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要想混的开, 脸皮要抛开。

  金安本身就不是古板的性子,能屈能伸,把这些数字弄懂后, 仿佛剥开了迷雾打通任督二脉。

  他本想逮着个鸡兔同笼的实例做一做, 可柘清越却把书护的死死的, 告罪要去找王爷请教为由匆匆离开。

  金安又被这书呆子气得直跺脚。

  多亏他脑瓜子转得快, 转头就找刘管事讨了一本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寻主子邀功讨赏去了。顺便诉诉苦,唯有真金白银才能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可惜金安扑了一个空。

  “此地没有瑞安王,只有你我兄弟二人,阿盛你对哥哥说实话, 魏游是不是待你不好?”等谢老家的书房内只剩下江少卿和江盛, 江少卿检查门内外确认无人盯梢后,开门见山地问。

  拜访谢老是真, 可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找一处能和江盛说话的地儿。

  江盛眉梢微皱,知道眼前这位原身的亲哥哥是在关心他,可他心中却不喜别人随意编排魏游:“没有,哥,魏游待我极好。”

  “你不必隐瞒, 若瑞安王带你不好,我自有帮你脱身之法。”

  江盛不怀疑江少卿的话,如果是刚刚穿越之际,他肯定二话不说同意兄弟俩联手的提议,可近距离接触魏游之后, 他发现书中的描述与魏游本人相差甚远。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是他穿越的小说有问题, 可除了与魏游相关的事外其余皆与书中所述一般无二,地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是魏游有问题……

  实际上仔细观察周遭人的反应就能发现端倪, 不光普通下人,就连贴身管事刘和德,背地里也畏惧魏游。

  这说明魏游一开始待人并不友善。

  他不知道魏游身上发生了什么,可他肯定魏游是有问题的。他一直不愿意去怀疑,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并不希望出现问题的是魏游本人。

  夜深人静时他也会胡思乱想。

  如果魏游是重生的呢?那魏游对他所做的一切莫非是虚情假意地戏弄?那就太可怕了。

  如果不是呢?

  自打他嫁给魏游,从不曾受过一丝委屈,地动那么大的事,魏游顶着巨大的压力无条件信任他,若还怀疑他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那未免太让人心寒。

  “阿盛。”

  江少卿见他心不在焉,敲了敲桌面。

  江盛回望江少卿,表情认真:“魏游真的没有欺负我,他和传言不同,并未做任何有损百姓利益之事。”

  江少卿不置可否。

  好人?

  魏游?

  来饶州多日,江少卿看到的江盛永远是天真活泼的少年样,极少见到他绷脸严肃的模样,反而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那个弟弟向他和父亲坦言不愿嫁人为夫,愿意身入仕途的早晨。

  但这次是为了臭名昭著的瑞安王。

  江少卿心下一沉。

  莫非阿盛对魏游……?

  他敛下眉,不去看那双通透的玲珑眼,斟酌道:“我沿路打探到不少消息,依阿盛所言,都是魏游所为?”

  “是啊,他厉害着呢。”

  说起魏游的英雄往事,两人间又恢复和谐的氛围。

  谢师娘推门进来,给他们送了些亲手做的枣糕,甜味沁鼻,江盛喜滋滋吃了一块,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江少卿看他吃得香,也拿了一块尝尝,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甜。

  江盛吃完了一块又拿起另一块:“你不知道明州的山匪有多猖狂,魏游他……”说起魏游,那是一个滔滔不绝,就差把“我是魏游迷弟”几个字写在脸上。

  等江盛声情并茂讲完剿匪的事,碗里的枣糕不知不觉被他吃得只剩下一块了,他不好意思地朝江少卿一讪,后者顺势接过话。

  “想吃就吃吧,”江少卿想起了什么,又道,“水泥、火药、玻璃这些都出自魏游之手?”

  江盛点点头。

  都说命运之子被天道眷顾,与之作对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江少卿如今把魏游当做是个反派,这怎么行。

  “不过肥皂等货物所卖的一半银两都交给官府了,或用于修路修水利,或用于东岭百姓重建家园,饶州的福幼院便是这些银两的去向之一。”

  江少卿心知他想缓和自己和魏游关系,顺着台阶下:“当真这么厉害?”

