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昊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宣羽把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一边哼哼哈哈应和着，一边收拾桌子。估计刘昊就是憋了很长时间找不到人诉苦，好不容易逮着他一回，非将苦水都倒完不可。有些话他翻来覆去地说，说到宣羽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他才来了一句：“行了不说了，要集合了。”
他话音刚落就匆匆掐了电话，宣羽松了口气，拿起手机退出通话界面，看到屏幕左上角有个微信小图标，他心里一动，连忙点开微信，果然，顾尚在两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吃饭了吗？我现在回去，没吃的话我打包回去。想吃什么？”
这么快，宣羽看了下时间，离他出门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除去路上走路时间，这么点时间够谈什么？
“没吃，你看着买吧。”宣羽回了一条。
顾尚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几个白色的打包袋，看样子像是某个连锁快餐店的袋子，他把袋子放在茶几上，说了一句“快吃吧”，就进了卫生间。
宣羽在他进门的时候就看出他脸色不太对劲，不过他没问，坐在沙发上将打包袋里的饭菜挨个拿出来摆好，又去厨房取了两双筷子。
刚坐回沙发上，顾尚从卫生间出来了，头上顶着毛巾，脸上全是水。
宣羽把筷子递给他。
“明天去看我外婆，”吃了一会儿，顾尚说，“一起去？”
宣羽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去了，马上开学了有测试，我在家做做卷子。”
“行吧，”顾尚点了点头，“我明天早上去，晚饭之前回。”
“嗯。”
吃完饭，顾尚进房间学习，宣羽拎着垃圾下了楼。
扔完垃圾，他转到前面大路边。他们住的这栋楼往右边不到一百米的路边有个银行，他走了进去。
*
第二天早上顾尚很早就起了，宣羽知道他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早上起来眼圈都还黑着。
吃完早饭顾尚拾掇要带去外公家的东西，在网上订了才送过来的成人纸尿裤，超市买来说是促进血液循环的营养品，从云南带回来的土特产，顾尚把这些都用一个行李箱装了，省得大袋小袋的拎着不方便。
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宣羽叫住他。
顾尚停下来转身看他，宣羽笑了笑，“别忘了替我跟外公外婆问好。”
“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得了。”顾尚叹了口气说。
“不，”宣羽想都不想就拒绝，“我得在家学习，真没多少时间了。”
“知道了。”顾尚有些无奈地说，转身打开门走了。
听着顾尚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宣羽才走到书桌前坐下了。
不和他一起去看外婆，一方面的确要学习，另一方面，他不想在外公已经知道他俩关系的时候还跑过去刷存在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就觉得这样做不好，会让外公觉得他们非常嘚瑟。
顾尚下楼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他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了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给黄毛发了条消息。
-在等车，上午到。
黄毛过了两分钟才回过来，是条语音消息：“知道了，你阿婆早上还说起你，不过我决定不告诉你今天要来，给她一个惊喜。”
车来了，顾尚把手机揣回兜里。上车后他把行李放在中间行李专用位子上，自己去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
过了五六站，车里的人越来越多，车厢里全是嗡嗡的讲话声，顾尚靠在窗户上昏昏欲睡，感觉刚要睡着，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搓了把脸，掏出手机摁开，看到宣羽给他发了条微信消息。
-我在你行李箱夹层里放了一万块钱，看着点儿别丢了。
“我.操！”顾尚小声骂了句。
旁边座位的姑娘转头看他，他猛地站起来，连说了几声借过，从座位上挤了出去。
这一路车老龄化严重，他这一通挤，把老头老太太的白眼都挤出来了，他已经顾不得了，三两步跨到行李箱边，看到箱子上不知道被谁放了个打包被子的麻袋，底下的箱子还是一开始他放上去的样子，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他给宣羽回了条消息。
-有病吧你！
发过去后又接着又发了条。
-之前打电话怎么不跟我说，给我吓出一身汗，瞌睡都吓没了【惊吓】
