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就是蓬莱仙岛吗?好美啊。”

  看着那一片绵延无际的灿烂世界,顾里整个人都陶醉了。

  也别说他,就是朱知这种见惯人妖两界无数美景的强大妖君,此时都拉着顾里的手,沉浸在这片任何画笔都描绘不出其万一的美好仙境中。

  也不知默然看了多久,忽然身旁响起滚雷般的声音,一瞬间,大地都在颤动。转头一看,成千上万的仙鹿如同脱了缰的疯狗般,争先恐后向四面八方奔去,情景蔚为壮观。

  顾里“切”了一声,不屑道:“这蓬莱仙岛的地也不是很结实嘛。一万头鹿就让它颤抖了,和人间大地有什么两样?”

  朱知囧囧有神地看着他:“顾里,这种时候,你的关心重点是不是有点跑偏?”

  “对啊对啊,这么长时间了,白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还有心思关心蓬莱仙岛的土地质量,真是太没心没肺了。”

  顾里诚恳做着自我检讨,然后一拉朱知衣袖:“走吧阿蛛,我们快去寻找白云,唔……那个,你还能背着我跑吗?那些仙鹿太不讲义气了,怎么着也该留两只给咱们当坐骑啊。”

  “不要顾左右而言它,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白云。”朱知一把拉住顾里,打破了这厮继续做鸵鸟的企图。

  顾里叹了口气,一摊手:“我知道,你是想问我那个连成了一条蜈蚣的金血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吧?”

  连成了蜈蚣的金血?朱知一愣,旋即想到那一串金色血滴的形状,别说,到底是文人,形容词用的还蛮准确,他一点头:“没错。”

  顾里定定地看着朱知,朱知严肃地看着顾里。下一刻,无耻书生跳起,发疯似的叫道:“你问我怎么回事?可我问谁去?我要知道它是怎么回事?还至于吓成那个怂样儿跑去向你求救?”

  朱知维持平静表情,额头却有一滴汗水悄悄落下:无耻书生说的没错,自己这问题的确有点白痴了。

  顾里那是什么人?厚道的妖君大人虽然尽力不让自己泄露心虚,可他僵硬的表情又岂能逃过了解他甚深的无耻书生的双眼,当下这厮就开始施展“得理不饶蛛”大法,上去揪住了朱知的袖子,把一只脑袋摇的都快出残影了,哭叫道:“你明明说过我是人,拿你的标志蜘蛛肚担保,可现在这金血是怎么回事?你说啊,你给我说啊。”

  “咳……那个,我们还是去找白云子吧顾里。”朱知咳了一声,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那你说,我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是,肯定是。”朱知严肃点头:必须是啊,不然看顾里这模样,敢说他不是人他就敢死给你看似得,谁敢说他不是人?反正自己不敢。

  “这还差不多。”顾里不摇脑袋了,身子却打起了晃儿,吓得朱知一把扶住他:“顾里,你怎么了?”

  “刚才摇头摇的太猛了,现在有点儿晕,阿蛛你扶着我点儿,呼呼……气都快喘不上来了,都怪你,非要问这么煞风景的问题。”

  这也能怪我?朱知震惊,可能这段时间内经历的事情太多,顾里的无耻很明显更上一层楼。

  “顾里,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不是人啊?如果你是一个大妖,就可以像我一样周游天下呼风唤雨,你不是很喜欢我包囊里那些财富珍宝吗?如果你有我的本领,这些都是唾手可得。”

  出了绝地,却依然没有联系上白云子,人生地不熟的蜘蛛精只好载着顾里一路向东而行,路上说了几句闲话后,他终于小心翼翼问出心中疑惑。

  “如果是龙啊麒麟凤凰啊什么的当然没关系了,可万一要是癞蛤蟆蝎子蚯蚓蚰蜒这些面目可憎的妖物,我……我可接受不了这种现实,而且你知道的,我运气向来不太好,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吧。”

  顾里这一次倒没避讳,老实说出心中想法。

  “不会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修成大妖?”蜘蛛精安慰顾里,却听他幽幽道:“你难道忘了?有一只蜘蛛就修成了妖君啊。”

  “呃……”朱知额头汗下:“那个……我和它们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还是说,在你心里,蜘蛛会比癞蛤蟆蚰蜒蝎子蚯蚓更高贵一些?”

