,我不知道……”
合则聚,不合则散。
这是当下年轻人习惯的恋爱信条。
但她和窦乾已经没有再任性的资本,她们有小豆芽了。
是的,她们有一个孩子。
不该让孩子被迫分担家长感情中的不安定感,她们若再随便尝试,再觉得不适合而分开,对孩子何尝不是一种二次伤害。
因而,欧阳喻很确定自己现在要什么。
她要的是百分百,少一分进度,她也宁可全盘否定。
崔青茵没有说服欧阳喻,但对她而言,结果也不坏,至少这家伙有所松动。
她也从欧阳喻的爆发中感受到她只是慎重,而并非冷血。
握手言和什么的,势在必行。
但崔青茵仍有些傲娇,故意没摆好脸色:“喂,待会儿出去不许提我哭了的事啊。”
欧阳喻无奈地摊摊手:“暴露你对我有啥好处,毕竟我们刚才是抱头痛哭,我也有份,我也嫌丢脸。”
“去你的,谁跟你抱头了,我们明明是各哭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崔青茵啐她两句,气氛重又活络起来。
等她们拾掇好床铺被褥,装作安然无事地走出门。
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的窦乾猛地抬起视线,细细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突兀地收回目光。
她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欧、崔二人心虚相望,都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一线警告——
你可不许先当叛徒!
……
好么,情绪起伏的一天迎来一个温馨的收尾。
这将是近期欧阳喻跟小家伙共度的最后一晚。
因为未来是有展望的,她可以得到双份的关爱,小豆芽不显悲伤,她枕着洋芋妈妈的胳膊,小嘴叭叭输出,分享今天和老欧爷爷玩橡皮泥的成果。
要不说孩子是一张白纸呢,小崽子跟着窦乾生活时更偏向老成懂事,在欧家生活了一阵子就变得活泼碎嘴起来。
当然,这两种性格都没什么不好的,欧阳喻将亲爱的闺女又搂紧几分,还是不舍,还是想要继续继续在一起。
“洋芋妈妈,你心情不好吗?”小豆芽还挺敏锐,从欧阳喻稍显敷衍的搭话中嗅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有点。”欧阳喻想了想,没有撒谎。
“在豆干妈妈那里不开心吗?”问这一句的时候小豆芽显得小心翼翼。
大概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孩子总是不希望两个家长闹矛盾的。
欧阳喻说:“跟豆干妈妈没啥关系,我只是在想,你会怪我吗?”
“我?”小豆芽一脸惊讶。
欧阳喻靠坐起来,依在床头,顺势也将小豆芽抱上来一些:“我消失了五年,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小豆芽支吾了一下,然后才开口:“当然怪了,我以前很生你的气。”
“诶……”
“但后来我又气豆干妈妈去了。”
“怎么说?”
“因为豆干妈妈说是她把你赶跑的,她也没告诉你她生下了一个宝宝。”
“这傻女人……”
小豆芽攀着她的肩膀,小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像只撒娇的小猫:“但后来我就两头都不怪了。电视里有时会演夫妻吵架,吵得好凶好凶。我就想啊,你们一定也是这样的,好生对方的气,这时候再加上我的气,那我们三个人都要被气炸了。”
欧阳喻被小崽儿这套“气炸”理论整得哭笑不得,或许大人永远不会将生气这件事具象化、计量化。
但又不得不承认小朋友的想法很可爱,仿佛生气是有一个峰值在那儿的,就像我们不能给气球充过量的氦气,会将它撑爆了。
欧阳喻长指一勾,给怀里犯困的小猫咪梳理毛发,极温柔地:“小豆芽放心,我和豆干妈妈早就不生气了,谁都不会被气炸。”
小豆芽快乐地眯起眼睛,只留一条缝,咕哝了两声“真好”,便迷瞪着沉入梦乡。
欧阳喻展臂将她放平,在小豆芽额间落下爱怜的一吻,小家伙睡得又快又好,这会儿已经飘出细细的小呼噜声。
大概是搓橡皮泥搓累了。
欧阳喻笑眼盈盈地望着她,似乎看不腻。
……
翌日,欧阳喻肯定是要把小豆芽送回她豆干妈妈那儿的,但早上送,也是送;晚上送,也是送。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耍赖皮,将这件事推延到黄昏之后。
当然,在此之前她也确实有准备工作要做。
去别人家登门拜访总不能两手空空,这是咱国人的传统。
上一回是接窦乾出院,情况特殊,这一回她左思右想,不论是鲜花还是水果,似乎都有些生分和客套了,惹对方不快,倒不如不送。
最后,欧阳喻想了个更有诚意的辙儿,给伤了脚的窦乾熬一锅猪蹄汤,以形补形,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想到便做,简单用过午饭后她抱着小豆芽去市场买了两斤猪蹄,顺便添置相关佐料和其他常备蔬肉。
回到家,欧阳喻登录账号,开始忙活线上直播,最近事多都荒废了她这个小主播号的经营,明明在小豆芽到来之前,她每周都会直播三四场。
开启直播间的当下,涌入的粉丝乌泱泱一大片,欧阳喻惊诧地眨眨眼,似乎比早前她稳定直播的时候还多。
满屏的“失踪人口终于回归”和“欧阳大小姐我好想你”,两股势力你追我赶,蹭蹭地在欧阳喻视线里碾过。闲祝府
“啊,我还以为我这么久没来会掉粉呢。”欧阳喻紧接着还是如常打招呼,读几条评论,小小互动一下。
趁粉丝的彩虹屁速度有所下降,她捕捉到了其中暗藏的关键信息——
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涨粉,原来是她久未出山,关注她的一个知名电竞博主,在自己的直播间里抱怨了此事。
那位电竞大神常看她的直播解压,美女做饭,岁月静好。现在仿佛一下子少了个精神支柱,焦躁不安,日思夜想,连战绩都惨淡下滑。
因而,欧阳喻看到屏幕上有粉丝穿插着艾特那位电竞大神的名字,告诉他你的女神来了。
女神……
欧阳喻嘴角歪了歪,她可担待不起人家的职业生涯啊!
尽管这人给她带来了空前的热度,但她肯定不打算“以身相许”,把自己打包打包送去他家当煮饭婆。
“那什么,别瞎起哄了。”欧阳喻心里尴尬到土拨鼠掘洞,但面上还是保持春风化雨的营业笑容,避重就轻道,“感谢这位蒙犽君的抬爱,我之前有些私事在忙,后面会重新回到原来的更新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