发出去后，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又没了，顾尚皱了皱眉，正想退出去直接打电话，屏幕上又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宣羽的消息发过来。
-怕你那狗屁自尊心，怕你不要
-操，我有那么矫情么
-我矫情行了吧【白眼】，现在是我求着你接受呢
顾尚没忍住笑出声，又看了看那个被压在下面的行李箱，眼眶突然有点发酸，他把电话拨过去。
“干嘛？”宣羽的声音有点喘。
顾尚愣了愣，“你干嘛呢？”
“晒被子，”宣羽扛着被子往楼下走，“你到哪了？”
顾尚看了一眼窗外，“快了，还有几站就到了。那么大的被子你搁哪晒？”
“咱们楼下花坛边有一排固定在地里的铁架子你没看到么？人家自己家修的，今天那家人不在家，架子被我征用了。”宣羽说，“几天没在家，被子上一股霉味，你晚上睡觉没闻到么？”
顾尚想说没闻到，想了想又换了句：“羽哥，谢谢你。”
“你信不信我抽你！”宣羽吼了一句。
顾尚笑了笑，“中午不想出去吃就叫个外卖，晚上我给你带好吃的。”
“知道了知道了，”宣羽很不耐烦，“挂了吧，我这边晒被子呢。”
顾尚拖着行李箱下车的时候黄毛已经在站台等着了，看见他手里的箱子还愣了愣，“什么东西啊？”
“走吧，回去再说。”顾尚把行李箱拎起来塞在黄毛电瓶车前面踏板上。
他们到的时候外公在门口院子里杀鸡，看见顾尚拉着行李箱进来说了一句：“别老往我这拿东西，我这啥也不缺。”
“你们不缺是你们的，我拿的是我的。”顾尚说，“你要不用你就放那看着。”
外公把放了血的鸡往边上一扔，看了黄毛一眼，“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烧开了给我拎过来。”
黄毛应了一声，把车停好就往后面厨房走。顾尚拉着行李箱也跟了进去。
这种天外婆也不好出来，白天就只能窝在床上吹着空调看电视，看累了就睡一会儿，黄毛说晚上太阳下山了会用轮椅推着她出去转一会儿，不过也就一会儿，毕竟年纪大了，时间长了人受不了。
顾尚推门进去的时候，外婆正靠在床上翻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一本老旧的相册，以前家家都有的那种。
顾尚对这本相册没什么印象，也可能是看过忘了。
外婆戴着老花镜，一张一张看得很认真，推门的声音那么大她都没抬一下头。
顾尚走过去往床上一坐，“阿婆看什么呢？”
外婆像是才反应过来房里多了个人，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笑着拉起他的手，没说话。
还是没法好好说话。
顾尚心里泛过一阵疼。
他把相册拿过来，上面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也就一两岁吧，还有两张穿着开裆裤露着丁丁的，他轻声嘟囔了一句：“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外婆拍了拍他的手，把相册往后翻了两页，顾尚看了看，这里的他应该有十来岁了，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领子外面系着鲜艳的红领巾，抬着下巴看着镜头，一脸的不耐烦。
“我小时候就这么欠揍的吗？”顾尚笑着说。
外婆抬手搓了搓他的胳膊。
顾尚又往后翻了一页，在一张照片前愣住了。
老妈抱着他。
老妈在笑，他也在笑。
老妈的样子已经有些陌生，但是那个笑容，他时常在梦里看见。
这是这一堆照片里面唯一一张他在笑着的。
很难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
他迅速合上相册，反手抓住外婆的手，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我前几天出去玩了，和朋友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很漂亮，山很高，水也很清，空气也很好，等以后你身体好了，我带你一起去。”
外婆抬起颤巍巍的手，似乎想摸摸他的头发，顾尚低下头，把脑袋埋在外婆腿上，哭出声音。
顾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大概是委屈，所有的种种，他说不出口，也无从说起，所幸外婆不会问他。
外婆只是静静地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地顺着，偶尔摸摸他的耳朵，捏捏他的肩膀，温柔得让他更想哭。
他哭了很久，一开始的压抑，后来的放肆，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才停了下来。外婆适时地递了块放在床头不知道擦什么的毛巾给他，他也没嫌弃，拿过来就抹了把脸。
门外黄毛推门进来问他：“你住这儿吗？住的话我去把房间给你收拾一下。”
顾尚按了按眼睛，转身回了一句：“不住，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回去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