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合一)

  “香?什么香?”

  江盛声音迷迷糊糊, 有些失真,大概是被人从睡梦中强行脱离,大脑懒懒恹恹, 还未彻底清醒。

  “衣物的淡香很好闻, 是下人给你新换的香料?”

  其实江盛衣物上的香同他是一样的, 都是上好的御赐沉香, 但除此之外,江盛身上另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淡香,由内而外包裹在被褥内,越发浓郁。

  “没香气啊。”人鱼才不屑人类的香水味,熏死鱼。

  江盛抬起胳膊轻嗅, 因为手臂带动被褥, 搭起一个小小的帐篷,空气流动下香味直袭魏游的鼻腔。

  魏游呼吸一滞。

  身旁人毫无所觉, 嘴里念叨着没有闻到香气,为证明没熏香,不假思索把手臂横在魏游鼻子下。

  “有了香皂我都不让云哥儿熏的,这儿的香太浓了不喜欢,你说的淡香没闻着, 莫不是我鼻子出了毛病,你闻闻。”

  柔顺的布料划过鼻尖,除最开始羊奶皂的奶香外,还裹挟着江盛特有的香气,魏游屏息不敢深吸, 偏生有人无所觉靠过来, 连的他都沾染了江盛身上的味道。

  烛火漏出点点碎芒,映在精致白嫩的小脸上, 他嘴里不停念叨“有没有闻到”,魏游眼眸半阖,恰巧落在对方开合微撅的薄唇上。

  软软绵绵,很好亲。

  就像那几日一样。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问了几回不应,江盛不耐烦了。

  小嘴撅起的弧度更大,魏游微微出神,等回过神,食指已经点在了江盛柔软的唇瓣上,他亦对上一双惊讶的明眸。

  魏游瞬间清醒了。

  他在想什么?

  平日逗江盛生气仅是觉得江盛暴跳如雷的样子可爱,却不曾有其他龌.龊的想法,如今,魏游被自己身体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拧起眉头,伸手缓慢揉眉,遮掩住眼底的片刻慌乱。

  娱乐圈见多了昏暗的事,这方面的念想降低不少,再加上日夜颠倒的作息,连谈恋爱的功夫都没有,更何况找个伴,穿到大荆上辈子没经历的事经历个遍,连某方面也变了。

  当真是开荤的男人在欲方面的需求会不同。

  许久,魏游抽回手:“大概是我闻错了,只有香皂的味。”

  指腹离开唇瓣瞬间变凉,魏游强迫自己清醒,说出的话不自觉冷了几分,听在江盛耳里就突然如冬日飘雪般语气急转直下,莫名其妙。

  “占我便宜呢!”他忿忿。

  狭小的床榻间一时无言,江盛沉下心感受,香气没闻到,就是腿有点痒有点热。

  有种想变尾巴的冲动。

  因为身旁躺着魏游,他俩又同一个被窝,他怕被发现都好久没变漂亮尾巴了,一定是尾巴想大海了。

  魏游沉默地下床,没有萦绕鼻尖的气味,他身上的燥热压下不少,略作思考后,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新被褥。

  早先两人同床不同被,天气渐渐寒冷,第二日醒来魏游身上总会有一只紧贴的八爪怪挂在胸口,另一床被子成了摆设,索性同盖一床。反正江盛心大,他也不会心猿意马做其他事,两人均未觉不妥之处。

  现在怕是不能了。

  “你还挺贴心,知道给我加一层被子。入秋下雨越下越冷,我刚一个人在床上盖一床脚都冻住了。”

  江盛说着主动往里挪了挪,摊开手准备帮着摊第二床被子,结果魏游只是简单地把被子放在床沿,替江盛捻紧被子后自己铺床躺进新被褥中。

  “好端端的怎么分开睡了?两个人更暖和。”

  魏游没有正面答:“你一个人睡脚冷再给你拿一床?”

