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过后, 身体像是深陷入一片湖,冰冷无比。
空气中让人依赖的气息越来越淡,应许伸手想去挽留,却又于事无补, 只剩仅存的理智让她混乱思考——这是哪里?不是她的房间。她现在是怎么了?发热期?分明每次出门前, 她都会注射抑制剂。
怎么可能。
但很快, 这微弱如烛火的理智, 也被轻轻熄灭了。
应许能清楚感觉到,那些气味骤而浓郁起来, 像是拥有这些气息的人来到了自己眼前。
*
即使越往楼上走, 属于alpha的信息素便越明显。
但当顾青竹打开门,真的看见陷于绒被中, 不自觉蜷缩成一团,尽力减弱自己存在感的应许时, 心下还是骤然一窒。
“应许?”顾青竹没有贸然踏入房间, 她清楚对待身处发热期的alpha,最好的办法便是注射抑制剂。
可一旦注射抑制剂,接下来几天, 应许都必须要容忍腺体肿胀的痛苦,仿佛饮鸩止渴。
顾青竹清楚,应许能熬下去。
她连更痛苦的事情都经历过,只是发热期而已……
可顾青竹却没办法再次见到她的痛苦。
内心有道声音响起。
还有更轻松的办法,不是吗。
譬如, Omega的信息素、Omega的抚慰,甚至是——
一个标记。
只要标记她, 应许就不会痛苦,甚至会深陷在欢愉里。
顾青竹咬住嘴唇。
过去的时间里, 她想过无数次和应许亲密的模样,但渐渐的,只是联想,都像一种罪过。她控制自己不思考,直到此刻。
她愿意被应许标记。
可是,应许呢?
应许会愿意标记她这样一个不堪的Omega吗。
顾青竹想到网上的流言,终于懂了,应许那天在墓园时,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
原来她误会自己亲手杀了顾正凯。
她当时会想什么?
一定是厌恶、恐惧,甚至是害怕——害怕自己也会对她这样,是吗?
一定是这样的。
可应许依旧答应了她的求婚。
顾青竹以为,那是应许想法松动,愿意接受她。直到此刻才意识到,是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应许其它的选择。
拒绝?应许怎么可能拒绝。
和顾青竹比起来,她拥有的太少了,所以战战兢兢,不敢踏错一步。
顾青竹也不懂,她分明初衷只是给应许最好的东西,为什么一切还是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凝视着床榻的身影,最终还是决定下楼叫医生——她是Omega,此时此刻靠得太紧,一定会被情热期影响。
抿紧嘴唇,在顾青竹转身前,她看见床榻上的身影突然动了。
像是终于感到了发热期的痛楚,alpha开始蜷缩,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以此获得些许安全感。
死寂一片里,顾青竹听见她在弥蒙中开口:“青竹。”
绷紧理智的弦骤然断裂。
权衡的利弊、爱恨的纠葛,在这一刻统统化作飞尘。
顾青竹只知道,应许需要自己。
*
当那片过于干涩的唇落在脸颊上时,应许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太久的行人,久逢甘露,起初是怔然,后又下意识索取更多。
可眼前人却像是第一次接吻般,动作满是生涩,淡淡的苦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后又变成了让人心尖发颤的回甘。
信息素在空中交缠,惹来后颈的腺体不自觉发烫。顾青竹感觉身体软了下来,既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更是因为眼前应许的反应。
接吻后,彼此都在不受控制的喘息。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应许,像是失去了理智,动作却又仍保留着几分克制。
夜色正浓,光影昳丽。
顾青竹一直以为,自己是讨厌alpha的。在未曾分化为Omega前,她就觉得AO的关系畸形而恶性。
一旦有了标记,彼此便会频繁进入发热期,像永不停息□□的野兽,在标记持续期间,互相成为彼此的附属品。
而想要解除这种畸形的关系,要么是Omega主动寻求其余alpha的标记,要么——便是剜去腺体,彻底失去被标记的可能。
顾青竹对此不屑且恶心,她不懂Omega对标记的趋之若鹜,不懂人与人之间为什么需要这样畸形的关系,认为这一切都距离自己格外遥远,依旧心怀期待——
可命运和顾青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分化成了Omega。
