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秋雨在凌晨收到应许消息。
Alpha没有透露具体目的, 只说想和她当面谈一件事。
她下意识想到在病房时提及的“私奔”话题。
尽管在此之前,应许已经与顾青竹公开,可盛秋雨一直坚信,那并非应许自己的想法, 一定是顾青竹从中胁迫。
但她太怕从应许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 近段时间才一直没有联系对方。
应许突然主动, 她惊讶后, 是中奖般的欣喜。
这是不是说明,应许所谓的订婚, 只是被顾青竹胁迫?她想和自己见面, 一定是想和自己一起。
她不可以辜负应许。
可盛秋雨也知道,一旦应许离开, 自己设计的骗局也会随之败露,顾青竹绝对不可能放过她。
一路上, 她犹疑又忐忑, 像是人生突然走到了重要的分岔路口,尽管昼夜未眠,大脑依旧兴奋的不像话。
盛秋雨以为自己会犹豫, 会权衡利弊。
但见到应许的第一眼,所有算计烟消云散,愉悦也冲散了所有的疲惫。
盛秋雨突然想,为什么顾青竹可以,她就不行?分明她也是Omega, 她和应许一直是般配的。
她弯眸笑着,思绪游离, 以至于错过了应许望向她时,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日光正好, 刚踏入别墅,盛秋雨便察觉到空气中残留的顾青竹信息素。
很淡,看得出并没有过多亲密举措。
这个发现让她放心了些,松出口气,在应许去为她斟茶时,细心用手捋顺自己的发丝。
应许没有发现女人的小动作。
她也并不在意,只是望着茶壶出神。
即使从程筠说漏嘴那一刻开始,应许的心就彻底冷了下去,可这一夜来,她依旧将顾青竹与盛秋雨的对话备份,甚至从陆助理那里拿到了部分转账记录。
证据多到应许难以去狡辩,她无端想到初次见盛秋雨那天。
至少在昨天之前,她永远不会相信,盛秋雨会做出这种事。
但事实就是如此。
残酷到应许难以想象。
她将茶盏放在盛秋雨眼前,Omega立即抬眼看来:“谢谢,应许——”
在盛秋雨问询前,应许先出声了。
“小雨。”
“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一句话,让盛秋雨静立原地,她神情空白,像是毫不理解应许这样提问的用意:“当然,你为什么要……”
下一瞬,她脸色骤然发生变化,显然是联想到许多事。
应许看在眼中,再次发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呀?”
盛秋雨状若无事,可手上泛起的青筋却暴露了心情。
直至这一刻,她依旧期待应许的问题,只是随口一提,而非与自己有关。
可就在她眼前。
应许第一次不拖泥带水,动作不带丝毫温存的翻阅出聊天记录,动作迅速,像是独处时一个人练习了许久。
白底黑字,每句话盛秋雨都印刻心底——她太害怕被顾青竹察觉端倪,每次发送前都会字斟句酌。
以至于,在看清内容的一瞬间,盛秋雨的表情管理尽数失控。
笑意僵在脸上,宛若脸谱化的图案,盛秋雨双瞳紧紧盯着应许,几乎从牙缝里发出声音:“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
即使手上拥有太多让盛秋雨无话可说的证据,应许依旧做不到去逼问对方。
“昨天你没有来,我从程筠那里知道了一些青虹近况,想要帮你。”说到这,应许顿了顿,“或许你会觉得,这些话有些虚伪。”
盛秋雨下意识想否认,却又无从开口。
应许在顾青竹身边的日子,甚至比盛家更难熬。
alpha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顾全到盛家?盛秋雨一直都懂,所以一直没有怪过应许,她只是觉得命运不公平,憎恨顾青竹——
可恨意才刚酝酿,却又因为应许投来的一眼目光消散了。
那道眸光里蕴着极淡的失望,只是一瞬,也足够盛秋雨心底发颤,脸色发白。
她终于摇头:“不,不是这样,应许……”
可应许做了太久的倾听者,她打断道:“我不想知道真相,小雨。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恨顾青竹,却要用我的名义欺骗她。”
“……我没有。”盛秋雨摇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会这样误会——”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哑下去,显然盛秋雨也清楚,勒索之所以没有被识破,全靠顾青竹认错了人。
应许望着她,突然想起昨夜那通通讯里,程筠说,她只比自己早知道这件事一会。
她起初十分质疑,当下却觉得,对方没有骗自己。如若两人真的有所合作,至少昨天分别时,程筠不会提到那句“盛秋雨比你想象中聪明。”
这句话隐喻意味太重,几乎到了明示 的地步。
可除去盛秋雨外,程筠还能从谁口中知道这件事?
