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重写】

  这一夜被惊醒的不止是城门外的沧林人。

  饶州城内的许多百姓于熟睡中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 随后被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惊醒,他们披了件外衣跑出门,恍惚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消息的江盛心里一慌, 赤脚下床被魏游拽回来整理妥当后牵着出门, 门外立着两个熟悉的人, 魏游冷眼看了周存一眼, 上了车。

  一路上,家家掌灯。

  不少人家因震动打翻了烛台起了火,手忙脚乱地来回端水扑火,但魏游一行已经无暇顾及。

  “真的地动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不听劝丢下娘跑了回去!”

  “屋子和田全没了!”

  魏游到时城外哀嚎声一片, 乱成一锅粥, 城门打开,看见魏游等人的马车就像看见了主心骨, 一哄而上堵得水泄不通。

  而跌坐在地的人见他们下来,哭声更凄惨了,魏游扫过他们脸上的空洞和惊恐,眼神和无边的夜色一样冰冷。

  说实话,刚得知沧林地震的消息, 他第一反应是扬眉吐气,是浑身轻松。

  但畅快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沉痛。

  百姓受限于认知无知又愚蠢,大是大非面前他们这些读书人穿越者有义务担起大义,若是与之斤斤计较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刁民不服管教, 但要说他们该死, 罪不至此。

  “家中、部落里少了哪些人通通报给城门左手边的差人,不得隐瞒。”

  “愿意回沧林救人的去右手边报名, 免五年徭役。”

  周存抿着唇,没有反驳魏游的安排,事实上他怀里还有一封明早寄往京城的奏折,弹劾魏游越职和伤财。

  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

  “挖人,你去吗?”

  在一片混乱之中,唯二两个柘部落人窃窃私语,话是大鹏问的,不去是五郎回的。

  “呸,偷溜的人活该,王爷说了有地动他们还不信,鸡贼的想方设法要回去,我看就是贪图部落其他人的财,你看地部落的人跑得最快,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最愚蠢,他们罪有应得!”五郎泄愤似的吐露口水,只差点名道姓前几日嘲讽他的那个傻逼。

  大鹏挠挠头,小声嘀咕:“要不是地动真来了,你也觉得王爷的话不可信……”

  话未说完,他的脑袋上被捶了一拳,五郎愤愤道:“你到底是哪个部落的人,帮他们说话干什么,忘了当初阿水家的森*晚*整*理鸡被地部落偷的事儿了?他们这些偷鸡摸狗不干正事的部落埋了最好。”

  “可是,”大鹏想起被带走的妇孺小孩,犹豫道,“稚子何辜。”

  五郎沉默了一会儿:“谁知道地动是否会再来一次,为了一群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吗?”

  不值,所以城外地部落的人一个人都没报名。

  魏游查看下属呈上的失踪人员名单,与白天统计过的数据对比,又多了三分之一。

  又翻阅志愿名单,冷笑出声:“震中情况谁也不清楚,废墟之下只有当地人最熟悉本部落住宅的位置,快一分一秒就多一条命,地部落走了那么多人,危难时没人愿意去帮忙,是想同部落的人全死在地动中吗?”

  上百号人啊,没有一个报名,真够冷血的。

  “再去问一遍,不仅是成年男子,妇孺小孩也问,愿意帮忙的,半个时辰后随队出发。”

  士兵的命也是命,减少伤亡的同时也得顾好他们的生命安全。

  地部落大棚。

  狗蛋今年八岁,同龄人中他长得最壮力气最大,是地部落地地道道的村中小霸王,至于大霸王,是他家混吝的老爹,人人唾弃喊打的混子高二狗。

  官差费劲口舌最后地部落只有一个萝卜头愿意帮忙,他扫过事不关己的一众汉子,皱起眉。

  “你家大人呢?”