那天之后,所有人注视她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顾青竹似乎不再只是‘顾青竹’,而是联姻的工具、稀缺的物种、永远不如Alpha与Beta的,只能被束之高阁的工具。
在此之后,她越发厌恨这具身体,宁可自己注射痛苦的针剂,也绝不露出丝毫Omega的‘软弱’。
直到此刻。
顾青竹第一次发现,跟随本能,得到的回馈居然会是这样。肌肤相贴,气息交缠,获得快乐原来是这样轻松的事。
在过去,她从未这样清晰审视过自己的身体,却又在这天夜里,从爱人的眼中看见了一切。
思绪在沸腾,大脑逐渐被影响的昏沉,顾青竹牵起应许的手,用她的手心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就像那天夜里一样。
手心很冷,顾青竹思索片刻,她突然开始舔.舐,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应许,可这种动作只持续了数秒,她突然被反抓住了手,继而腰被环住。
后颈骤然被灼.烫的呼吸触.碰,顾青竹感觉自己像只猎物,身体颤抖,所有的弱点都曝光在应许眼前,等待着对方将自己带回巢.穴,又或是就地吞吃。
可应许却始终没有后一步的动作,似乎是犹疑该怎样处理一般。
僵持只持续一瞬,下一刻,两人的距离再度被拉近,骨头抵着骨头,带来阵阵痛感。
顾青竹突然清醒几分,期待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最好是身躯融进身躯,血又将彼此的骨头消融又重组,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自己拥有了应许,而非像现在这样。
分明距离这样近,顾青竹却还是看不清应许的脸。
“应许——”
她感觉双眼发烫,是眼泪淌湿了枕头。手臂已经被紧箍的失去了力气,她根本无瑕去擦拭。
下意识叫对方的名字,也是顾青竹想让alpha帮自己擦干眼泪,好让她不这样狼狈。
可猎人却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耐性,一直摩挲着腺体的齿尖,突然没入那块软肉。
一瞬间,所有的理智、自持与矜傲尽数崩塌。
热感从后颈一路蔓延,剧烈的檀香涌入顾青竹的世界,她几乎要无法呼吸。
欢愉充斥肺腑。
无论是被应许占.有、被应许索取、被应许标记,只要能与应许扯上关系,只要是应许做的,顾青竹都甘之如饴。
当一个标记结束后,顾青竹的身体像是融化成了一团云,又或是一滩水……无论怎样,都是应许的杰作,她从中汲取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理智缓慢回笼,当顾青竹以为这便是结束,侧脸想去看应许,后颈却再一次被指尖轻拈住。那里敏感而柔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能有这样强烈的起伏,甜腻的全然不像自己。
“应许?!”
分明是想要制止,可落在应许耳中,却像某种引导。
肌肤再次被贯穿,顾青竹能明显感觉到,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标记。
而是将彼此牵连更紧密、几乎要捆绑在一起的终身标记。
可她意识到的实在太晚。
阻止的话在唇后还没倾诉,便彻底消逝……
从前,顾青竹就听说,檀香有安神的作用。起初几个小时里,她的确昏睡过多次,可没过多久,又会因为肿.胀的腺体被迫睁开疲倦的双眼,不得不清醒。
她想要让应许停下无休止的索取。
可在看清那张脸后,看清那双眼少见的温柔后,抱怨的话变成了情诗,充斥脑海的,是无尽的欢愉与爱情。
最终,又演变为一句句轻言。
“……应许。”
“应许。”
床榻被揉皱,后又沾染了泪水,彻底报废。室内灯光明了又暗,直到声音从沙哑到破碎,再到无法出声,室内方才彻底陷入沉寂。
*
应许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漫长的梦。
梦中的她,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顾青竹那天——
不是初次穿越来这个世界。
而是‘应许’第一次见顾青竹那天。
“你去接她。”
刚睁开眼,落在耳边便是这样一句冷淡的命令,应许愕然看去,许应戴着眼镜,指尖纷飞运算着一串代码。
周遭是冷白的实验室,空调温度降至最低,分明是炎夏,室内其余人却都穿着外衣。
注意到落停太久的目光,许应终于瞥来一眼:“你的反应为什么越来越迟钝了?是因为听见她的名字吗?”
