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队出发的那一天, 气温陡然骤降，临近秋末，驻地附近的树木原本团簇的树叶洋洋洒洒的飘落, 似乎只用一天时间就变得光秃秃。
“还好让她多穿点, ”柯捧着手哈气，暗自庆幸。
解榆探了探云奈手指的温度, 因着天气原凉了不少，让她拿着竹火笼暖手。
“我去看看铜怎么冶。”
而云奈也有其他的事情, 好久之前她曾采回来一株没见过的草药，当时她把它采回来之后就重新找了个地方种下，后来还短暂地拿出去当作祭品祭祀图腾。
仪式结束之后她再度将其种下，如今竟还长出了果子，只是她一直不知道它的功效是什么, 正好闲来无事，她想起了那朵植株。
两人分开, 尽管她们在一个部落, 平时都忙, 真正有独处时间的可不多。
解榆来到仓库前将门拉开往里走去, 一眼就看到了漂亮的红铜。
说起这堆红铜，它大多呈现了红色或暗红色，其实周围还有不少的颜色碧绿艳丽、纹理类似于孔雀的铜矿石。
自然铜即使不经过高温火烧, 也能纯粹地通过敲打来制成各种形状的器具。
而由于它的颜色漂亮, 也会将它打造成装饰品。
解榆一边摸着这些红铜, 一边拿起小锤子敲打，一敲变形。
她心中陡然涌上一阵危机感, 红铜可以经过敲打来制成器具，这件事情估计鹿部落很快也能反应过来, 而鹿部落周围就有采集点，相信不会太长，她们会开始后悔答应把这些漂亮石头送给自己。
但以铩的个性，估计不会毁约，但趁机捞她一笔，是肯定的。
除此之外，除了鹿部落的驻地周围，苍大陆的各处也不免会有很多这样的自然铜矿，他们发现也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影部落要么尽早去和鹿部落交换，囤积大量的红矿石，要么找到属于他们的矿区，断然不能依赖其他部落的供给。
否则一旦鹿部落断掉他们的资源，或有了其他条件，自家部落的话语权也会大大降低。
这不是解榆想看到的。
此想法令解榆的心情沉重下来，她晃了晃脑袋，脑中的思路逐渐清晰。
最近趁冬天还没到，得再派几个族人在驻地周边搜查一番，红铜这种自然铜矿一般都位于地表，只要有，便极其容易发现。
有几个方向是他们狩猎常去的，平时也没有什么发现，那查探的时候只要让他们专注些平日里没去过的地方，想来要出结果不会太长时间。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解榆手上的红铜已经渐渐变了形。她原先拿的是小矿石，经过不断的捶打后，显而易见解榆是要把她做成箭头。
红铜制成的箭头，硬度虽比不上其他金属，但比起木头削成的，已是绰绰有余，然而简单的敲击并没有办法让它们更加锋利，看来还是要通过熔化再铸造。
要想硬度更强，那还得是青铜，所以他们在探查的时候要注意周围有没有锡矿，尽管土壤里也含有少量的锡，不过锡还是过于稀少，但只要找到，冶出青铜也不必愁。
解榆拿出一块孔雀石，心念一动，见到孔雀石的时候，她就动了把她打造成饰品的念头。
饰品对小部落来说可能没什么用，也不会买，但大部落不一定，他们吃饱穿暖，对装饰的要求就提升了，影部落可以先试着造出一些，明年大集市交换的时候看看效果如何。
但在这之前，还是得找到红铜矿。同时在找的过程中，要尽早去和鹿部落交换红铜。
趁他们还没发现，提出来的要求也不会过分。
解榆想到这里，揉了揉眉心。
铩也不是个傻子，迟早会发现红铜的作用。那他们在大集市的时候暗地里的意思其实就是捆绑在一起，想一想她就会知道自己说拿回去做成漂亮小东西只是个借口。
尽管自己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铩信不信却是另一回事。
这样一来，两个部落的合作事宜说不定也会让铩重新考量。
眼下他们还是做生意的阶段，这么防着或许不是好事。
‘叮叮叮’，红铜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着甚为悦耳，她自个做了一上午的红铜箭头，用小刀削竹条削出了箭身，简单的组合之下将它们二者固定住，一把铜箭便制作完成。
解榆回屋拿出她的弓，走到部落练箭的靶子处，一箭射出，箭头破空，扎扎实实地停在靶子上。