  朱知:…… “好吧,我知道我们蜘蛛并不会比它们更高贵,但这种话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出来?”

  顾里:…… “呃!抱歉,不过蜘蛛好像的确比它们高贵一些,毕竟您是在空中结网而居的,它们都只能在地上爬。”

  朱知使劲儿磨了磨两条发红的后腿,忽然觉得有些痒痒,好想揍人:“算了,顾里你还是不要解释了,我懂你的意思。”

  一阵沉默,好半晌,顾里也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天魔是怎么回事?那只大乌贼最后死掉的时候,你的叫声很恐怖。”

  “那是天魔,不是大乌贼。”朱知认真纠正,却听顾里哈哈笑道:“长得都差不多嘛,反正又不知道它的名字,就给它起个代号叫乌贼吧。”

  朱知:……

  “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天魔?毕竟这种极度恐怖的东西只存在于前辈们的传说中,据说是十万年前天地大劫时出现的一批物种,后来终于被消灭,论理它们应该已经灭绝了。可……那个解体的手段,的确是天魔的独家法门,而且,能够让蓬莱一隅化为至毒绝地的,应该也只有天魔毒才能办到。今天幸亏是我在此处,恰好我就是剧毒之体,不然就算是大罗金仙,踏入这里也必定被毒翻。就算是我,你也看见了,最后也是好不容易才活过来。”

  “那个……天魔传说,到底是怎么个传说?这么厉害的东西,是被哪位上古大仙灭绝的?”

  顾里的八卦之魂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却旋即就被蜘蛛精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十万年前的事情,能流传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具体我也不知道。事实上,现在只怕也没多少人知道天魔这种东西,大家口中常说的斩妖除魔,只是那些荼毒苍生的邪修,和我说的天魔不是一回事。”

  “唔!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顾里摩挲着下巴喃喃道,蜘蛛精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吗?能够让天地灭绝的,那能不厉害?灭世大劫啊,你听听这名字,神仙都做不到好不好?”

  “切!这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被人灭了?”顾里嘴角一撇,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有一道伤痕,就是之前被尖石头划出来的,他想起自己那一串破除了魔障的金色血液,忽然双眼放光:“哎哎!阿蛛,你说,我……我会不会就是那灭了天魔的至尊神仙转世啊?不然我的血怎么会破除魔障?”

  “仙帝神君转世吗?”朱知扭头看了顾里一眼,旋即摇摇头肯定道:“绝对不会。”

  “为什么?”顾里不满:“那个魔障你都破除不了,可我几滴血出去就搞定了。”

  “因为仙帝也好,神君也好,都不可能像你这么无耻。”朱知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顾里对这个理由很不满意,在大蜘蛛的背上打滚嚎叫:“人是会变的嘛,仙帝神君凭什么就不会变?蜘蛛精你不能门缝里瞧我,把我瞧的太扁。”

  “死心吧你,仙帝神君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变得像你这般无耻。”

  朱知坚持自己的推断:“还有啊,就算性格可能改变,眼界也不可能变,仙帝神君就算转世成为凡人,也不会捧着红珊瑚树大叫‘这是我的命!’真没那么眼皮子浅。”

  顾里:……

  “还有……”

  “你还有完没完了?”

  顾里终于火起,揪住大蜘蛛身上一撮绒毛:“骂人不揭短不知道吗?我……我那也是过够了穷日子,你就这么往我伤口上撒盐,还是不是朋友啊?”

  朱知冷静抬腿从顾里手中抢救下自己的那撮绒毛:“就因为是朋友,我才会苦口婆心帮你正确认识自己的身份,免得陷入痴心妄想中不能自拔。”

  顾里:……

  好吧,他不说了,果然白云说的没错,蜘蛛精这实话实说的毛病是该改改。

  蜘蛛精向东一路疾驰,美轮美奂的仙岛上静悄悄的,宛如死水一般,那份儿安静不但没有令人有祥和之感,反而只觉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让人心头一阵阵发冷。

  顾里都把身子贴到大蜘蛛的背上了,一双眼睛四下张望,生怕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一群天魔,领头的大吼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哦,天魔好像不至于这么跌份儿。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忽然身子一震,顾里本能地伸开双臂紧紧搂住了大蜘蛛的头胸连接处,他实在找不到脖子,只好这么叫着了。

  “怎么了阿蛛?”