“……”
数秒后,应许终于回忆起了许应的目的。
顾青竹来探望许应,却因为身份不明,不被允许进入。
许应要她去接顾青竹。
她下意识点头,这一次,身体仿佛真的有了知觉,不再像上次一样,以旁观者视角注视全局,
可踏出室外时,应许却觉得,温度与在实验室内时毫无变化。
她顿住脚步,本能觉得有异,可检索全身,也不曾发觉问题。
脑内,宋怜珊口中有关克隆人的话不断重现,应许闭了闭眼,为了不引起许应的怀疑,还是将这些猜测抛掷一旁。
到达校门时,顾青竹明显已经等候许久。
此时的Omega尚未经历未来的事,还不对世界那样充斥戾气,不耐烦时,也只是敲击一会屏幕。
直到看见应许的身影,她的双眼骤然明亮起来,下意识叫道:“许应?”
应许张唇,想给予回应,可这具身体已经开口:“不是。”
顾青竹这才看清不同的瞳色、眼下的小痣,以及……那股alpha信息素的气味。
她惊愕一刹,很快想起许应的介绍:“你是许应的助理吗?我听她说过你,你们很像。”
何止是像,除去那些小特征外,简直一模一样……
登记完信息后,二人共行于校园,四周嘈杂无比,顾青竹为了转移注意力,突然问:“你叫什么?”
显然,她口中的“许应说过”,无非是Beta提及了一个和她长相相似的人而已,从未介绍过名讳。
应许听见自己开口,语气有些生涩,又惹来了一阵惊疑目光。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有些紧绷,像是有些紧张于顾青竹的反应——可是,几乎每个见到许应和应许的人,都会露出类似的困惑神情。
‘应许’为什么要紧张?
分明这个时候,顾青竹还不认识她。
除非,在这之前,‘应许’已经知道顾青竹,并对她有一定好感了。
可是,是在什么时候?
许应和应许,分明在大学才相识……
下一秒,应许突然意识到,自己思维陷入了误区。
谁说过,资料写的就一定正确?
许鸢的死,在资料里,不也只是一行轻飘飘的‘食物过敏’?可实情真的是这样吗?
在仓惶的思绪中,二人到了实验室。
许应似乎等待许久,目光不看暧昧期的顾青竹,而只是盯着一旁的应许。
目光冰冷,含有极其浓烈的审判意味,让应许不自觉侧过脸,又看见了顾青竹。
有人问及顾青竹的身份,女人戴着口罩,身段气质却极其突出,难免惹人好奇。
“这是我的朋友。”许应的回答中规中矩,可旁人都听出其中的暧昧意味,笑的恣意。
顾青竹听在耳里,手指别过发丝,以此遮盖面颊的绯红,她的视线漂浮,最终落在应许脸上。
应许安静注视着她,即使是迎上目光,焦点也没有丝毫变化,像是被购置回家的娃娃,永远只凝视着一个地方。
下一秒,耳后传来阵阵轻蔑的叫声:“应许?资料填完了吗,一直在这做什么?”
‘应许’终于转身,应许以为这便是这个梦的结尾,正想借最后的机会观察实验室,得到些许线索时,身后,顾青竹突然开口:“应许。”
一句话,让两个人骤然回头。
许应凝视着顾青竹,听见她向着那张与自己极度相似的脸笑着告别:“再见。”
而那具冰冷的躯体,似乎也在听见这句话后,拥有了温度。
短暂的滞然后,她缓慢的抬起手。
“再见。”
*
这天夜里,当许应回到学校时,实验室只有应许一人。
她依旧做着旁人丢来的工作,计算着没有意义的数字。
许应注视着她的脸,突然问道:“应许,你对她说了什么?”
