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二字足以说明, 早在先前,她便已经有所怀疑。
……即使有些偏离预期,但这也是个合适的借口。
四目相对,应许深沉的点了点头。
“你的目的是什么?窃取机密吗?”严聆睁大眼, 想起小说里都写, 机器人一旦有了自我意识, 99%概率会因为爱上自己的主人而想要成为人类。
再想起昨夜, 21号因为听见顾青竹乘坐轮椅的事失魂落魄的模样,严聆立即开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好。”不清楚她误解了什么, 但应许决定一条路走到黑了, “我现在联系不上顾小姐,你可以帮帮我吗?结束以后, 我会付你一笔酬金。”
钱从哪来应许暂时没有想好,但顾青竹总会喂员工许多甜枣, 她学以致用, 严聆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感动,反倒神情复杂,即使是编辑消息时, 也不忘幽怨的说着什么。
直到离近了,应许才听清她说的是“给人打工我认了,仿生人为什么也比我有钱?!”:“……”
但遗憾的是,严聆同样联系不上顾青竹。
与她对接的,只是顾氏再普通不过的员工之一。对方似乎早就对严聆做过背景调查, 在听见她想将应许介绍给顾青竹后,第一反应便是:【你是说盛家的仿生人?这件事顾总已经知道了, 不会受骗的。】
严聆:【我不是骗子。】
【你不是骗子,你只是想为顾总找回失去的爱情。】
【过去几天里, 十个拜访她的客人九个都是这套说辞。】
严聆:“……”
严聆问:“你有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应许摇头,严聆只能遗憾道:“那你只能找盛总了。虽然她财力不如顾青竹,能力不如宋怜珊,但她人还是很好骗……的。”
应许:“这么形容她,有些不恰当。”
事实上,她也曾考虑过盛秋雨,但Omega不确定性太强,像一枚定时炸弹,危险异常。
事态再次陷入僵局。
每到这种时候,应许都会感到一种平静的无力感。
无力源于她清楚,即使自己真的再见到顾青竹,顾青竹也不会听从她的要求,接受一个新的alpha的标记。
应许想要顾青竹活下去,前提是顾青竹愿意。七年里,她有无数机会开始新的生活。
可顾青竹没有。
她似乎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等待早有预料的结果。
应许思考了很久,确认答案出自本心。
即使无能为力,应许也想见她。
如果没有顾青竹,这个世界上不会出现应许。她终其一生,也只会待在许家的地下室内,以机器人的身份度过一生,直到彻底报废。
因为顾青竹,她才拥有‘新生’。即使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她也不想放弃顾青竹。
*
门被敲响时,盛秋雨正在翻阅报表。
这几天里,她饮酒的次数减少,脾气缓和不少,视频会议的氛围自然轻松起来,连带员工都会开几个不过格的玩笑。
盛秋雨察觉到了变化,结束后,问还没离开的助理:“我之前脾气很差吗?”
这句话是出自真心,酒精麻痹她太久,盛秋雨日常大多凭‘感觉’,至少在她自我感觉中,她待人还算友善。
助理:“……呃,当然没有。盛总是我见过最善良……”
盛秋雨便知道,这是承认的意思,她退出群聊,感到有些干渴。想开一瓶酒,可临到头了却依旧没有探手。
她想起那些不算熟悉,只是酒局熟识的朋友。想到自己为了找回面子脱口而出的“节哀”,想起这些时日运送回盛家的仿生人。
盛秋雨突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应许死后,盛秋雨并没有消沉多久,便投身于盛家的各种事务。
忙碌起来后,所有的情绪都显得那样不起眼,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淡忘了应许这个名字,只将过去种种当作一场梦。醒来,便散了。
可每当她收到花束,去二人曾去过的地方,盛秋雨都会想到应许,并开始用酒精逃离现实。
时至今日,盛秋雨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情。她不恨应许,更没有资格谈论爱,说到最后,也无非一种执念。
即使应许再也不会回来,也想再见对方一面的执念。
可执念之后呢?
这是盛秋雨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酗酒成性,脾气暴戾。这是她想要的人生吗?