  “他娘早死百八十年了,至于他老子,回去偷东西可不得把他扔这儿。”一人嘲笑道。

  狗蛋捏紧小拳头没有反驳,他爹走前就是这么打算的,至于为什么没带他,大概是嫌弃他腿短跑得慢碍事,拖他做坏事的后腿。

  “你确定要随队一起去?”

  狗蛋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去,就算他死了也是我老子。”

  地部落的大人还不如一个小孩来的有血性。

  差役扫过部落中一张张冷漠的脸,沉下脸:“真是涨见识了。最后再问一回,谁还愿意去?”

  气氛降下几个度,差役的脸色越来越冷,一个身子骨不大健朗的老人从人群中起身:“我去。”

  “大长老!”

  “爹你凑什么热闹!”

  老人家挥开孙子的手,他佝偻着身子,像是被无形的石头压着脊背:“一个个的连个八岁的稚儿都不如!”

  部落的人不为所动,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不去又怎么了。

  他说一句喘一句,大抵是知道摆道理没用,喝了一句就不说了:“虎巫能去我也能,老朽还没老糊涂,我以前是部落里负责收粮的,他们的家在哪有几口人一清二楚,带上我吧。”

  “不行,不准去,你个老东西怎么不听人劝,他们偷溜回去是他们找死,要你好心!一个个白眼狼的,一会儿救出来缺胳膊少腿还怪你怎么不早点去!”

  高大的年轻人拉着老者死活不同意,最后拗不过老人要断绝关系,黑着脸决定一块去。

  除了他们仨儿,官差还领了两个局促不安的妇人:“地部落只有这五个愿意的。”

  妇人硬着头皮道:“王爷,我俩在部落当过媒人,能帮上忙。”

  两个妇人年纪不算老,手脚还算利索,魏游点点头:“行,名字记上。”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举着火把的火龙在官道上快步前行。

  五郎喜滋滋拿了干粮回棚,转头却发现草垛上的大鹏不见了,他朗声唤了几声,无人应答。

  也去拿粮了?还是……

  五郎想到另一种可能,快步走出棚,远处行进队伍中一人有所察觉,回过头,跳动的火光打在他憨厚的脸上,五郎看清那人朝他笑了笑。

  那不是大鹏吗?

  五郎眼睛瞪得老大,恨铁不成钢地向前跑了两步。

  他什么时候跑过去的?他瞎凑什么热闹啊!

  这个蠢货!

  饶州城离沧林有段距离,受灾不严重,随着离沧林的距离不断缩短,情况愈发严峻。地上倒塌的房屋变多,树木拦腰折断混在泥石中阻拦着队伍前行,入眼满目疮痍。到了中心地带,要不是虎巫替他们指路,谁也看不出来脚下的土地是曾经踏过无数遍的沧林官道。

  刚离开饶州城的时候还有人说上两句,现在已经没人开口了。

  “王爷,到了。”虎巫哽咽道。

  他被人架着颤颤巍巍走到一块开裂的大石块旁,像是抚摸孩子般轻轻拍了拍半边完好的石头,魏游从他脸上看出了不舍、难过和可惜。

  “这是……虎部落?”不止一个人质疑。

  印象里不长这样。

  现在的虎山像是被锯了腿的龟,看不出原本高大雄伟的模样,一路上虎部落的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打心里的悲凉。

  这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吗。

  满是灰烬。

  翻过了虎山就是虎部落,虎山被地动削平了一半,众人不经联想,那虎山后头的房屋呢?是不是都被埋了?开垦的田和种下的小麦呢?是不是也被毁了?那家里没带走的牲畜呢?还活着吗?

  无论脚上的枷锁如何沉重,他们还是翻过了山见到了虎部落的全貌,事实比想象中更可怕,短暂的沉寂后,虎部落的人捧着地上的泥灰,失声痛哭。

  “我们的房子!”

  “全毁了啊!”