无非是卫胥言。
但卫胥言的消息来源,又是谁?
应许心下一沉。
似乎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被人暗中窥探。这些陌生账号的操控者手段从未变过,永远是发送图文进行威胁,却又什么都不要,似乎只是想看应许与顾青竹焦头烂额的模样。
只有盛秋雨参与这一次,她们开始勒索。
“你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个计划。”应许终于开口,“是谁告诉你,我那天会去医院。病房里的摄像头又是谁放的?”
更重要的是,是谁,一直在背后引导这些事。
应许清楚,这是她距离真相最近的机会。
可眼前的Omega却在短暂失态后,恢复了冷静。
“是我一个人做的。”她声音低哑,抬起头,两眼通红,“应许,你是觉得,只靠我一个人的能力,完成不了这个骗局吗?”
Omega像是彻底放弃生路,近乎歇斯底里:“我知道,你觉得我的手段下作,觉得我背叛了你。但我能怎么办?如果被轻松碾死的是顾青竹,你只需要骗我几句,就能救她,难道你不会——”
“我不会。”
三个字落地有声,盛秋雨彻底静了下来。
“因为我知道,我们是朋友。”应许说,“只要我开口,你就会帮我。”
“在你承认这件事之前,我都这样认为。”
但事实却是,盛秋雨从未将应许视作可以信任的朋友。
一切都只是应许单方面的认知而已。
氛围彻底凝滞下来,盛秋雨似乎有万语千言,最终也没吐露出一句。
应许知道,她不会说出合作的对象。一旦松口,盛家必定迎来报复。
她只是凝视着盛秋雨,想到二人初见那天,盛秋雨就是这样,这么久过去,她依旧那样要强,二人也依旧——
陌生。
好久,应许才开口:“钱,程筠还给我了,顾青竹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盛秋雨愕然:“她哪来的……”
随即,她意识到是许家帮忙,咬紧嘴唇,近乎自暴自弃道:“有什么意义?你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应许垂下目光:“我想问的,一开始就告诉你了。”
为什么。
和……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盛秋雨一窒,近乎死寂的氛围中,她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应许。”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这里,我依旧会带你走。”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应许听懂了。
直至如今,应许也不懂,盛秋雨口中喜欢的来源是什么,绞尽脑汁,能想到的也只有还在片场时,盛秋雨因为误会收下的那束花。
“你的那束花,是程筠送给我的。”
时隔太久再提及这件事,应许语气难免有些疏离感,可盛秋雨的回复却很快。
“我知道。”
应许一顿,听到她说:“我最讨厌的就是马蹄莲。”
尽管没有彻底撕破脸,但两人都清楚,彼此大概率在未来不会再有交集了。
盛秋雨没再留下只言片语,径自离开,应许静坐许久,起身时才意外发现,有道身影停驻于楼梯拐角,不知注视了多久。
似乎是酒气未散,女人脸颊仍有些薄红,应许还没叫她名字,顾青竹已经转移话题般开口:“我刚醒,你还没走吗?”
尽管没有任何亲昵举措,但只是“应许留在这里一夜”这件事,都足够顾青竹惊讶与满足。
应许思绪仍沉浸在盛秋雨那件事上,敷衍道:“今天没什么事,不如在这里……”
她略过“赔你”两个字,只问:“头疼吗?”