她过去一看，略微变形的箭头刺穿了木板，被卡在上边。
铜箭被用力拔了下来，解榆满意地挥了挥箭身，又试了几次。
现在在部落的人并不多，部分外出狩猎，为部落的过冬囤积食物，部分留在修整新建的仓库，还有部分在烧陶烧木炭和煮葛藤。
接下来唯一能抽出时间的似乎只有修整仓库的那一部分人，仓库的建造已经接近尾声，所以再等上一两天，就让他们出发寻找红铜的线索。
鹿部落那边，只能等春天降临再去了。想来鹿部落忙着过冬，暂时不会把心思放在一堆漂亮的红色石头上。
从影部落到鹿部落的距离虽比去大集市短，但来回也要两伏左右，回来的时候估计已经飘雪了，容易出意外。
解榆拎着一支铜箭和一把铲子，走到炭窑的旁边挖起坑来，她打算先自己做个小型熔铜的石堆。
几个族人扛着铲子过来打算一起挖，解榆摆摆手让他们做自己的事去，一个人挖的速度也不慢，不消片刻便挖好了。
她独自修葺完后，往日晷一看，石棍的影竟然指向了下午三点。
冬日越近，白天越短，近来日晷显示五点左右，天就已经几乎全都暗了下来，这其中并不排除日晷不大精确的原因，但是经过长时间调整日晷的摆放，校对的时间已经是大差不差了。
她是想把铜箭头做得更好些的，解榆想起自己的目的，转身去找云奈帮忙。
正好问问云奈的建议。
顺便看看云奈在做什么。
“首领。”五六个人从森林外围跑出来，在后边朝她喊道。
柯正巧带着人狩猎回来，按照她的经验，天是快黑了，又黑又冷，还是早点回部落比较妥当。
解榆回头，却见柯和另一人手上拎着两只活的野鸡，兴奋地冲她直摆手。
解榆曾提醒过它们，如果以后见到鸡鹅鸭这些小兽，能活捉就活捉。
“是野鸡，首领。”柯一巴掌打在鸡头上，想把它打晕又怕把它打死，这种野鸡和以后被驯化好的家鸡不同，更凶，喙也更长更坚硬，狠命啄起人来极疼。
但他们的背篓没有盖子，野鸡放进去扑棱几下就挑出来了，所以只好一路都抓着回来。
看它们的特征，应该两只都是母鸡。
一群人的手臂布满啄痕，看来是一路上换着提野鸡的。但他们路上由于兴奋也没太关注，回到驻地了才发现痛得很。
“嗷。”柯把野鸡递给身边的另一个人，那个人欢欢喜喜地接过结果又被啄了一口。
这边顿时此起彼伏地想起嗷嗷嗷的嚎叫声。
解榆见到野鸡欣喜异常，他们部落许久没有捕到这种野物了，听到他们的嚎叫也止不住笑，“把这两只丢进鸡舍里吧。”
当时为翻犁耕地的空闲里，河对面建起了了关动物的兽圈和兽舍，如今正好用来关这两只野鸡。
解榆又大概瞧了眼他们其他所得，中规中矩，并没有太多，或许是和日渐寒冷的天气有关。
“快些回去吧，啄伤去找人上上草药。”
一群人点头称是，往驻地跑去。
他们找的并不是祭司，祭司教会了几个人识药的，有时候即使祭司不在也有人能帮他们用药。
柯则和解榆走回驻地，她方才注意到了炭窑附近的新坑，“首领，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要炼铜吗？”
“是。”解榆把手上的铜箭递给她。
柯接过来两手分别捧着箭头和箭尾，“好很多！我喜欢这支箭。”
“它只是敲出来的，瑕疵也很多。”解榆敲了一上午的手酸软酸软的，背手活动了一下，“如果你喜欢，这支箭送给你吧。”
“真的吗？”柯闻言欣喜道，这可是第一支红铜箭。
“当然，你惯常用箭，给你也合适。”解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陪我去祭司那边，或许她有时间看看你的手。”
“噢，对了首领，你天天晚上和祭司呆在一起，会腻吗？”
解榆被她极其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柯的话题跳得实在太快了，她拧着眉道，态度坚定地否认，“怎么会腻呢，我当然不腻，你在想什么。”
她无法想象怎么才能叫看腻了。
“是这样的，我好像也看不够我的奴隶，所以想和你对比一下。”柯说到这个又是一张严肃脸，“但是她现在离开了，我见不到她很难受，而且我们离开前还吵架了，我更难受了。”
“吵架啊...”解榆想给她支个招，但是转念一想她和云奈从来没有吵过架，便笑道，“这个我帮不了你，我和祭司没吵过架。”
柯咽喉一梗，她总觉得首领在炫耀他们感情好，“噢...”