  “你身上暖,比被子管用。”

  被子只能保暖,魏游一个大活人自然产热的,二选一选什么不需要犹豫。

  “染了风寒,会传染给你。”魏游面不改色说谎。

  江盛伸出一只手抓紧被子下的被褥,哦了一声,他没有怀疑,就是觉得魏游这个法西斯也有人道的时候,会为别人着想。

  “生病十分难受,喉咙肿起来吞咽困难,不能吃美味的鱼了。”江盛一想到感冒就忍不住苦皱眉头,看着魏游颇有几分感同身受。

  “你真惨。”他断定。

  江南深秋不像北方单单体感冷起干褶,而是一种冻到骨头里的阴冷,特别是雨后,裹着被子都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昨夜睡得晚,昏昏沉沉又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早晨醒来被褥内毫不意外多了只八爪鱼,温热的身体贴着他的半身,手臂圈着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胸口处,鼻息喷打下带起一阵养意。

  魏游试着掰了几回无用,反而冷风入被。

  应了那句话,真得了风寒。

  “你昨日没睡好?”江盛好奇地紧盯魏游,他很少见魏游有黑眼圈,即使每回比他睡得晚但第二天依旧精神十足,果然生病了人比平时虚弱。

  江盛看着看着整个人凑到他跟前,从远处看像是半趴在魏游身上,魏游张开手抵住滚圆的脑袋,一手推开。

  “离我远点。”

  声音沙哑,比往日低了一个度,更有磁性,江盛的腿又开始痒了。

  “你们人……娇生惯养的人底子就是差。”不像他们人鱼,酷爱冬泳不容易生病。

  “据我所知,丞相府的哥儿均是娇生惯养的,怎么,丞相亏待你了?”魏游端起中药一口闷。

  空气中残留苦涩的中药味,江盛挪动屁股远离魏游的位置,心生佩服,这么重味的药跟喝白开水似的,眉头都未皱一下。

  “爹才不会亏待我。”亏待小哥儿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魏游不置可否。

  秋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晨起便停了,青石路上留下几洼积水,又连出了两日太阳地面回干,魏游病来得快走的也快,这一日,两人乔装打扮出了门。

  安海镇虽不是钱塘府城,但建有钱塘大港苏港,商街往来络绎,单说繁华,不比府城差。

  魏游和江盛穿梭在人群中,摩肩接踵时不时被挤开,又是一窝蜂的人群从侧方涌出,魏游忽的察觉袖口微紧,衣袖被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攥住。

  到底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知道害怕。

  “那是哪?”手上抓着人,心下安定的江盛指向人群流出的地方,问。

  “许是戏班子唱完戏。”魏游也没见过,倒是一旁的刘和德插了话。

  江盛兴趣全无,戏台咿咿呀呀一句话能唱上半天,讲得方言又听不懂,他性子急,听了昏昏沉沉只想睡觉。

  “这位夫郎,可是要买冰糖葫芦?”

  江盛抬起的手未放下,往右侧偏了偏,不远处的卖货郎见了以为他要买东西,笑着迎了上来。

  哥儿与汉子不同,不仅体现在体格上,更有衣着打扮盘头发髻等,更直观的是额处殷红的孕痣,一目了然。

  眼前两位手牵手明摆着是两口子,卖货郎靠近后看清两人袖口处的金丝线,笑容真诚三分:“新鲜的冰糖葫芦,今早刚做的,酸酸甜甜,可受哥儿女子喜爱了,这位小相公要来两串吗?”

  “想吃?”