  “嗯嗯,你知道石灰石是怎么来的吗?就是用魏游配成的火药把山炸了……”

  人一激动就容易手舞足蹈,江少卿静静看着他动作。

  在他的印象里,弟弟一直是个内向的闷葫芦,即使是小时候得了父亲表扬,也只会淡淡一笑,没有一刻失去过世家哥儿该有的稳重。

  可如今失忆了,变了。

  就像是一个顶着“江盛”名字的陌生人,没有一丝熟悉感。

  桌下的墨扇微微打开又收拢,视线掠过碗中最后一块枣糕,脑海里浮现江盛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他的弟弟并不嗜甜。

  ……

  “一只鸡有两条腿,一只兔子有四条腿,你说这题是不是该先假设……”

  “廖兄你都解到第三十六题了?我还在第二十二题徘徊,廖兄你怎么算这么快……”

  姓廖的秀才神秘兮兮看了远处的谢老一眼,压低声音:“哎,你们都看过福幼院的册子没,我特意拜访进了福幼院的那位同乡,从他那抄了一本新编,照那个法子做省时省力多了!”

  周围的人两眼放光。

  “廖兄你这就不厚道了,咱可是拜把子的关系,不给兄弟看看说不过去吧……”

  廖秀才见他们围了上来,赶紧抱紧他熬了两个晚上抄的新编:“这是我的新媳妇,抢什么抢!”

  “就算是丑媳妇也得见见爹娘。”

  “你们几个手轻点,别弄坏了,我可就这一本!”

  闹归闹,谢老从他们书桌旁走过,几人霎时收了声。

  谢老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他是听说魏游和江盛给福幼院的孩童编了一本教材,不过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启蒙的读物,多大点事。

  毕竟是他说的不干涉福幼院招夫子的事。

  可渐渐的,官学弟子间也流传开来,这就让他多了几分好奇,一个弟子见他也伸长脖子看摘抄本,犹豫了一下刚想招呼夫子。

  一抬手,就发现谢先生利索地转过了头。

  以往这些个学子最讨厌动脑筋的算术,如今一反常态,仿佛一夜之间迷上了算术。

  就连前来拜访的江少卿也不例外。

  不管新编如何诱人,谢老果断收起好奇,远离人群。

  魏游的东西,不看不看,打死他也不看。

  学生们好奇是学生们的事,他不赞同福幼院的形式,也不想掺和进去。

  “老师,您真不再考虑考虑?”

  这不知道是江盛第几次问他,谢老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去不去,都问几回了。有空时间不如把我交代给你的字帖赶紧写一写。”

  谢老出了书房去伙房,见没人注意到他,偷偷取出蜂蜜柚子茶泡了一杯,又做贼似的把它放回原位。

  老婆娘说什么多喝不好不让喝,其实就是自己馋想留着自己喝,他早就看穿了。

  吃饱喝足,谢老又背着手走了出去。

  书房外,一个十来岁的小秀才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他手里捧着本书,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彦,干嘛呢?”

  文元彦年纪小,一受惊吓咋咋呼呼:“老师你太吓人了!”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想当年他年轻时在京城也是个玉树临风迷倒万千闺中少女的美男子,老了在老头里面算是最英俊的几位,怎么就长得吓人了。

  谢老拿册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嫌弃道:“做什么亏心事了,怕成这样?莫不是又偷你师娘的蜜饯吃,找人替你背锅呢?”

  “您怎么能这么看我!”

  文元彦捂着脑袋痛呼,“明明是我好学,所以找王君求教来了,您不夸我就算了还凭空污蔑我清白。”

  是拿了册子。

  这就更不正常了,这小子下学后除了掏鸟蛋斗蛐蛐什么时候干过正经事。

  “就你这混小子还有清白?”

  谢老扫过他手里装模作样的册子,一脸不信,“你自己摸摸看,当你嘴角比米粒还大的糖屑是吃素的吗!”