  顾里抬头战战兢兢地问,但不等蜘蛛精回答,他就明白了。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座花园,奇花异草,兰芝琼瑶遍布其中,光华闪烁瑞彩千条,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而就在这些花草之中,有无数动物和人在穿梭来往。

  “那是……鲛人?”

  顾里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三只人鱼,颤抖着轻声问朱知,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明明眼前是热火朝天的场面,却静悄悄的连丝风声都听不见,就如同一个真实的幻境般,这怎能不让他恐惧?

  朱知点点头,身子一偏将顾里放下,然后恢复人形,许是这个变身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近在咫尺的鲛人终于抬起头来,他呆呆看着这个方向,然后就猛然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知和顾里。

  “怎么回事?”

  顾里惊讶看到那鲛人开始掉眼泪,一颗颗珍珠落在他脚下,转眼便堆成一小堆,只看得他眼珠子差点儿瞪出了眼眶。

  “他们似乎是被囚禁在这里。”

  朱知面色严肃,大花园里越来越多的动物和人往这边涌来,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应该就是之前那些年上岛的修者,说不定这三个鲛人就是那三姐妹所说的族中前辈。

  “太不可思议了,这就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感觉吗?明明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却听不到一丝声音。”顾里盯着堆在鲛人脚底下那些珍珠喃喃自语。然后他忽然振奋地看向朱知:“阿蛛,我们要把他们救出来,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朱知震惊看向顾里,他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不了解无耻书生,不,不能再说这厮无耻了,明知困难重重,还如此坚定地要救人,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如此善良正义的顾里,无耻这种标签仿佛离他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顾里,对不起,我从前真是太小看你了……”

  朱知深吸一口气,认真向顾里道歉,不等说完,就听顾里得意笑道:“那是,你才知道啊?告诉你,我也是很聪明的,你看看,那堆珍珠,怎么着也该有一斗吧?说不定还要更多,只要咱们把人救出来,不信他们不分我一半,这珍珠成色很好,个头又大,就算比不上南珠东珠,也可以卖不少钱……”

  朱知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以朱知之心度顾里之腹,是他的错。

  不管顾里的动机有多么不纯,但有一点他没有说错,这些修者一定要救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大家同是修者一脉,更因为朱知迫切想要知道,蓬莱仙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云子和仙鹤会在哪里?那片绝地的毒天魔又是怎么回事?

  朱知盘膝坐下,缓缓闭上眼睛,双手自膝上轻轻抬起,蓄满了妖元力后向前一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天空变色大地剧震,然而面前那咫尺之遥的隔阂却没有任何改变。

  “不是吧?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用?‘

  顾里跳起来,却见朱知睁开眼,面色郑重,好半晌才轻声道:“是魔障。”

  “魔障?”顾里一愣:“就是先前咱们遇上的那个东西?可那不是黑色的吗?”

  “魔障的颜色可以不一样。”朱知叹了口气,目光沉沉看向顾里。

  “干……干什么?”顾里警惕看着蜘蛛精,嘴里虽是问句,但一瞬间将倆爪子藏到身后的举动却清楚表明,他其实很明白朱知想干什么。

  “你不是要救人吗?”朱知很平静地看着顾里:“我已经尽力,剩下就只能看你的了。”

  什么时候他竟然也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成为主角了?面对蜘蛛精的看重和信任,顾里只想哭着说一句:“我不要。”出血的伤口很疼,他怕疼啊。

  “你不想要那些珍珠了?”

  朱知指了指透明魔障内的鲛人,三只鲛人还在哭,眼泪成串落下,脚下的珍珠堆得越来越多。

  一刀命中顾里要害,深得快准狠的真谛。

  牺牲血还是牺牲珍珠,这是个令人纠结的问题。

  顾里不停甩着手,手心处的伤口还泛着疼,一想到还要在上面再划一刀,无耻书生疼得心都抽抽了。

  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大堆珍珠,想到自己明明有能够装入囊中的机会,最后却因为怕疼放弃,他疼得心肝脾肺肾都开始抽抽。

  心疼和全身都疼,很明显后者占据着绝对上风。

  “妈的拼了。不就是几滴血吗?”