  魏游还记得当初在京城路过的卖货郎,江盛盯了好久的冰糖葫芦,大概是喜欢的。

  “来六串!你一串,我两串,刘管事一串,云哥儿一串,锦哥儿一串!”江盛移不开视线,一想到红润剔亮的冰糖葫芦一口咬下去,外甜里酸的,他就忍不住流下口水。

  众人受宠若惊。

  山楂做的糖葫芦五文钱一串,一串五个,算不得多值钱的东西,若只有平日近人的王君那云哥儿锦哥儿接了便接了,今日王爷也在,他们是万万不敢的,于是连忙推辞。

  只有刘和德笑得和蔼:“多谢小主子。”在外他没有称呼王君,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魏游见刘和德溺爱孩子似的掏钱,不禁反问:“你只有一张嘴,为什么要两串?”

  “谁说我一下子要吃完,又不是夏天冰糖葫芦放的起,一串我现在吃,还有一串留了晚上吃。”还挺理所当然。

  “你这贪的倒是清新脱俗。”

  魏游转向声源,寻思怎么有人把他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两个背着麻袋的汉子与他们擦肩而过,刚才那句话是矮个子汉子对高个子汉子说的,听口音是安海镇人,走远了还能辨出语句里的“谷子”“香皂”等词。

  “他们好像在说安海镇粮行的事。”刘和德道。

  “过去瞧瞧。”

  东街粮行外围成一圈,闹哄哄的,先前魏游一行碰上的两个汉子位于人群最前端,与一位穿着粮行衣服的雇员起了争执。

  “我认得你,你是陈家米行的伙计,前几日陈家米行因账目伪作偷税被罚,今个儿你就来大福粮行了。昨日我亲眼见着你收了别人五文钱,帮她换了香皂。”

  “你胡说,我敢对天发誓,若收一分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你没反驳换香皂一事。”

  魏游等人刚来不知前因后果,等着他们说下去。

  “出了什么事囔囔,不收米了?”魏游身旁两人眼睛不离粮行门口,嘴里却在说悄悄话。

  “我们同一个村的,我认识这两位农户,是张家表兄弟,说是张大前几日卖了两石粮,后脚第二日粮行通知收两石可送一块肥皂,他家娘们卖的早心里头不舒服,撺掇着张大去陈家米行闹过,但无果。”

  “那也只能自认倒霉,就像冬日里的下品白米,昨天每石八钱三分,明日可就八钱五分了,谁敢去闹,明个儿不卖给你了。”

  “这哪里一样,陈家米行急着收粮,不想卖便不卖了呗,又饿不死,”与张家兄弟同村的那人继续说,“还没完呢,昨日大福粮行出了一新鲜的肥皂,叫什么香皂,五石谷子送一块。”

  另一人不解挠腮:“大福粮行和张家兄弟有何关系,他不是卖给陈家米行了吗?”

  “听我说完,张大家的好巧不巧前日到大福粮行卖了六石粮,又比送香皂的事早一天。”

  “两次都没赶上,这运气哟……”

  “所以啊,”那人歇了一口气,“闷亏吞了也就吞了,结果偏偏这时候他见着有人问大福粮行能否把先前两石米换一块肥皂的事通融一下,再背一袋来,还了两块肥皂,换成一块香皂。”

  “怎的,我被绕晕了,你说的啥?”

  “就是那人原先卖了六石粮,得了三块肥皂,如今有新香皂了,她想再加一石粮,把原先的两块没用过的肥皂还给店家,换取一块香皂。”

  这么一解释,对方听懂了:“大福粮行同意了?”

  “同意了。”

  听到这,魏游不由蹙眉。陈富曾和他说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当初两人一致认为不能换,否则乱了套,做不好得有人闹事,铺子伙计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是怎么回事?

  因为人手不够从陈家米行调过来的陈三现在冷汗直流。

  当初那位来换香皂的大娘好不可怜,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活像是不给换今个儿就吊死在大福粮行门口,掌柜的不在,他又怕事情闹大,本想着对方送来的两块肥皂是未使用过的,换了也就换了,息事宁人,却不曾想被人见着了。

  闹得人尽皆知。

  张家兄弟见伙计心虚,不依不饶,反而更大声:“所以凭什么不给我们换?”