顾青竹似乎想摇头,眉心却不自觉皱起,应许了然,恰好送餐的人在此时到了,是她昨夜点的,还配了份醒酒汤。
“你要不要留下来。”
没等应许告辞,顾青竹却主动开口挽留,见应许看向自己,她抿起嘴唇:“我……吃完药会有不良反应,要有人陪在身边。”
应许顿了片刻,才意识到她说的是抑制情绪的药物。既然有正当的理由,她自然拒绝不了顾青竹。
再次同处一室,顾青竹安静喝汤,偶尔抬头看一眼应许的背影。
应许翻着一本书,思绪却不在内容上,又一次想起了盛秋雨的骗局。
事实上,这个骗局极其简陋,只要顾青竹有意探查,就一定会发现端倪。
但她没有。
她不仅对被“应许欺骗”这件事接受极好,甚至愿意主动配合,坦率到应许甚至不敢追问,顾青竹为什么宁可相信一串陌生号码,也不愿意直接问询自己。
因为应许清楚。
如若自己和顾青竹身份互换,她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汤匙触底的声音很轻,但应许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抬眼看向顾青竹,女人正回复着讯息,眉间紧锁,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应许下意识想问“怎么了”,却觉得自己没有追问的理由。反倒是顾青竹很快抬头,解释道:“公司临时有事要处理,我要晚上才能回来,你可以先回星城,又或者……去挑几件礼服。”
应许对婚礼上的着装并不在意,顾青竹却一直固执要她自己挑选。
目光相对的下一瞬,应许看见顾青竹抬起手,将发丝别过耳后,借此避开了更长久的对视。
也正是这个动作,应许看见了顾青竹手背上极其明显的一道红痕。
并不是刀片或者更锋利的东西,只是用指甲,痕迹却依旧细长而深,只差一些便要流血。
顾青竹的自残,只会出现在精神压力极大的前提下,可这段日子,她的精神与生活都被与应许有关的事攻占,根本分不出时间做这些事。
……她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变化?
应许愕然一瞬,想到女人出现的时间,再想到那句“吃药”,终于意识到,顾青竹听见了她和盛秋雨的对话。
无论听到了多少,以顾青竹的的聪慧程度,都足够Omega意识到她被欺骗了。
换作过往,顾青竹一定会言辞凿凿的发问,继而开始追究责任。
可这次,女人不仅没有当场质问,甚至还竭力伪装,试图营造出自己全然不知情的表象。
“……青竹。”
在顾青竹要离开前,应许终于叫住她,这一次,Omega没再避开她的目光:“你是想替盛秋雨和我道歉吗?不,不用道歉,没关系的。”
应许想要什么,顾青竹都愿意给她。
自然,应许也有替顾青竹原谅任何人的权力。
站在楼上,听应许与盛秋雨对峙的声音时,顾青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报复,而是昨天夜里,应许手触碰到她脖颈的那一瞬间。
尽管大脑昏沉,顾青竹却依旧残留着些许理智,喉咙被扼住的行为,更是让她清醒起来。
那一瞬间,顾青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可想到自己曾做过的事,她僵硬的身体却又一次在醉意里舒缓下来。
她突然发现,被应许杀死,也是个不错的死法。唯一的不好,是顾青竹不想让alpha手上沾血……
但顾青竹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重要,她更想知道应许会怎样选择,因此,在纠结中,她刻意向应许的手心撞了撞。
可在一瞬静默后,女人冰冷的指节并没有收拢。
她只是抬起了手,用指节轻触碰着自己的脸,像是在擦拭手,又像是某种不易被察觉的爱抚。
那一瞬间,剧烈的心跳充斥在顾青竹耳膜,思绪如磅礴的云雾,她想问应许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不同的,是不是已经开始原谅自己,更甚至——
有一些喜欢她。
但顾青竹不敢说出口。
怕应许露出犹疑,更怕她发自内心觉得恶心,却又不得不迎合自己。
最终,她说出口的也只有小心翼翼一句:“应许。”
“这个世界上,最想报复顾青竹的,不是她,不是你。”
而是顾青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