  顾里“啪嗒啪嗒”掉着眼泪,转头对朱知嚎叫:“我高贵的金色血液不允许凡铁触碰,你必须要给我一把宝刀。”

  “这还没见血,怎么就哭了?”朱知心疼,替顾里抹去脸上眼泪,犹豫着是不是拉着他立刻离开,就当这魔障后被囚禁的同道们只是一个幻境。

  “废话,现在没见血,等会儿不就见了吗?”顾里理直气壮:“我是为了不久之后的伤口而哭。”

  朱知:……

  “宝刀呢?再不拿出来我改主意了啊。”

  “好。”

  顾里都如此英勇慷慨了,朱知觉得自己再吝啬就太不是东西。于是二话不说,从宝囊中抽出一柄匕首:“这是星辰砂炼制的短刀,当年我也是费尽力气……”

  不等说完,就听顾里哇哇大叫道:“这是宝刀?蜘蛛精你骗我没见识吗?连颗珍珠宝石都没有镶嵌,哪有这样朴实无华的宝刀?”

  朱知:……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血液很宝贵,不能就这样被气得喷出来。蜘蛛精将星辰短刀放进宝囊,摸了好一阵,又取出一把长约半尺的弯刀,刀柄和刀鞘上镶嵌着鸽卵大的宝石珍珠,光华闪烁耀人眼目。

  顾里一把就抢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泪呢,眉眼却已经笑弯了,爱不释手抚摸着华丽得一塌糊涂的短刀,甚至还把脸贴在上面,喃喃道:“就是,我那不知继承自哪里的高贵黄金血,怎么着也要这样至尊的宝刀才匹配嘛。阿蛛你也太小气了,不是我据理力争,你是不是就打算用那把破刀来糊弄我?”

  破……破破破破刀?

  顾里的嘲笑在耳边余音不绝,朱知捂住心口说不出话,他已经气得肝都疼了。

  顾里抽出宝刀,刀锋掠过一道寒光,他满意点头:“太好了,果然是宝刀。”

  朱知实在忍无可忍,强忍着吐血的欲望咬牙道:“一百把这样的破烂也挡不住星辰一刀。”

  “破烂?”顾里尖叫:“蜘蛛精我觉得一定是你的审美出了问题,你知道破烂的意思吗?你刚才拿出来的那把短刀才叫破烂好不好?”

  朱知闭嘴,他算是明白了,无耻书生就是个肤浅的外貌帮会份子,有眼不识金镶玉,哦不对,他那双狗眼就只认得金镶玉,呸!真是无知浅薄。

  摸了摸星辰短刀:算了,这样的神兵到了那货手里也是白瞎,还是自己留着吧。

  对这柄华丽弯刀,顾里简直是越看越爱,在得到朱知送给他绝不收回的承诺后,这厮迫不及待就想试试短刀的刀锋,哪怕是用自己的爪子。

  所谓的破烂,那也只是针对朱知这种修真富豪来说,如此华丽的弯刀,当然不可能真是个破烂货,而顾里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刀尖从他掌心伤口划过,疼得他一蹦三尺高,一串血滴甩出,再次排成队列向咫尺外的透明魔障而去。

  朱知第一时间冲上去为顾里止血,他的手在那白嫩掌心轻轻抚过,忽听顾里惊讶叫了一声:“哎!阿蛛你看,这一次的血不是蜈蚣形状,变成大雁了。”

  朱知…… 无耻书生的关注重点为什么总是歪的这么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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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的一声巨响,巨大魔障被几滴金色血液攻克,瞬间消失无踪。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然而看到自己的血再次立功,顾里还是十分震惊:明明他是穷困潦倒一个书生,怎么忽然间就得到了那些神话传说中主角的待遇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疑惑不解焦虑的,还有一股恐惧情绪,这股恐惧不是之前害怕自己脱离人类队伍的担忧,而是实实在在的害怕和恐惧:神话小说中这种忽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主角,那都是要担负起拯救世界,补天填海之类重任的,可他是谁?一无是处的顾里,你要让他和别人比脸皮厚度他不怕,让他拯救人类补天填海?对不起,他肩膀又窄又嫩,还不等怎么着呢就压塌了,这种救世主爱找谁找谁,千万别找他。

  万幸……万幸还有妖君大人。

  顾里深情凝望着正一遍遍轻抚自己掌心伤口的朱知,疼痛的感觉轻了许多,只是伤口却始终不能愈合,不过也没有鲜血再流出。

  “好奇怪,这一次也不行,看来我的妖元力果然不能让伤口痊愈。”朱知疑惑自语,抬头看向顾里:“还疼吗?咦?顾里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啊!”