  大福粮行本就是安海镇的好地段,再加上与肥皂粮食相关,一出事吸引了许多路人,人员混杂,不明就里的跟风人云亦云。

  肥皂热度高,安海镇这几日茶余饭后聊的都是肥皂,因为肥皂新奇效果好,得百姓喜欢,且肥皂只能通过卖谷子渠道获得,物以稀为贵,大伙一皂难求,生怕明天又改了说法,说肥皂没了。

  前段时间因为涨价疯狂卖粮,如今舍不得再卖的那批人自然心里不快活,肥皂的新鲜劲过去,又出了香香的肥皂,大家当然想要最好的。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本来就是大福粮行做了先例,别人能换他们怎么就不能换了。

  不占理。

  人群七嘴八舌,甚至有阴谋论说大娘的事杜撰,指不定是那伙计的亲戚呢。

  陈富恰巧在大福粮行核对今日账目,见外头有人闹事,赶紧出去调和:“各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你们当中不少人知道陈家米行规矩,肥皂的规矩定了从没破例换过。”

  去过陈家米行的都点点头。

  但张大家的,叫喊得更大声了,什么“我家婆娘因为这件事气得病倒了,找大夫看花了二两银子,如今躺在床上,娃们无人照顾,可怜”云云。

  同情弱者是人类的天性。

  本来听了那伙计说的事还觉得对方也不容易,等闹事人说的更凄惨,他们又开始同情闹事者了。

  倒是魏游身旁那位桃花村的村民鄙夷:“亏得我还同情他没得肥皂,那张大娘我今早出门还见着了,吃了三张大饼,拿着鸡毛掸子中气十足教训家里头那些个混小子呢,哪里病恹恹。”

  江盛皱眉:“那你怎的不站出来把事情真相告诉大家。”

  “我站出来又有何好处?”那人以为是新来的路人,也不转头,“同一个村的,惹了一身腥,我家以后日子能好过?”

  “可这人分明是讹钱啊,是不对的。”

  “太天真了,”村民讥笑地转过头,对上魏游的眼睛,怔愣半晌,又上下打量他们一行人的衣着,最后定格在江盛身上,“这位小夫郎不知村中的弯弯绕绕,如若我今日站出来,我一家老小明日同那位伙计一样孤立无援,没人喜欢告状的人。”

  江盛还想说什么,被魏游一把带进怀里,宽阔的胸膛带着温热的松香气,江盛瞬时失了声。

  “让让,让让。”

  后头身穿官服腰配大刀的人硬挤到前头,撞得人仰马翻,看衣着大概是衙门的捕头。几位官差站在人群中默默关注粮行的事,周围见着这阵势都不敢随意出声。

  大约是这头聚集太多人,过来瞧瞧。

  怀里的人不自在地扭动,魏游又闻到了那股浓郁的味道,他收回视线低下头,昨日他特意问了云哥儿江盛用的香料,就是沉香,香皂用的也是最天然的羊奶皂,不含催.情的香料。

  古怪的是,除了他以外,问了其他人没人能闻到江盛身上浓郁的香气,要不是身体反应做不得假,他真怀疑自己嗅觉出毛病了。

  “你想闷死我……”江盛扑腾着手臂。

  魏游松开揽肩的手,让人待在另一侧避免碰撞,等他站稳,魏游转头看向陈富。

  “陈三的情况大家想必已经清楚,他自知违反了大福粮行的规矩,谅在情有可原,罚三个月的工钱免了,”陈三是陈家米行的老伙计了,陈富其实不忍心,但比起米行的利益,一个长工又显得不重要,“即日起你不用再来了。”

  “多谢陈当家。”陈三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当即谢过陈富,这事是他处理不当,不扣工钱已经不错了,日后怎么过还是回去再细细琢磨。

  路人不禁唏嘘一声。

  这回又同情陈三了。

  陈富处理完店铺的事,转过头看向闹事的张大,温言道:“大夫可说还需多少两银子治好?”