解榆并不认为沅会有胆子和柯吵架，“她骂你了？”
“当然没有。”
“那你们吵的什么？”
“我想问她在蛇部落的经历，然后...”柯把一切全盘托出。
“明明是你自己不理她。”解榆道，“不过她在蛇部落的经历，想来不会过得太好，而且你的身份可能让她开不了口。”
柯道，“欸，我有时候想到她觉得天上掉下来的鸟粪都是顺眼的。”
解榆一顿，不好评价她的形容。
两人边走边讲，步子迈得大，须臾到了药房的门口。
隐隐约约间听到了屋里传来的谈话声，听声线是妩和云奈的。
云奈的声音极轻，倒是妩的嗓音大声，妩在央求云奈，还在撒娇，“我们...很好...三个人...”
而云奈似乎拒绝了她的请求，听语气在生闷气。
解榆心头一跳，敲了敲门。
云奈：“进来。”
解榆甫一进去，就发觉药房里的气氛不大妙，云奈冷着脸，妩则在一边候着，“首领。”
药房里的桌子上摆着几颗紫红色的果子，有一两颗被剥开。
解榆也冷了脸，“妩，你来这儿做什么。”
妩不愧是个习惯主动出击的人，“首领，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不行，你出去。”解榆果断地拒绝了。
“嗯？”柯疑惑地摸了摸脑袋，这个对话节奏来得实在太快了些。
妩离开了。
解榆背着手做手势，示意柯主动去找云奈。
“祭司，我的手被野鸡啄了。”柯接收到信号，走到云奈面前请求道。
云奈看了解榆一眼，“你也出去。”
解榆一边不解一边乖乖退出门。
她在门边见到妩还在等着，便道，“你求了祭司什么？”
妩迟疑了一瞬，解榆救了她，她心底钦慕她，但也知道解榆不会太好说话，便摇摇头。
解榆话里带了些威胁的成分，“不是征求，快些说。”
妩只好告诉了她自己的想法，“我喜欢祭司，也...喜欢首领，希望我们三个人能...”
解榆的脸越黑，这才反应过来妩为什么总找云奈，其中除了这个估计还有觉得云奈好说话的原因。
或许是他们知道的首领都有很多个契者给了妩这个错觉。
否则解榆想不明白妩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妩，祭司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她加重了语气，“你想得太多了，回去。以后不是重要的事，不许过来找祭司。”
妩忧伤地点点头，背影颇为落寞地回去。
她的心就像被一棍子打死了。
祭司也告诉她没有重要的事不要再来找她，还说希望她把重心放在自己的身上。
解榆在外边等了一会儿，柯才走出来，向她告辞。
“砰砰砰。”
解榆有礼貌地敲门，等候药房主人的同意。
“进来。”
解榆进去了，急切地走到云奈的身边，“我也不知道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药房主人边听她的解释边给桌上的果子剥皮，好了以后举起她放在解榆眼前，“嘴张开。”
解榆听话，张开嘴，眼睛盯着眼前的果子。
云奈见她两只眼睛再看下去就要成了斗鸡眼，心里忍着笑意，一脸淡定地把果子喂给了她。
这果实甘甜，果肉入口即化，解榆舔了舔嘴角，“好吃。”
她问道，“这是什么果子？吃了有什么用吗？”
云奈正色，“此果名为苦蕊，吃下去后如果变了心吃什么都是苦苦的。”
解榆见她顶着一张严肃的脸说出这些话便扬了嘴角，“那我不会苦苦的。”
云奈这才补充道，“这果子没什么功效，就是好吃。”
“好吃。”
想到妩的别有所图居然是图这个，解榆又唇线一抿，酸道，“怪不得妩天天找祭司，有时候她和你呆的时间比我还长，而我只能晚上抱着祭司睡觉。”