  “坟!坟全没了!列祖列宗在上,小儿不孝啊。”

  视线中,一条裂缝自虎山山脚劈开,半人宽的裂缝贯穿整个虎部落,裂缝腹里的虎部落房屋塌陷,成为废墟。路经虎部落的一条小河干涸枯竭,远处虎巫曾亲自领他们看过的有泉眼的小山被夷为平地。

  不过离开几日,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

  原来虎巫说的是真的。

  原来王爷说的也是真的。

  见到震中的场景,所有人心底的不安和愧疚化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王爷相信虎巫的预言将他们强硬带走,躲过了这场浩劫。

  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会发生这般骇人听闻的地动!

  漫天尘土中,虎部落的人掩面痛哭,一股压抑的悲戚在空气中蔓延,不知这哀悼者是这经历摧残的土地还是眦目悲痛的人。哭了一阵,虎巫举起拐杖把他们一个个敲醒,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救人要紧。

  是啊,距离震中有些距离的虎部落都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其他部落呢?还有人活着吗?

  他们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虎部落没人偷回,他们停留的时间不长,重要的还是逃离人数最多的地部落,整整两百多个私逃者,他们得赶快过去。

  “大哥哥,如果我爹还活着,我就算打死他也要让他改邪归正。”

  狗蛋看着路边的动物尸体,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江盛听说过狗蛋的事,闻言他盯着狗蛋瞳孔中自己的倒影,点点头:“好。”

  像是替狗蛋他爹应答了。

  见过虎部落的惨状,照理来说百姓承受能力更强才是,但到了地部落的地界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呕——

  周存一个没忍住,扶着庞从弯腰把垫肚子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地部落的血腥味太重了,像是蓄满血液的血槽,散发着浓浓的恶臭,活生生像是一座鬼村。

  狗蛋跳下车,瘦小的身影穿过重重废墟直奔家门,他跌跌撞撞摔了磕了就重新爬起来,仿佛不知疼痛。

  老天是残酷的,他没有等到一个如果。

  高二狗在灶房位置被挖了出来,他和身下的鸡被滚落的山石压的扁平,已经看不出人形,江盛不忍心地别过头,人死了,那些改邪归正的话语也没了听劝的人。

  没有意义了。

  挖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共挖出六十二具尸体,二十七名幸存者,其余人要么没回村子,要么被埋在更深的地方,后者,生还的几率很小。

  哒哒——

  敲打石头的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不大。

  没人注意到细碎的响动,魏游有些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幻听,他独自寻着声音方向走,敲打声断断续续,他也停停走走,等到了声源处回头看,发现已经走出了不短的距离。

  “底下是不是有人?”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脚下的声音消失殆尽,没等他贴着地面细听,复又传来几声更加急切的敲打。

  真有人!

  “快来几个人,下方有人还活着。”

  细小的碎石好办,但这一处还压着一块比人更高更宽的巨石,几个打着赤膊的汉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手背上青筋突起,曲张虬结如蚯蚓一般。

  石头岿然不动。

  “怎么办?这石头起码有十几吨重,要不咱先把一侧清理干净,合力推出去。”说着又朝底下喊,“兄弟坚持住啊!”

  挖人的事交给他们,魏游朝远处的地部落大长老喊道:“老伯,这是哪户人家?”

  老人家眼睛花,连忙走近几步,看清后激动地指认:“是高广,是高广家的!高广这小子也是个混的,怎么脑子这般不清楚,回来做什么啊!”

  高广?

  魏游脑海里浮现一张脸,身旁的江盛更是急急忙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被石头绊倒,他急忙确认:“是不是那个家里有个女儿叫丫丫的高广?”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江盛脸色一白。

  给他递水的小姑娘……在下面?

  她不是在城外大棚吗?怎么被带回部落了?

  “底下是高广和丫丫吗?是你就敲两下!”

  哒哒。

  还真的是他们!