她想起适才的饭局上,因为顾青竹突兀的道别,许应提到了很多应许在实验室内的表现——不善言辞、性格沉闷、人缘极差。
为了贬低应许,许应甚至讥讽道:“就算换成最先进的机器,也远不及应许听话。”
可顾青竹却兴致缺缺。
她安静切分着牛排,咀嚼的次数都没有变化:“可我觉得,她很不错。被排挤,就一定是她的问题吗?”
回学校的路上,许应反复思索,也没从顾青竹的态度中察觉到问题。
Omega为应许说话,似乎真的只是觉得她并不差劲,而非想到了过去的事——
可许应还是要确定。
她必须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
当尾音落下,应许感到阵阵寒意。
更让她感到惊惧的,是这具身体已经将与顾青竹的对话完整复述了出来,语气不带丝毫起伏。
“只是这样吗?”可许应的追问,仍旧没有停止。
她走近应许,应许想后退,可脸却抬了起来,瞳孔深处倒映出那张脸的模样,她看见许应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像极了卫胥言——
“让我看看你。”
只是五个字,像一句命令,身体僵硬于原地,许应伸出手,抚摸上应许的脸。
指尖触碰着右眼眼尾,她柔声问:“她和你道别的时候,你除了再见,还想说什么?”
应许张唇,想要回答,可比她声音更快的,是女人探入她眼瞳的指尖——
“……青竹。”
顾青竹在梦中被叫醒。
她起初感到烦闷,可在察觉到声音来源是应许后,一切愤懑的情绪又骤然松懈下来。
“怎么了?”她轻声回复着,近距离观察着应许,不自觉抿住嘴唇。
顾青竹从未想过,被标记是一件这样幸福的事。睁开眼,目之所及就是应许,空气也充斥着应许的气息,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身体,她只想在这一刻丢弃一切,只和应许在这方寸之地一直厮混,直到死去。
她感到雀跃。
却又有一种更深刻的不安感在心尖徘徊——
应许,会愿意标记自己吗?
她会后悔吗?
终身标记已经结束。
她已经完全属于应许了。
如果应许后悔,她应该剜去腺体,退回到原本的位置吗?
迷茫让顾青竹感到不安,她贴靠近女人的身躯,竭力将一切想法抛之耳后,只想沉浸在这一刻……
当应许睁开眼,满室熔金,后颈腺体不再肿胀,空气中充斥着黏腻的气息,顾青竹睡在身侧,似乎有些半梦半醒,听见声音,下意识叫她:“应许……”
声音却极其轻,宛若缥缈的烟雾,不去仔细追逐,顷刻间便散开了。
应许凝视着她身上的痕迹,青紫、红痕,手臂上留存已久的划痕,密密麻麻的刀疤,又或是刻下的字,许多痕迹都被淡化了,却依旧能看清一个明显的——
“应”字。
无需任何言语,眼前这一幕已经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应许,自己犯下了什么弥天大错。
她终身标记了顾青竹。
于Omega而言,每个标记都弥足珍贵。因为在标记期间内,alpha的信息素会无限影响她们的情绪。只要得到信息素,她就会永远陷在甜蜜期内,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而终身标记,更是代表,这个Omega彻底属于一个Alpha。
无论她拥有怎样的一切,在外人眼中,她都不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附属品。
更重要的是,每个被终身标记的Omega,都必须定期得到信息素。
否则便会像失去养分的花卉一般,在病痛中身体机能退化,要么选择剜去腺体,饮鸩止渴,要么在痛苦中死去。
可自己怎么可能永远陪在顾青竹身边?
系统的任务,自己真实的身份,她到底是什么?应许又是什么?
她分明已经注射了抑制剂,为什么还是会陷入情热期,为什么还是会标记顾青竹?顾青竹又为什么没有察觉到这一切,接受了标记?
脑内除去一连串的质问外,再无任何字句。
可应许知道,顾青竹同样是受害者,即使内心有千言万语,她却依旧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
该说什么?她不喜欢顾青竹,是顾青竹主动迎上来的。所以,即使是终身标记,即使是落到这幅境地,应许也不会对顾青竹负责?