“笃笃——”
两声轻响响起时,盛秋雨正思考要不要将健身提上行程:“进。”
她以为是管家又做了新甜点,翻着纸页,随口吩咐道:“放在桌上就好,我等会吃。”
余光中,瓷杯落在她手边,盛秋雨以为这便结束了,又翻过一页,可那人却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她方才抬头,而后怔然在原地。
女人眸光垂落,湛蓝的眼眸注视着盛秋雨,须臾后,弯起了眼。
“盛总。”应许学旁人称呼盛秋雨的昵称,手中拿着一簇马蹄莲,开口时,声音不曾有丝毫变化,“好久不见。”
盛秋雨望着那束花,这个世界上,除去真正的应许,没有人清楚她们曾有过的对话和争执。
曾有无数个夜,她幻想现实发生的所有都只是一场噩梦,只要她伸手,应许就会出现在她身旁,用最习惯的笑与口吻对她说话。
可当梦想真的成真,她却陷入漫长的沉默,语气也变得飘忽:“应许?你为什么会……”
显然,她并不清楚应许与许家的过往。
应许意识到了,犹疑片刻,还是说:“抱歉,一些事暂时没有办法如实解释,但是——”
“我没有怀疑你。”盛秋雨摇头,倏尔红了双眼,泪水宛若断线的碎珠,“我只是……太惊喜了。”
这是第一次,应许从Omega身上感到熟悉。可她说不出一个合时宜的笑话,只能静静注视盛秋雨,直到对方勉强收拾好情绪,带着哭腔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几分钟时间,足够盛秋雨意识到,应许如今处于仿生人的身体里。她不清楚对方究竟是怎样死而复生的,也并不在乎,只要是应许,怎样都好——
可这批仿生人已经在盛家待了极长一段时间,应许为什么不早一点找她?
是对她失望了,还是在这段时间里,发现她比顾青竹更好,想要……想要和她在一起?
这种可能让盛秋雨屏住呼吸,眼带期望的看着应许。
可这一次,眼前的应许不再给她做梦的机会。
“我想见顾青竹。”
“……小雨,你可以帮我吗?”
惊愕,茫然。
盛秋雨大脑空白:“……顾青竹?你为什么要见她。”
如果不是顾青竹,应许怎么可能死在那场婚礼?
为什么七年后,即使应许重生,她还是想见对方?她不应该对顾青竹恨之入骨吗?
无数质问在脑海徘徊,可真正脱口而出的问题,却突兀而生硬:“如果。”
“如果不是因为顾青竹,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再和我相认。”
静默一片里,应许说:“是。抱歉,小雨。”
即使没有标记,应许也会通过各种渠道见顾青竹一面,通过自己的方式确认对方过的好,方才会切断念想,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对盛秋雨……在应许眼中,早在那次见面后,二人便彻底结束了。
这次求助对方帮忙,她同样感到踌躇,但这是最快速有效的办法,应许只能尝试。
“……”
盛秋雨以为自己会无法接受。
但当回答真正落在耳边,听着那肯定的话,盛秋雨却比想象中冷静太多。
“是吗?”她点头,说,“我知道了。顾青竹我会联系,我也会让你们见面。”
应许一顿,想要感谢,盛秋雨再次开口:“但你们见面的场合,只会是在你和我的婚礼上。”
“应许。”盛秋雨语气平静,在应许怔然的目光中将她休眠,“我一直知道,你不讨厌我,不恨我,甚至觉得我很好。”
除了应许,不会有人这样看待盛秋雨。
“……但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我和我的家人一样,都只是喂不饱的畜生。”
将人视作工具,无所不用其极的图谋利益后,依旧想要得到对方的垂怜,不是畜生,是什么?
盛秋雨察觉到,应许似乎想说什么,但陷入休眠的速度远比她想象中更快,女人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双眸注视着她,却再也不会回应。
“我会对你好。”即使清楚,应许不会再回答,盛秋雨依旧轻声说着,像是某种承诺,“比任何人都要对你好。”
*
盛秋雨宣布自己不日结婚的事前,顾青竹刚收到了程映雪最后的短信。
【我已经把芯片丢了。】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应许。】
起初,顾青竹只以为这是对方惯用的威胁,没有回答。
直到几分钟后,陆助理打来电话,称已经找到了程映雪。对方在数月前回国,一直藏身在顾氏附近,踩点数次,似乎是想对顾青竹下手。
可在真正动手前,她已经被警方抓获。
“……芯片呢。”顾青竹直入主题,没有去听程映雪下场的想法。
这一次,迟疑许久,陆助理才说:“暂时没有找到。”
无论是程映雪身上,还是她所居住的出租屋里,都不曾发现芯片的存在。
当警方问询时,她的回答与发给顾青竹的短信一模一样。
顾青竹脸色难看起来:“她还想谈条件?”