  突然被顾里紧紧抱住,让一向处变不惊的妖君大人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脑海中警铃大作,浮现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九个大字,于是大脑立刻命令胳膊将无耻书生推开,但胳膊却像是有自己意识一般,在朱知醒悟的同时,已经环上了顾里的腰,将对方搂的更紧不说,还在那上面轻轻拍了拍。

  算了,顾里再无耻,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蜘蛛精原本冷硬的心此时软成了一滩春水,这世间唯一令他没办法拒绝的人,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又贪婪又无耻的家伙了。

  “怎么了顾里?怎么哭了?不用怕,什么事都不用怕,一切有我呢。”

  察觉到肩头白衣被濡湿一片,朱知连忙轻轻拍着顾里的肩膀安慰,心中叹了口气,暗道也难怪无耻书生害怕,这些日子的经历的确太诡异,他平时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忽然间就变成了连自己都不了解的模样,怎会不怕?

  “阿蛛,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不管有什么麻烦或是灾难,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顾里擦干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苍天可鉴,他真没想哭的,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男人,老这么泪如泉涌的多丢人啊。只是一扑在朱知身上,感受到那个怀抱的温暖,他就忍不住了。

  “当然。”朱知没有半丝犹豫的回答,于是一瞬间,他的形象在顾里眼中就变成了一座顶天立地的高山。

  “阿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论如何,你都不会抛下我的,我看人,不对,看蛛的眼光果然没错,阿蛛,我真是爱死你了。”

  顾里感觉到眼眶又湿润了,很想再次扑进那个怀抱里,汲取属于妖君大人的温暖:什么英雄什么风光,统统滚走吧,他不要,他就想抱着蜘蛛精的大腿,富贵荣华的过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能生生世世都抱住这只大腿,他就别无所求了。什么?还有长生不老?唔!虽然他的确很贪心,可也没贪心到这个地步好吗?一个凡人,就算吃蟠桃也没办法长生不老吧?

  “咳咳……那个……两位,我们时间有限,你们要恩爱,可不可以等一等?”

  身旁传来的尴尬声音成功阻止了顾里的蠢蠢欲动,他转过头,就见一只俊美的鲛人正在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自己和朱知。

  “各位同道误会了,我们……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不是恩爱,呃……我这位朋友这些天经历了许多事情,所以一时情难自禁,其实我们真的只是好朋友。”

  妖君大人脸都红了,拼命解释,如山定力都止不住他此时的面红耳热。

  被救出的广大妖精群众忍不住就把目光都投向了顾里:好朋友?骗鬼去吧,明明就是一对恋人嘛,蜘蛛精如此说,这个书生打扮的人类会伤心欲绝吧?

  顾里的确伤心欲绝,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一个饿虎扑食就往不远处正在急剧缩小的珍珠堆扑过去,一边悲愤大吼道:“珍珠,我的珍珠,怎么只剩下这么点儿了?天啊,夭寿了,欺负人啊……”

  妖精们:……

  朱知:= = 真是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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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蓬莱仙岛究竟怎么了?你们都是什么时侯来到这里的?有今年上岛的吗?”

  妖精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让顾里从珍珠丢失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他们中不乏大妖,但多年过去,身上所有宝物早被搜刮一空,然而魔障破除,被仙岛土地吸收的珍珠是怎么也要不回来了,最后没奈何,三只鲛人努力回忆这些年的悲惨生活,终于又掉了几百滴眼泪,凑了两斤珍珠给顾里,这才让他消停下来。

  这会儿顾里跑去跺脚了,天真的他认为用这种方式可以惩罚抢走他珍珠的仙岛土地。朱知见他“玩”的高兴,也不忍心告诉他这对蓬莱仙岛根本没用,于是任由顾里在那里又蹦又跳,他则和妖精们席地而坐,询问这其中缘故。