  文元彦一摸,什么都没有,反而被为老不尊的小老头嘲笑,顿时口无遮拦:“我偷吃就偷吃了,好歹还给您稍酒来,倒是您藏了私房钱不让我告诉……”

  “文元彦!”

  谢老捂住他的嘴没来得及往后看,谢师娘冷冷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谢钟远你藏私房钱了?”

  “唔唔唔!”对对对!

  “我没有!”

  谢师娘上前一步拉开谢老的手,正要瞪谢老,门内传来一声刻意的假咳。

  谢老收徒数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喜欢这个弟子了:“盛哥儿啊,功课做完了?是有不懂的地方吗?走走走,进书房说。”

  可一行人进了门,谢老看清江盛写的狗爬字以及江少卿张愁眉苦脸的样,心又累了。

  他把江盛骂的狗血淋头,重新开始教基础。

  那头鸡飞蛋打,江少卿无奈地笑了笑,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自家弟弟当真是失忆了。

  房间内除了他还有个小萝卜头,江少卿无事,寻他解闷:“你找我弟弟做什么,你瞧他也没空。”

  “江大人。”

  文元彦欲言又止,但仔细一想眼前这位文雅的贵公子是丞相之子,王君的哥哥,又热情起来。

  书既然是王君编的,身为他哥哥应该也会的吧?

  文元彦不再犹豫,当即说了他新拿到的小题目。

  鸡兔同笼不知数,三十六头笼中露。数清脚共五十双,各有多少鸡和兔?【注】

  “这有何难,不过是鸡兔同笼这等简易算术。”

  江少卿算数不错,当即给他讲解:“假如让鸡抬起一只脚,兔子抬起两只脚,还有……脚,笼子里的兔就比鸡的脚数多……”

  “听懂了吗?”

  文元彦听得眼冒金星。

  脑袋晕晕的只剩下鸡和兔,还想着吃鸡和吃兔……一时间很是惭愧。

  他小心看了江少卿一眼,实诚道:“江大人这太复杂了,我算的脑袋晕。”

  “让你上课不好好听讲,森*晚*整*理想着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折磨完江盛,谢老又回来了。

  “老师您又没教多少九章算术……”

  “还敢顶嘴了。”

  近二十几年朝廷不重视算术,《九章算术》被划去了出题范围,现在的小秀才对简单的鸡兔同笼束手无策,哪像先帝在位时他们……

  “老师?”

  文元彦看着谢老曲起的手指,下意思护住自己的脑门,不过谢老并未敲他,反而吓得一身冷汗。

  身为臣子,他在想什么。

  “可是身体不适?”文元彦担忧地看着他。

  “无事,只是想到了另一个解法,”谢老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若兔子和鸡同时抬起两只脚,去了七十二只脚,剩下的二十八皆是兔脚,兔脚有两只因此可得兔有十四只……”

  魏游来接江盛时门内一老一小争吵的声音震耳欲聋。

  “老师,你算的没有廖师兄快!”

  “他懂个屁!就他那比你好不了多少的算术没误人子弟我就谢天谢地了!”

  “是真的,他说福幼院的孩童都是这么个学法,什么埃克斯和歪的,我就是没学会才来找王君的!”

  “就他?连三字经都背不全,你找他还不如……”

  开门的轻微响动让谢老的话戛然而止,他和文元彦齐齐看向门口。

  看清背光的人,谢老把话吞了回去:“咳咳——是王爷啊,盛哥儿在里头。”

  魏游轻嗯了一声,低头问文元彦:“你想学二元一次方程?”

  什么是二元一次方程?

  谢老不关注新编,茫无所知,一旁的文元彦眼睛却噌得一下亮了。

  “二元一次方程?对对对,就是这个名!”说完又拘谨了,“我能学吗?”