解榆搂住人带到椅子边上坐下。
“我真是个可怜的首领。”解榆直勾勾地盯着人瞧，温温柔柔地用目光描摹。
因解榆的动作太大太快，云奈害怕摔下去，下意识地顺手搂住了她的脖子。
她也不生气了，她心里明白和解榆没关系，她只是不高兴。
云奈干脆顺势吻了上去，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姿态略显强硬地含住了正委屈的人的唇瓣，甚至轻轻咬了两口。
交织好一会儿后，云奈先停下，“不要了，冷。”
解榆探了探她手脚的温度，竹火笼烤得屋里暖乎乎的，她笑着揉云奈的耳垂，不打算戳穿她。
不过这和冷有什么关系。
冷就多亲几口。
解榆便窃了她的香，对上她低垂的眉睫，“热了吗？”
云奈毫不改口地摇头，“冷。”
如瀑的长发扫过解榆的耳，脸，唇和脖颈，挠得她愈发难耐。
坐在她腿上的人总若有似无的环绕一股清香，她怎么闻也闻不腻。
她的手不忍安分，嗓音一股暧昧克制的缠绵劲儿，“奈奈…”
这隐忍的声线太容易让人动心。
“不行。”云奈眼波荡漾，躲开解榆滚烫的眼神，头埋在她肩膀上，闷闷提醒道，“这是药房。”
解榆陡然回神，也想起了自己原先目的，美妙的氛围戛然而止。
这是药房。
好吧，解榆搂紧了些，“我错了。”
药房里登时安安静静的，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
两人缓了一会儿，心思平复许多，解榆方道，“我想问问你，红铜这件事，究竟是告诉鹿部落的首领好，还是觉得让她自己发现好？”
她心中已有想法，但需要有人肯定她。
云奈听她细致地讲过大集市上发生的事，靠在她怀里沉吟片刻，回道，“她既然是个聪明人，我们去找他们交换红铜，他们肯定会生疑，部落里又会采集材料敲敲打打地做些工具，很快就会发现红铜的作用。
不告诉她，等他们发现了必然恼怒。但他们还不会冶出青铜，不如先告诉她，卖她一个人情，以后也好和他们合作。”
解榆敛下眉眼细细思索片刻，觉得云奈所说的鹿部落还不会冶出青铜实在是个重点。
青铜比红铜强得多。
她亲了亲腿上人的侧脸，“好，那我明白了。”
这段时间先让人找找部落周围有没有红铜，不管有没有找到，来年春天都去和鹿部落交换。
他们两个暗地里既然都有心思联合，那解榆就先拿出一点诚意。
“对了，我想先用那熔了的铜水泥铸出些锋利的红铜箭头试试，敲打出来的太过粗糙，愿不愿帮我捏一个模具？那陶坯我总捏不好。”
所谓泥铸，便是先制作一个泥质模具，随后将铜液倒入模具中。
而一旦铜液充满整个模具，它会逐渐冷却并凝固成为铜器的形状。冷却完成后打开模具，便能取出新铸造的铜器。
云奈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两人耳鬓厮磨片刻后天也彻底落黑。
*
淜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这也是为了尽量早些回到部落，等下了雪，可能会出现意外。
让淜满意的是，从出发到现在，一路上都顺风顺水。
听沅说，再走上个一天，就能抵达了。
她看着沅在最前边带队，连着赶了三天的路也不喊累，他们的速度必须快，那么带队的人速度需要更快。
至于柯让她俩帮忙照顾的，她们似乎也没帮上什么忙。
挺坚韧的一个奴隶。
琏侧眼，“啪”的一声拍在她肩膀上，“你走路真是一点也不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