  一提起这茬儿,不少妖精又哭了,好在三只鲛人哭过两回,这时候倒还能维持镇定,为首的鲛人就叹了口气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我们是一百年前来到这蓬莱仙岛的,结果进来后就被囚禁在了这里,之后每十年就会进来一批新妖,我们在这里努力干活修炼,每十年就会被人抽取一半妖元和精气,许多前辈支撑不到最后,就死了,若不是妖君大人相救,我们只怕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难怪这些妖修看上去如此衰弱。

  朱知点点头,蹙眉沉思,忽听那鲛人道:“妖君大人是从哪里来?怎么您没有被囚禁呢?恕我直言,您应该只是五品妖君吧?这魔障听说就是二品妖君,都拿它无可奈何,您是用了什么办法破开的?

  顾里割掌的时候,朱知也在他身边,所以这些妖精并不知道那串金色血液是谁抛出来的,他们甚至不知道那是鲜血,还以为是眼前这位妖君大人的厉害法宝。

  “我们是今年入岛的,刚入岛就遇到黑风暴……”

  朱知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却没有提顾里血液的事:防人之心不可无,顾里虽是这些妖精的救命恩人,却也不能不防备这其中有那心怀不轨的会对他不利。

  不等说完,妖精们的脸色全都变了,为首鲛人颤抖着指向西方:“妖君您说,您是从西边过来的?那片剧毒绝地?”

  “没错。”

  朱知点点头,接着就听到一片整齐划一的吸气声,鲛人面色无比郑重,沉声道:“西方乃是绝地,据我们所知,那里已经吞噬了三位一品妖君,您只是五品妖君,竟能毫发无伤从那里出来,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并没有毫发无伤,也是费了很大力气,但最关键的是,我本身就有剧毒,不然也早被毒死了。”

  “这也很了不起了,一品妖君的折戟之地啊,不对,您身上一定有什么宝贝可以克制那片毒地。”

  一个长相丑陋的家伙大叫着,话音未落,就听身旁一个声音冷哼道:“就算有什么宝贝,也不用告诉你吧?”

  丑妖精扭头一看,只见顾里抱肘站在那里,很不满地盯着他。

  “抱歉抱歉,是我一时考虑不周。”虽然长得丑陋,但丑妖精心地真不坏,立刻诚恳道歉,让以貌取妖的顾里大为惊讶,心中暗道:这么丑的妖精,应该心如蛇蝎才对啊,嗯,没错,一定是口蜜腹剑,表面恳切道歉,心里却在转着坏主意,一定是这样的。

  正要去蜘蛛精身边给他提个醒,却见朱知忽然变回原形,然后扬了扬最后两只蛛腿,那蛛腿在和顾里初相识的时候,还只泛着淡淡的红色,然而经历过这么多次战斗,尤其是在蓬莱岛绝地试炼一番后,已经变红了许多,虽然还不到鲜艳欲滴的地步,却也隐有光华流转了。

  妖精们再度整齐划一的深吸气,接着就见朱知恢复人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一品妖君不擅毒,也没修炼出身外造化的话,陷入那片绝地中,的确出不来。”

  都是妖精,自然明白朱知这两条格外修出来的红腿代表着什么,于是大家不再有疑问。

  忽然一只鲛人蹦起来三尺高,兴奋道:“蜘蛛大人这么厉害,我们还怕火图那个老不死的做什么?他虽是三品妖君,可我们一起上,加上具有身外造化的蜘蛛大人,一定可以弄死他的。”

  “火图是谁?”朱知皱眉:虽然知道眼前这些妖精良莠不齐,但他并不想看到自相残杀的场面。

  “等等等等,你们看没看见一个道士和一只仙鹤?那个道士叫白云子。”

  顾里打断了朱知的话,他心里牵挂着白云子和仙鹤,这么多妖精里都没有他们,想到那俩货的修炼水准,不会被这里的邪魔抽取元气给抽死了吧?