  魏游看了看气到脸红的谢老,心情愉悦:“题目拿来让本王看看。”

  题不难,逻辑思维强的人不需要多加思考便能得出结果,不过普通人用二元一次方式更直观。

  书房外没有笔墨,为了更好的列式解答,魏游拿着册子推开了书房门。

  可书房内的场面却让他脚步一顿。

  书案前肩并肩立着两个人,江盛那双乌亮的黑宝石眼睛里满是欣喜,看见魏游来了,恨不得立刻扑到他身上,可桌面上一只宽大的手禁锢了他的身体。

  被抓的袖口散开,白色的衣袖卷到小臂处,露出了半截白皙的皮肤,在冬日暖阳的余晖下添了几分亮色。

  江少卿低着头没有看门口。

  魏游收起脸上的笑,上前几步钳住江少卿的手,在江少卿诧异的目光中把手掌掰离了江盛的手腕,又把江盛护在身后。

  可饶是如此,那白的发光的肌肤上还是留了一道红痕。

  “即使是王君的哥哥,男男有别,莫要逾矩了。”

  卷起的袖口被拉下,遮住了雪白的肌肤,也遮住了小臂上一条愈合已久的白色疤痕。

  江少卿确认完自家弟弟没有被掉包,不在乎魏游明晃晃的警告,反而扫过江盛脖子处还未消退的青紫,冷哼了一句。

  “王爷还是管好自己,莫要让阿盛被人看笑话。”

  “不劳费心。”

  多抓一秒都嫌多,魏游一把甩开江少卿,众目睽睽下牵起江盛的手,轻轻在大拇指关节上摩挲了两下。

  江盛红着脸抽离了。

  “怎么了?”

  江盛被魏游一本正经的语调闹得又是一红,抬了抬手给他看袖子:“听见你的声音了,太心急所以沾到了墨水。”

  魏游勾了勾唇,柔声道:“没事。”

  说着又旁若无人地牵了手。

  “咳咳——”

  谢老咳了两声吸引注意,魏游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给文元彦讲解了二元一次方程。

  谢老原本不想听的。

  可一听,诶,还能这么解。

  再一听,这法子也太好用了!

  “王爷,你和王君真厉害!老师的法子太绕了,我都听不懂。”

  文元彦得意忘形,把谢老气的脸都黑了,虽然他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可当面被弟子拆台他老脸挂不住。

  “本来就就是啊,而且老师你的算法有点难,还经常容易绕进去,一绕进去又想不明白了……”

  “你小子吃里扒外呢!”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文元彦道。

  魏游不想借此打击谢老,可灵光一闪下想到一个把谢老拉进福幼院的好办法。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新册子,放在桌案上:“这几天新编的册子,比第一册 难一些,不若三天后谢老和小彦比试一番,看看哪个法子更快,就当是切磋切磋,如何,谢先生?”

  一众人的注视下,老头子怎么可能服气,当即说道:“比就比。”

  隔日,文元彦满怀欣喜地去官学,第一时间把廖秀才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廖师兄,你是不是有一本《小学数学》的笔记?”

  廖秀才有点蒙,这位不爱学习的小秀才怎么突然发奋起来了:“是有一本。”

  还是死皮赖脸拉着福幼院那位同乡开的小灶。

  小萝卜头左瞧瞧又看看,确定周围没人,他小声道:“廖师兄你能把笔记借我几天吗?你这一月的饭钱包在我身上了。”

  廖秀才不好意思道:“饭钱就不用了,只是不巧那个笔记本昨天借人了,小师弟你可能要等上几天。”

  “什么?!借人了?借给谁了?”

  陡然拔高的音量吓人一跳,官学学堂内的学子齐齐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不能说。”

  文元彦急得团团转,他还和谢老打着赌呢,没有笔记怎么行?

  他红着脸撒娇道:“师兄你最好了,借给谁了呀?告诉我呗,我亲自去找他借。”

  这不仅是信誉问题啊。

  谢老捧着一堆书踏入学堂,文元彦只好回了座位,眼睛一一掠过在场的师兄们,猜测是谁借走了书偷偷学习。

  别让他捉到人!

  最前面,谢老将书放在书案上,最底下的书露出一片蓝色的书脚,他小心翼翼往下方看了看,发现没人敢抬头看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动了动手指,把书藏进里头。

  谢老拿起教鞭,从容开始今天的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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