“不清楚。”陆助理低声说,“我离开前,她对我说,已经知道许应被火化的事。”
换言之,顾青竹根本没办法再用许应威胁她。
顾青竹指节发抖。
“青竹?”Beta提醒道,“你不要着急,调查里,她去过宋家制作仿生人的工厂……”
也就是说,程映雪很可能将那枚芯片放入了某具仿生人的身体中。
“去找。”这句话让顾青竹勉强回神几分,她低声说,“系统故障,零件问题,怎样的原因都可以,将这几个月宋氏出售的所有仿生人都高价收回。”
电话挂断,顾青竹仍心乱如麻,她按压着眉心,依旧驱散不去内心的恐惧。
她如果程映雪真的将芯片丢了,不只是她几年的期待与盼望成了空梦,更重要的是,应许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让顾青竹接受应许的第二次死亡,不如让她先去死。
腿部再次泛起剧痛,顾青竹以为几年来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痛,可眼眶还是在顷刻间酸痛一片,仿若世界也在一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不知用了多久,她才从随身的包中取出止痛针剂,即使药效再强,疼痛也不曾有过片刻缓解。
“顾总,你听说了吗,盛秋雨要结——”
声音戛然而止于对视的下一秒。
女人几乎错愕道:“顾、顾总?”
顾青竹方才随手拭去眼角的泪,轻声说:“什么?”
“结婚。”女人补足两个字,下一秒才想起顾青竹曾经历的那场婚礼,一时心下惴惴,“顾总,我没有触及您伤心事的意思,您……”
顾青竹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对方如蒙大赦,立即离开,独留她静立原地。
顾青竹根本不在乎盛秋雨结不结婚,结婚对象又是谁。如若不是应许,她这辈子都不会与这些人有所交集。
她思绪混沌,好一会才想到联系司机离开,可在离开前,顾青竹却突然想起陆助理上次的回复。
“盛小姐说,好事将近只是谣传。”
距离那天,分明才过去一个星期。
如若盛秋雨与绯闻对象的‘好事将近’是谣传,那她不日又要结婚的对象是谁?
想起陆助理适才说的话,顾青竹后背悚然一片,走向人潮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结婚的消息骤一抛出,盛秋雨果然成了酒会中心。
有人好奇问道:“盛夫人是谁?今天怎么没带来见一面?”
她随口道:“她喜静,婚礼自然会见到。”
又有人问起婚礼事项,即使时间仓促,盛秋雨依旧选择了最高规格的场地。
不过顾青竹珠玉在前,再抛掷万金,也远不如七年前那场血色婚礼。
只是近些年来,的确鲜少有人再准备那样大的排场,顾青竹到的时候,盛秋雨还在笑着说:“怎么会不请你喝喜酒?和她认识多久,很多年了……”
“她在你那里。”
顾青竹的声音起初没惹来注意,直到有人看见她,下意识道:“顾总?”
方才让视线聚拢在二人之间。
盛秋雨看向来人,莞尔道:“顾总也要一封请柬吗?”
“应许在你那里。”
这一次,顾青竹再开口,全场寂静。
Omega的口吻笃定而冷漠:“我要见她,盛秋雨。”
死寂一片里,尴尬的声音响起:“顾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应许死了,死了七年,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顾青竹为什么会突然再提到?难道是听说盛秋雨也要举办婚礼,一时受了刺激,记忆混乱?
盛秋雨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你在发什么疯?”
她没想到,顾青竹居然会这样肯定应许的出现。
难道是对方在盛家安了监控?