  还有钱能拿?

  陈大收起哀嚎,眼底的喜悦不似作假:“十两,大夫说治好需得抓一个月的药。”

  陈富冷哼:“你家媳妇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身,比花还娇贵?”

  围观的路人仔细一想,一块香皂气得花十二两银子看病,明摆着当他们傻子啊。

  再说,这人不是来换香皂的吗?怎么要起钱来了。

  不对劲。

  “哎,陈当家,我家婆娘心脏不好气不得,”陈大脑子直,被人问什么就接着话说下去,反而陈二接过话,“咱也就想换一块香皂,见着香皂兴许大嫂心里郁气就散了,自然无需再掏钱看大夫。”

  那倒是能接受。

  一块香皂和十两银子,那还是换香皂划算,而且又不是不给粮,只不过通融一下而已。

  不少路人这样想到。

  原来当初那句贪是这么个意思。

  魏游嗤笑一声,今天这事讹钱是表面,他们真正的目的可不在此。

  “你笑什么啊?”江盛本来思考着剩下的两颗糖葫芦现在吃还是看完热闹吃,听到魏游的笑声,忍不住歪头询问。

  雪白的脸蛋微微鼓起,而糖葫芦串上的山楂少了一颗,魏游隔着白嫩的皮肤点在脸颊凸起的山楂上,说:“问你个问题。”

  魏游很少问他问题,江盛站直身体,表情严肃:“你说。”

  还挺可爱。

  “假如今日陈富说他答应给人换,明日又来一位农户说家里头的媳妇夫郎因为换不到香皂病了,你说该不该换?”

  不远处其中一位捕头注意到这问题侧头看向他们的方向,被察觉的王府护卫不动声色挡住视线。

  江盛整张脸皱起:“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

  “有一就有二。”

  樱红的唇瓣上沾有黏泞的汤水,江盛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魏游挪开视线看向人群前头的陈富:“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江盛小脸更认真了。

  “假如换了,你对这家米铺的印象如何?”

  江盛迟疑:“挺、挺好的?”

  “农家不这样想,粮食是农家根本,一家米铺子如果没有坚守规矩,大家对这家粮行会印象不佳,今日一个规矩明日一个规矩不稳定,农家难以产生信任。等肥皂的热头过去了,开肥皂铺单卖肥皂,人们去肥皂铺直接买肥皂,就不来大福粮行卖粮了。”

  江盛似懂非懂。

  陈富却同他想法相同,他到底是从小跟父亲跑南走北的,这种事情碰到过不少,不是他们缺乏良心,而是有时候有良心做不成生意。

  “香皂的事已经说清了,是陈三私做主张,大福粮行的规矩不会变,”陈富不慌不忙一件一件来,处理完陈三的事情,着手张大的事,“陈大你说家里的婆娘卧病在床,看大夫抓药花了二两银子,你说说找的哪位大夫看。”

  张大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他婆娘气急攻心的事当然是杜撰的,他哪里凭空找一个郎中来作证?

  陈富见状心里稳了,面色更加不善:“你可知阻人生意,闹事讹钱是要挨板子的,今个儿为了洗刷大福粮行的名声,你且跟我走一趟吧。”

  什么!

  怎的闹到官府去了!

  百姓怕官不是说说,一听要见官,本就心虚的张大吓得脸一白,全交代了:“不是的,是是是有人给了我家小兄弟十两银子,说是……”

  “张大!”

  “官差来了!”

  前一句是张二厉声喊的,后一句是围观的人见官差上前忍不住惊呼出声。

  拥堵的人群让开一条道,比起看热闹,真正的官差来了他们心里也慌,平时偷鸡摸狗的人早在心里忏悔了千百遍,可别是来抓他的啊!