只是想到这些字词,应许便觉得恶心。
可是,她又该怎样面对顾青竹?
一具不属于她的身体。
一个不会久存于世的游魂。
被她这样,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标记。
值得吗?
死寂中,顾青竹呼吸骤然变轻,是她终于醒来。
在看清应许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开口:“应许,我——”
可下一秒,声音又骤然止住。
就算想要解释,又该说什么?
标记已经形成,二人都已经没有了补救的手段。
应许能明显感觉到,在标记顾青竹后,Omega的信息素同样长留于自己身上,仿若一种烙印。
——应许属于顾青竹。
她垂下眼,没有让顾青竹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应许,我隐瞒了你很多事。”顾青竹却在此刻突兀开口,“很多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我觉得……”
承受真相,是需要一定能力的。
顾青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让应许感到同样的负担。
她的欺骗,只是以为,这样会让应许感到轻松。
可在不知觉间,这种隐瞒,却反倒将应许越推越远。
这从不是顾青竹的本意。
顾青竹一字一句说起自己的过去,说阮议的画,说她幼时曾获得的奖项,说在遇见许应前不久,阮议死了。
她想要寻求一种解脱,寻求一种不痛苦的方式,所以效仿了阮议。
顾青竹以为死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毕竟,阮议就死的那样轻松。
可或许是她犯的错太多,她不仅没有死,还被救了下来。
睁开眼后,顾青竹看见自己的父亲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对她介绍道:“这是许应。”
眼前的少女低垂着眼睫。
回忆到这里时,顾青竹突然发现,自己甚至记不清那双眼睛的颜色,甚至记不清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将当下的感受如实托出——
“应许。” 她睫羽微颤,这一刻,应许没再避开,而是很轻的点了点头。
“我、我很幸福。”顾青竹开口,声音第一次带了几分赧然与紧张,“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可能组建家庭,不可能得到一个alpha的标记,不可能……获得幸福。”
很多时候,顾青竹甚至觉得,得到幸福是一件可耻的事。
母亲死于自杀,曾经的恋人惨死车祸,就连应许……也被她亲手弄瞎了一只眼睛。
她凭什么得到幸福,又怎么可以。
可即使知道自己再卑劣。
顾青竹内心依旧渴求着一种可能。
应许安静听着顾青竹的话,思绪仿佛也随着讲述,回到了过去。
很快,她避开视线,不再让顾青竹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Omega似乎将这视作一种拒绝,话语骤然断了。
应许却在此刻起身,向她笑了起来:“我去洗漱一下,你如果累,就再休息一下。晚餐做好,我再来叫你。”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笑,甚至称的上轻快。
顾青竹愕然在原地,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应许了。
上一次,似乎还是二人还没在一起时,应许似乎永远不会疲惫,双眸闪烁,像是对未来抱有极其强烈的期待——
顾青竹以为这就是信息素的能力,无论恨或是爱,只要应许标记了她,应许就一定会爱她。
就算这只是甜蜜的假象,就算在这顿晚餐后,应许就会要她剜去腺体,顾青竹屏住呼吸,回答的依旧是:“好。”
下楼前,应许看见了茶几上摆放的一把水果刀,长而锋利。
踏入洗漱间,亮起灯的一瞬间,应许感觉后背发寒,过于刺眼的明亮白炽灯几乎要将双眼刺瞎。
盯着镜中的身影,应许想到梦的结尾,想到那个最荒谬的可能。
从未有这样一刻,她无比期待梦想成真。
只要她是许应的‘克隆’人。
只要她不是alpha,没有真正标记顾青竹的能力。
只要一切都是虚假的——
刀尖刺入瞳孔,血模糊了视线,直到血块与组织连接在一起,变得血肉模糊。
应许觉得自己是应该痛的,可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像是身体有关痛觉的按键被关闭,她突然想到了初来这个世界时,她被热水烫伤,却没有感到丝毫痛楚。