  当务之急是挪开石头把人挖出来,江盛定了定神,快步走到巨石旁:“让开点。”

  还在清理巨石旁碎石的人被拍了拍肩膀,等看清拍他的人是谁,他不赞同地皱起眉:“王君,让小人来吧,小人力气大。”

  一只黑色的鞋踩在了石头上,不等他出声制止,江盛用力一蹬。

  纹丝不动的巨石滚开一圈。

  魏游垂下眼,视线滑过地面,刚才那一下,好像有一道鳞光从底下划过。没等他细看,江盛换只脚又蹬了一次,巨石被踹开一丈远。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彻底傻眼了,这是正常人能拥有的力气吗……

  魏游上前接住他下滑的身体,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让他坐下休息,而掩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另一只手,在夜色中一寸寸摸索,直到在乱石中触及到一片温凉滑润的东西,他才抿着唇收紧指尖。

  “别发愣了。”

  魏游的一声呵斥提醒了一众人。

  巨石搬离后,挖人的动作加快,听着头顶的嘈杂声,高广想要扯开一个笑,但发现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很后悔,他这这辈子浑浑噩噩,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不听劝阻硬带着夫郎和丫头撤离饶州城。

  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意气用事……

  身上的体温在流逝,高广的视线愈发模糊:“丫丫别怕,大哥哥来救你出去了。”

  被护在身下的人眼睛闭着,嘴唇苍白,说话声比羽毛还轻:“好啊,要把糖还给哥哥……爹爹,阿爹呢?”

  高广费力地低下头亲了她一下:“阿爹太累了,他要睡一会儿。”

  丫丫也困,好想睡。

  女孩的头往高广脖颈处蹭了蹭,像是一只怕冷的小兽颤抖着吸取热量。

  “丫丫别睡,和爹爹说说话。”

  “爹爹,是下雨了吗?”

  稚嫩的小手抵着宽阔的胸膛,她手心黏糊糊的,热乎乎的,像是洗澡的温水,但低头一闻,又是呛鼻的血腥味。

  她知道这种气味,以前爹爹上山打猎被抓伤了手臂,也是这种味道,阿爹闻到味道会哭,所以她也不喜欢这种味道。

  布满伤痕的小手试图将水擦掉,她越擦越慌,因为不管她怎么擦,水好像永远都止不住。

  她挣扎着撬开如铁般重的眼皮:“爹爹是不是受伤了?你会死吗?”

  她今年六岁了,知道什么是死,死是很可怕的事情,死就是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可是丫丫舍不得爹爹和阿爹,所以他们能不能一直陪着她长大,不要死。

  能活着谁愿意死呢,高广手里攥着一块石头,惨白的脸上裂开一个笑:“爹爹不会死……是下雨了……别害怕。”

  “爹爹不能骗人,否则你就是小狗。”丫丫的声音忽高忽低,进气少出气多。

  “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人。”

  “那要拉勾。”

  头顶的一小块石头被移开,光线倾泄而下,黑暗的地窖被照得十分亮堂,透过探进来照明的火把,地窖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忽的,一名妇人背过身掩面痛哭。

  江盛跌跌撞撞走过去,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家三口的境况。

  两个大人身下护着一个毫无血色的小孩,不清楚有没有呼吸。而罪魁祸首是一根从竹梯上散开的开叉竹条,从上而下贯穿这对夫夫的胸口又插入了女孩的左腿。

  很明显,最上面的哥儿脸色青紫早就没了呼吸。

  “爹爹,你怎么没有声音了?你和丫丫说说话,我害怕。”

  “你不是说快过年家里没米了,要去镇上舂米吗?你不是说要给丫丫扯一块布做新衣裳吗?你说过不骗人的,骗人是小狗……”

  魏游听不清丫丫在说什么,但他注意到丫丫的嘴唇动了,说明还活着!

  “先把人挖出来。”

  魏游久蹲起身后身体晃了晃,他稳住身,余光撇见地面上的小石子正在轻轻跳动,蓦地脸色大变:“别挖了快躲开!余震来了!”