  张大见着官差更是吓得差点失禁,最后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走在最前头的老捕头用脚提了提张大,吩咐身侧的一人:“把他带走,好好审一审。”

  罪有应得。

  众人听到这话,都觉得自己尘埃落定。

  陈富却攥紧手心,心底一沉。

  张大的事他说见官是吓唬人的,反而眼前这位看似铁面无私的捕头,他前几日见过,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好场面。

  即便是大商户又如何,到了别的地就是当官的最大。陈富收起心思,眉眼恭敬道:“几位大人今日前来有何事?”

  总捕头从腰间取出令牌,秉公办事:“衙门办事,查封大福粮行。”

  预感成真。

  陈富捏紧拳头,脸上笑容不变:“大福粮行犯了何事?”

  困惑的不仅是陈富,还是一群未散去的百姓。

  查封大福粮行?

  犯错的是张大,不是大福粮行啊。

  围观的路人更加莫名其妙的,先前驼粮卖米的人缓缓放下后背的篓子,倒扣在地上成为一个天然的凳子,然后一屁股坐上去,边揉捏泛酸的肩膀边听总捕头说话。

  “有人报官,你们附送的肥皂森*晚*整*理中添有石灰,是否是真事?”

  陈富问:“可有不妥?”

  “有人用你家肥皂烧伤了手。”

  总捕头的话如春雷震耳,那位悠闲坐在篓子上的农户吓得跳起来掀翻了篓子,人群中躁动越发明显。

  肥皂中有石灰?

  他们大部分人可都换了肥皂的!

  “你家换了吗?”

  “我家换了三块肥皂,一块香皂。”

  “退钱,我不想要肥皂了,把粮食还给我们,我不换了。”

  “肥皂这等新奇物怎么可能白送,我当初就说不对劲,看吧,果然有问题。”

  一群马后炮弄得人心惶惶,魏游身侧的便装护卫悄悄将他们围在中间,暗自戒备。

  大福粮行门前剑拔弩张,别人可以慌,但陈富不行:“肥皂乃清洁之物不会灼烧,且怕别人仿制,我粮行送出的肥皂均刻有印记,大人可确定导致报案人烧伤的肥皂出自我粮铺?”

  总捕头仔细打量这位大福粮行的陈当家,眯起眼:“依你的意思,肥皂一事有人诬陷?”

  虚假,伪善。

  这便是陈富莫名讨厌这位总捕头的原因,明明对方的话均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配以神情莫名让人心头不舒服。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百姓心里迷糊皱眉,几个敏锐的察觉不对,总捕头与身后几位捕头对视一眼:“肥皂目前只流传在粮行间,你说的事等回了衙门报给县令再说。在未彻查前,你们粮行收购粮食送肥皂一事且要停一停,等衙门查清肥皂作坊之事再行通知。”

  陈富懒得装了:“我等并非肥皂作坊的当家,恐怕无法做主。”

  总捕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好了些。

  “既然陈大当家非肥皂作坊的主子,我们自然不好随意抓人,但清者自清,”衙门总捕头话锋一转,“正好我手里有衙门的调查令牌,不若告知肥皂作坊当家人姓甚名谁,我们好依照法令派人‘请’他去衙门走一趟。”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不走一趟不行。

  陈富心底一沉,这些人怕是同抓陈石那批一伙的,破钱消灾的法子是没办法了,他心中凝重,准备找人去通知瑞安王,抬眼却意外发现人群中魏游朝他点了点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当真要抓肥皂作坊主人?”