直到她将这一点,和系统表明,身体才逐渐显现出痕迹……
耳边,顾青竹那句话宛若箴言,让应许久站于原地,身体发冷。
承受真相,是需要一定能力的。
所谓的瞳孔被扯下,那根本不是所谓的‘眼睛’,只是一团树脂圆球。而撑起眼眶的,也并非人体骨节,而是一截截冰冷的钢铁。
圆球的背面,静静安放着一个细微的摄像头,此刻正处于关闭状态。
当它再次亮起,重新安放在右眼时。
应许的世界突然恢复了光明。
下一刻,她用同样的方式,将左眼摘下。
仿若某种讥讽般,应许在左眼后看见了一张极小的内存卡与纸条,有人在她‘眼瞳’里写——
【喜欢这个惊喜吗?小许。】
*
顾青竹终于清醒,天色早已彻底黯淡。
窗外繁星闪烁,分明先前,每次偶尔睡着,在半夜惊醒时,顾青竹都会感到心悸与恐惧。
可此刻,看着明亮月色,顾青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一切都是因为应许。
打开门时,她看见楼下亮着灯,并不算明亮,熟悉的气息就在客厅。
即使顾青竹从未担心过,应许会直接离开,可在真正看见那道身影坐在餐桌前,而餐桌上布满了泛着热气的菜品时,她还是双眼一红。
“……应许。”顾青竹开口,语气带了几分慌张,“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在道什么歉,又想得到什么谅解,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失去效用。
好在,这一次,终于不再是顾青竹的独角戏。
alpha突然走近了她,就在顾青竹不曾回神时,她突然伸手,擦去了顾青竹眼角的泪。
“吃吧。”应许说,“就是热了很多次,味道可能不太好。”
说着,她唇角弯起,眼尾似乎也上挑起来。
顾青竹这才注意到,应许的右眼不再佩戴眼罩,甚至注视着她,像是突然重现光明——
只是一刹,顾青竹否认了这种可能。
应许的眼睛怎么可能突然变好……
但对她的眼睛,顾青竹同样有自己的计划。应许不愿意接受她的角膜捐赠,但在自己死后,角膜可以赠予她……
应许注意到目光,拉开椅子的动作也不停:“快婚礼了,不是吗?”
“我想要适应没有眼罩的日子,让所有人记录下……”
你最美的一刻。
顾青竹感觉自己陷在一场真实而漫长的美梦里。
应许突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会为她夹菜,会问询她身体的状况,甚至会……主动提到婚礼的相关事项,要走了一部分权限。
在最后,应许甚至说:“抱歉,青竹。”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抱歉,也希望你在未来,不再对我道歉。”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在未来,我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
顾青竹难以言语当下的心情,幸福感包裹着她,几乎要将她溺死。
她注视着那张脸,像下定决心,突然开口:“应许,你……爱我吗?”
应许没有回答。
但沉默,同样是一种回答。
好一会,顾青竹垂下眼睫:“那你,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她以为这一次,同样会得到沉默的答案,语气明显颓然些许。
可眼前,应许却突然很轻的点了点头。
在应许眼中,顾青竹的双眼明亮起来,就像梦——
现实里,她们曾相见的无数次一样。
“只要你好好生活,我就会喜欢你。”
应许再次开口,说的却是鲜少许下的承诺。
顾青竹屏住呼吸,脸颊泛红,嘴唇不自觉微抿,再次凑近应许,似乎是想亲吻应许的唇角,但那个羽毛般的吻,最后也只落在了应许的脸颊。
顾青竹贴靠在爱人的怀中,听着应许的心跳,安静地想,无论这些话,是不是应许的谎言,她都不介意。
她会好好生活,会努力和应许一起,会努力让虚假的一切,都变得真实。
因为——
“应许。”在这天夜的最后,顾青竹躺在床上,犹豫着抓住应许的手,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藏了不知多久的告白。
她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轻声说:“我爱你。”
应许为顾青竹整理好被角,视线停留在她脸上许久,弯起眼角。
“睡吧,”应许没有回应她的爱,只是说,“晚安,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