这个猜测让盛秋雨后背发寒:“你说的话,我不懂。”
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应许的存在。
人死不可能复生,一旦消息走漏,一定会有人对应许下手,好奇她重活的秘密。
“你根本留不住她。”顾青竹本也只是试探,盛秋雨的反应却肯定了她的猜想,一瞬间,她语气越发强硬,“她也不会和你生活在一起。”
她言辞间那样斩钉截铁,盛秋雨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你怎么知道,她到底想和谁生活?顾青竹,她恨你。”
“就算让你们见面,你能说什么,做什么?”她冷冷道,“想让她回到你的身边?扪心自问,你配吗?”
“我留不住她,是因为她不愿意生活在我身边。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挽留她的资格。”
“你的存在就是恶心她,反复提醒她曾经历过的一切。她已经被你恶心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她?!”
她毫无遮掩的谩骂让在场所有人心惊。
可顾青竹却不曾露出丝毫愤怒的痕迹,她只是平静的,冷漠的凝视着盛秋雨,直到Omega声嘶力竭,方才开口:“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那场婚礼上。”
以前她以为,是应许恨她,要她独自痛苦活着。
可得知真相后,顾青竹却又改变了想法,固执认为因为应许爱她,不愿意她去死。
顾青竹不清楚应许的真实想法,所以她要见到对方,无论用怎样的手段。
何况——
“她恨不恨我,应该让她亲口告诉我,而不是由你转述。”
*
“应许?”
“起床啦!”
“……仿生人怎么也睡不醒?你真的在睡觉吗?!”
随着语气越发惊恐,应许终于在弥蒙中睁开眼,眼前吊灯繁复华丽,灯光璀璨,一室亮堂。
她这才发现,这并非盛家。
身边,严聆长松口气,主动解释起来。应许这才知道,她已经休眠了一个星期,几天前,盛秋雨将她转移到了这座临市郊区的房产。
怕她寂寞,盛秋雨还不忘将和她关系不错的严聆一起打包送来。
严聆带薪休假,心情不错:“她今天去酒会前和我说,再过几天要和你结婚。应许,你真效率。演应许也演的不错。我这几天搜了下她之前的视频,发现你和她说话风格一模一样。”
应许:“……”
她看了眼时间,已是饭点,叹了口气,放弃了再沟通:“想吃什么?我去做。”
严聆点了几个菜,应许都不会做,做了一锅面。端上一碗时,严聆正在客厅里接电话:“你好,我是严聆……”
电话那边似乎说了什么,女人神情一下变得莫名:“你是顾青竹,要找应许?我还说我是应应呢,诈骗去找别人,别来烦我。”
说着,便将号码拉黑,动作一气呵成,快到应许都来不及反应。
四目相对,严聆说:“电话是盛家打来的,你觉得顾青竹会去盛家吗?”
应许设想一番那个场面,也觉得不太可能,坐了下来。
说话间,屏幕亮起,严聆阅读短信,错愕道:“她说再过五分钟就到,让你做好准备。”
应许:“……?”
这下,严聆才意识到这不像诈骗,反倒像同城快打:“不会是盛总出去显摆太过头,顾青竹想把你销毁了吧?”
应许也终于陷入迟疑:“能让我看一下来电记录吗?”
严聆大方让开,撅着屁股去吃面,应许翻动屏幕,看见了无数个熟悉的号码。上到程筠,下到易宁,就连骆珠都给她打了几个,当即便意识到,事态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难道盛秋雨真的走漏了风声?
但她是怎么在几天时间让所有人都知道的?