  他询问时多了一份从容,总捕头心头一动。

  陈富直直看向人群。

  莫非肥皂作坊主人也在人群中?总捕头顺着他的视线往人群某处看去,眉头微皱。

  一袭蓝墨色祥云长袍与身旁身穿粗布麻衣后背麻袋的围观者严格区分,细细看去,那衣襟和袖口处镶绣着金丝云纹,腰间挂有一块品质极佳的白玉,乌黑的秀发虽简单的盘起,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总捕头见过不少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这位给他的感觉不像寻常富家子,更像是见着审案时面无表情的县令,叫人不敢直视。

  这人很是脸生啊。

  总捕头压下心头的不安,强硬道:“只是请肥皂作坊的当家去衙门聊上几句,若真是有人诬陷,衙门自当有所定夺,还人一个清白。”

  听着大言不惭的话,陈富现在只想笑。

  于是众目睽睽下,他真的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亲眼见着与他面对面的总捕头铁黑了脸,通体畅快。

  他娘的,原来有靠山是这种感觉!!!

  假如他是个哥儿定要嫁给王……咳咳咳,想远了。

  “你如此要求,”陈富憋屈到现在,笑完后看总捕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傻逼,“可以亲自问问那位主子他愿不愿意。”

  “人在哪?”总捕头沉声问,眼睛却看向魏游。

  心脏猛地一颤。

  陈富没理会他,从粮行门口往人群中走,围堵的人纷纷让开路,他一路畅通无阻走到魏游跟前,忽的下跪行跪拜大礼:“草民叩见王爷!”

  一时间,鸦雀无声。

  资历最老的人经历过的是非最多,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总捕头在刘和德慢悠悠亮出瑞安王令牌时,便知这是真的。

  “草民叩见王爷!”

  “草民叩见王爷!”

  有了官府总捕头带头,粮行前除王府带来的一众人外,其余均跪拜触地,无一人站立。

  尤其魏游身旁先前与江盛搭过话,说他无比天真的人,更是跪的无比真诚,比跪祖宗菩萨保佑还认真。

  这可是王爷!

  活生生的王爷!活王爷!他亲眼见到王爷了!还骂了王爷的人!

  就凭两人亲密无间的样,他就算下大狱抽筋扒皮都是轻的,王爷千万别回头寻他麻烦。

  魏游不知他心里所想,也不在意,许久后,总捕头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陈富一把鼻涕一把泪,魏游有些嫌弃地撇开脸,打量那位满脸胡茬的国字脸捕快,面相确实一脸正义,剃了胡子大概与现代人民警察的模样相似。

  第一眼看上去很有欺骗性。

  “你找本王?”魏游的语气很平静,让人一时听不出情绪。

  总捕头右眼突突的跳,总觉得这位传说中的瑞安王不似传闻中的纨绔,反而像是半醒的雄狮,窥探着他的所有行动,让人触及他的视线就莫名心惊肉跳。

  “敢问肥皂作坊的主人是……?”没了面对陈富时的气势,周围人都体会到总捕头的小心翼翼,并感同身受。

  “是本王,”魏游没有卖关子,颇为不耐,“怎么,县令找本王有事?”

  没人察觉魏游话术的转变,总捕头却敏锐感知到了,他的身份在王爷眼中不够看,不仅是他,甚至于县令,都无法入这位大人物的眼。

  不知县令知不知道肥皂出自瑞安王之手。

  大抵是不知道的,否则怎敢派他们来闹事。

  总捕头心惊胆颤,连话都是挤出来的:“无事,应当是弄错了。”

  魏游手上摆弄着玉佩,看似随意,实则冷意凛然:“你们大费周章无非是想请肥皂作坊背后之人去县衙喝茶,如今茶备好了,人不敢请了?”

  “怕是有误会。”捕头硬着头皮道。

  “误会?本王还是随你们走一趟吧,污了衙门的名声,县令怪罪你们。”

  云淡风轻的话最让人害怕。

  几个捕头吓得腿软差点跪地求饶,好歹是衙门的人,最后还是面子让他们咬牙坚持,只不过先前是强硬要求押人走,现在是恳请王爷留下,死活不愿带回去。

  “毕竟是本王做的肥皂,里头还真加了石灰粉,如若烧伤了人可就不好了。本来呢,这肥皂啊,就是本王在海船上见船工洗澡不便弄出的一个小玩意儿,见钱塘的人愿意帮本王集粮赈灾,心里觉着江南的人善良质朴,嘱托粮行送的。”