  底下澄澈的圆眼不知何时睁开,呆呆地望向洞口方向,丫丫的小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什么。

  魏游咬咬牙,拽着江盛朝空地狂奔。

  “不!!!”

  一时间地动山摇,滚落的石头堵住了好不容易挖开的洞,彻底隔绝了两边。

  余震时间不长,但经历过的人却觉得这几秒像是经历了一回生死时速,全都跌在地上,双腿软的站不起身。

  黑眸眼铮铮看着远处的洞口被巨石重新掩埋,殷红的眼眶盈满晶莹,沉重的泪珠受不住力滴落在石头上,晕开一朵水花。

  什么都做不了。

  魏游把江盛抱在怀里,手臂覆在他单薄的脊背后,自上而下来回顺着气。

  “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湿热透过层层衣衫贴上他的胸口,魏游动作一顿,手臂收紧,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

  余震时间不短,震后大家继续挖高广一家三口,只不过心情比先前沉重了许多。

  江盛不说话,跟着众人一起挖石头。

  高广的尸体被挖出来,他的肺被竹条穿透,随行的大夫说能坚持到人来简直是奇迹。不过这不是他的致命伤,他的致命伤在脑部,大夫猜测是余震时被石头砸中,丢了性命。

  至于小丫头,左脚失血过多本就是强弩之末,又经历了余震,呛入粉末没了呼吸。

  死了。

  全死了。

  魏游走过去与江盛并肩站着,他的脚步很轻,轻的像是一缕风生怕打扰了人,但他的动作还是被人察觉。

  江盛一头撞在他的肩膀上,鼻尖撞的生疼,他攥住魏游衣袖的指尖白的没有一丝血光,死死不放手,像是攥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就在我面前,向我求救。”

  “我亲眼看见石头滚下去,无能为力。”

  “魏游,我怎么这么没用啊!什么狗屁神仙都是我编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我面前,根本救不了人!”

  “我们说了会地震啊!”

  “明明已经把人接到城外,为什么要偷偷回来啊!”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们都说了啊!”

  江盛积聚的情绪彻底爆发,魏游揽过他的肩膀,手心温暖着他的后脖子。

  “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小孩的错。”

  肩膀处的热意汩汩流出,魏游圈住发颤的身体又轻轻放开,捧起他的脸,一个不带情.欲的吻落在他的眼角旁,舔舐苦涩的泪水。

  “他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们。”江盛的哭没有声音,只有浓厚的哭腔泄了脆弱。

  “我要是真的神仙就好了。”

  一滴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魏游的手心,被他轻轻合上。

  “你很厉害。”魏游道。

  江盛没什么反应。

  “天命难违,人心难测。该做的都做了,你无需自责。”

  “大灾难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魏游温柔又低沉的声音像是有种奇怪魔力,促使江盛一点点平静下来。

  “你不是无用的人,你救了很多人,城外的人全是你救的。当初要不是你告诉我沧林会地动的事,我不会相信他们的话,更不会力排众难撤离沧林的人。最大的功劳是你,是你给了我信心。”

  江盛睫毛挂着透明的水珠,鼻尖通红,他微微仰起头,在朦胧中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一点点朝他靠近。

  一个吻落在了另一处眼角。

  “所以别难过,我会心疼。”

  一家三口被挖出来,江盛远远看着,不忍心靠近。

  入土为安,挖到的尸体都被埋在附近的山头,大大小小立了不少坟包。仵作将两位大人先放入挖好的坑中,然后抱起小女孩,打算替她理一理乱糟糟的头发。

  但入手的一瞬间却皱起了眉。

  这温度不对。

  他空出一只手探了探女孩的颈动脉,微弱的脉搏像是天边探出头的朝霞,迎来了曙光。

  “女娃娃还有救,大夫,快!!快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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