应许难以想象那副场面,以至于打开门时,还深陷在错愕中,难以回神。
以至于,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她的所有思绪都在须臾间静止了。
雪夜静谧,屋外亮着灯,树丛随风而动,顾青竹就站在门外,她凝视着手中泛着光亮的屏幕,似乎要融于风雪之中,但在听见声音的下一秒,她抬眼看来。
而后,所有死寂的氛围被骤然打破,那双眼中泛起了许多应许难以读懂的情绪,最终,又归于格外平静的一句问候。
“好久不见,应许。”顾青竹声音有些冷,应许却听见尾音的颤抖,“听说你要结婚了。”
应许垂眸,看向顾青竹的右手。那枚七年前推至她无名指的戒指,时至今日依旧停留在那里,仿若已经成为顾青竹身体的一部分。
“还没有离婚。”她开口,回答的自己都觉得刻意,“所以,暂时不考虑第二次。”
不知花费了多久,顾青竹才终于回神。她像失去温度的游魂,在应许的指引下,方才随着对方踏入室内。
室外风雪呼啸,室内却亮着暖灯,温度适宜,几乎要将她身上的霜雪融化。
顾青竹突然感到了某种无所适从与紧张,刚踏入玄关,便突兀开口道:“不会打扰你吧。”
应许从这句话中读出几分玩笑的意味。只是说笑话的人看起来并不高兴,双眼泛着红,像只兔子。
“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说。”
应许回答的不算体贴,顾青竹听在耳里,却觉得沉闷的情绪骤然一松。
“……我知道不好笑。”她的笑话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无趣。
“但我想和你说话。”顾青竹注视应许,语气格外坚定,像是在诉说一件本应如此的事,“应许,我很想你。七年里,每天都是。”
几句话,让应许凝视顾青竹的时间延长许久。
七年于她而言,似乎只是睁眼闭眼的瞬间,应许难以感受时光的流逝。年月变化的唯一意义,似乎就是提醒她,即使没有应许,世界也在运转,她是可有可无的。
可顾青竹的出现,却在顷刻间用嘴简短直白的言语告诉应许,她在被人想念,看重。
她以为毫无意义的日子里,顾青竹从不曾忘记她。
二人的交谈声不算小,严聆抬头时,指尖还在屏幕上敲打着反诈心得。骤然见到顾青竹那张只会在新闻图中出现的脸,她心跳一滞,而后生出几分惊恐。
“顾、顾青……顾总?”
“这是严聆。”应许介绍时没有迟疑,“我的朋友。”
顾青竹的目光落在严聆脸上,她见过对方,但上次只将女人视作陌路人,毫不关注。没想到只是数月的时间,对方兜兜转转成了应许的朋友。
“你好,严小姐。”语气认真,毫不轻慢,似乎真将严聆也视作值得尊重的朋友。
严聆还没从惶恐里回神,看见自己编辑的内容,立即意识到,所谓的骚扰电话,背后都是本尊。
想起自己大放厥词的模样,严聆目光空洞:“……你、你好。”
“如果累,就去休息吧。”
应许看出她的不适,及时开口。严聆还没来得及感谢,又想到另一件事——
21号如果真的只是仿生人,怎么可能认识应许生前的朋友?
除非……她就是应许本人。
严聆神情恍惚的走了,顾青竹收回看她背影的目光,想起盛秋雨那番话。
她以为盛秋雨能认出应许,是有人告密,最大可能性,便是应许的‘朋友’。但此时看严聆的情绪变化,才发现真相似乎不似她想象中一样阴暗。
“她知道你的身份。”
应许拿起茶壶,随手倒起茶水,热气蒸腾,模糊了她的面容:“是我告诉她的。”
“……盛秋雨也一样吗?”顾青竹有些犹疑,不知道应许想不想谈论这件事。
可应许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一样。”
“一周前,我主动告诉盛秋雨,我想见你。”
两句话,让顾青竹刚平复好的心绪再度翻涌。来之前,顾青竹还以为,应许不会想见自己,所以这趟见面多半也是‘应许不得已而为之’,从未想过,女人会有主动想见她的时候。
顾青竹难以回神,像是不敢拆开礼物的孩童,好半天,才问出踌躇的三个字:“为什么?”
应许却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青竹一怔,垂下眼。
茶水入口苦涩,静了片刻,她才说:“婚礼不久后,程筠来见我。”
卫胥言与应许对话时,自以为扯下小一的助听器,便不会有所后患,却从未想过,小一的听力没有完全丧失,她半听半猜二人的对话,将一切告诉曾在许家见过几面的程筠——
后者将得到的线索串联,将猜到的真相告诉了顾青竹。
只是她毫无证据——无论是应许的‘尸体’,又或是卫胥言作恶的证据,都早已被销毁。只是几句她听、她猜、她推断,顾青竹自然不可能相信。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格外抵触这件事。
“……为什么?”
听到这里时,应许终于发问。她以为,以顾青竹的心性,得知被欺骗后,难免锱铢必较、当场还击。
顾青竹却反问道:“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顾青竹是仿生人,你身边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是在骗你,应许,你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