  魏游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总有那么几个人见不得本王好,爱做些手脚。在场的人中大多用过本王弄的小玩意儿,到底伤不伤手心里头难道不清楚吗?平日看热闹多动动脑子,别一腔热血喂了狗,充当别人的马前卒而不自知。”

  百姓低着头连连称是。

  特别是先前起头那位“早知道”的,总觉得脖子凉凉的,后颈吹风。

  “本王也不是非得去衙门,相信县令会查个水落石出的,”魏游的话让总捕头松了一口气,“但是。”

  回落的心又提起。

  “陈家被查封的铺子,希望陆大人在本王离开钱塘前的这两日,给本王一个交代。”

  总捕头连连称是。

  这话坐实了陈家米行与魏游的关系,陈家遭祸是受他牵连,他出面是应该的。

  陈富听后老眼纵横,近期为陈家米行的事担惊受怕,心力交瘁,怕回东岭后再无出头之日,有了瑞安王这话,心里踏实了。

  这事只是打了某些人的脸,终究无法解决真正的祸端。

  魏游在钱塘待了八天,不管粮收多少,过两天差不多该启程前往东岭了,不过在此之前,陈家的事必须有个清算,魏游回到城郊庄子后把泛舟游湖的事交代下去。

  后日大概是个好天气。

  “魏游,你今天好酷啊!王霸之气散开八米八,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等着下人帮他们上热水的时间,江盛趴在案桌前仰视魏游,眼神崇拜。

  圆溜的水帘中满满映着他的影子,魏游眸子微动。

  酷?

  米?

  可不是大荆词。

  他一分神,手下的毛笔细微抖动,“静”这一字歪了笔画,修补不能,被魏游涂掉重新写过。

  江盛没注意到自己语言的漏洞,在魏游身侧蹦蹦跳跳,回忆起今天一众人下跪时的壮观景象,还有那位屁都不敢放的捕头,笑弯了眼角。

  “没想到你也挺正义的。”

  和他一样诶!

  江盛嘴里喋喋不休,肉眼可见兴奋极了,他的两只手臂靠在桌案上支撑着半身,宽松的长袍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扯动,后领子处衣物弓起弧度,从魏游的角度看,正好能看清他白皙的细颈及领口浅处露出的雪肌。

  香气更浓了。

  对他的影响也越发强烈。

  木桶经过门栏时发出一声轻响,魏游眼皮半垂:“浴水送来了,你先去吧。”

  隔着屏风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平时无所觉,今日总觉得口干舌燥,魏游端起放置在手边的茶杯,发现里面水已经空了。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燥意消不下去,反而被拍打的水声吸引了注意,屏风内某人哼着奇怪的调子,同那日海边的一样,听不出口音。

  江盛穿着里衣回到床上,嘶哈着说:“太冷了,泡水里暖和,出来后一下子冻死鱼。”

  魏游搁下笔,等床上没了动静才进入屏风后,原本打算唤人来换水,却被水中一道粼粼的光线吸引了注意。

  走到木桶边,周围还残留着江盛身上的味道,他放缓呼吸让自己清醒,手指轻轻拂动水面,却见那道细碎的光亮隐匿在水下。

  修长的手指在木桶边缘犹豫地点了点,片刻后他弯起袖子,带着一丝没来由的虚心探入木桶,水温温凉凉,无端想起白日里碰触的小脸。

  魏游手指微顿,深吸一口气后专注手下动作,木桶看似浅实则深,等手掌碰到桶底实处,水面已经没过他的臂膀。

  他沿着木桶底板细细摸索,稍稍片刻,一块硬物碰上了他的指尖。

  魏游攥起指尖,把硬物拿了出来,细细端详。

  半晌后,室内响起他的疑惑沉吟:

  “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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