  顾里的重情重义让朱知都惭愧了,连忙也拜托妖精们好好回想,却听鲛人道:“我们这里肯定没有道士仙鹤,但蓬莱仙岛共有东北南中四处精元地,只有西部被一个剧毒大能把持,如今那大能也被蜘蛛大人消灭,你们的朋友大概在东北南三处精元地。”

  经过一番深入了解,朱知和顾里终于将蓬莱仙岛的现况知道了个大概:这里不知何时被几个不知名的大魔占领,接着除了西方,东北中南四处就建立起了精元地,专门骗修者上岛,囚禁后抽取精元,至今不知多少修者大能被这歹毒的做法折磨到魂飞魄散,而本该在此地的神仙却一个不见,也不知他们是被杀害或是囚禁,又或者是逃去了别处。

  精元地的妖修们并不是一开始就相安无事,为了生存,也经过许多次自相残杀,后来发现根本没有用,这才团结起来,不过团结起来后也没什么卵用,大魔太厉害,所有敢反抗他的,都被炼入他的法宝中,比魂飞魄散还要凄惨。而那个三品妖君火图,原本是只老虎精,却做了大魔的走狗,每隔十天就会来巡视一次,每一次总要有几个将要油尽灯枯的妖修被他折磨致死。

  “我去。”

  听到这一节的顾里直接蹦起来了,气愤道:“老虎不是兽中之王吗?怎么也会做人家的狗腿子?它就不怕死了没法见祖宗?”

  鲛人苦笑道:“为了性命好处,只怕早把祖宗忘到脑后了。”

  “太可恶了。”顾里犹自忿忿不平:“明明都是浓眉大眼的好长相,竟然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丢人,无耻!”

  朱知:…… 他就说吧,顾里这厮就是个外貌帮会分子。

  “照你这么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立刻去东南北三处救出被关在精元地中的同道,消灭掌管这三处的大魔,才有可能引出幕后操控的魔王,弄清楚这蓬莱仙岛被占领的秘密以及那些地仙的去向,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但前提是,能消灭火图和掌控我们这里的大魔。”鲛人正色道,他的话让沸腾了热血的妖精们立刻安静下来。

  是啊,自从火图接手这里后,还以为只要打倒他就行,却忘了他背后那个可怕的大魔,听说最开始,这处精元地中也有不少妖君品级的修者誓死反抗,可最后,全都被炼进那张万面幡里了。

  “为什么要叫万面幡?是有一万面旗子吗?这也未免太多了吧?得费多少布料啊?”

  顾里听鲛人说起万面幡时身子都颤抖了,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一面谴责那大魔太奢靡。

  “万面幡不是有一万面,而是……那幡里有几十万张脸,一旦动用,几十万张脸在幡里哀嚎挣扎,能令天地变色鬼神退避,单是声音就已经让人受不了,更不用提那些聚集起的可以毁天灭地的强大怨气。”

  顾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脑补了一下那幕惨象,立刻就觉着身边阴风阵阵,他看向朱知,咬牙切齿道:“简直是丧心病狂天怨人怒惨绝人寰……不行,这些成语也形容不出如此暴行之万一,阿蛛,这个天魔我们不能留,就算拼了性命不要,咱们也要将他打的魂飞魄散,不,不能这么便宜他,就把他炼在那幡里,让他日日哀嚎,承受这种灭绝人性的痛苦。”

  朱知看着愤怒谴责的顾里:无耻书生的本质其实是善良的,刚刚抱着自己用大哭行为表示他不肯承担重任,可一听说这样暴虐的行径,他就受不了要伸张正义了。

  “你……你笑什么?别这么看着我,看的人毛骨悚然。”顾里终于发现自己貌似太慷慨激昂了,这很不好,容易让阿蛛误会,万一他以为自己想要一显身手,在那个火图过来时一巴掌把自己拍去那老虎面前……我类个去,他不想奋斗着活到现在结果被老虎吃掉啊。

  想明白的顾里一溜烟儿躲到了朱知身后,眼看气氛低迷沉重,于是他从朱知肩膀后探出脑袋,大叫道:“切!看看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别忘了,蜘蛛精可是连西边那个剧毒天魔都消灭了,对付个三品虎妖算个屁啊。”

  “三品妖君。”朱知小声纠正。

  “那也是虎妖,呸!叛徒有什么资格叫妖君?简直玷污这个称号。”顾里将狐假虎威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指着面前众多妖精评论:“看见他们一个个跟无胆鼠辈似得模样就来气。”

  众妖精眼睛都直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喂喂喂!你躲在蜘蛛精身后连脑袋都只露出来半拉,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们是无胆鼠辈?

  然而没等妖精们众志成城的用口水把顾里淹没,天空就忽地一暗,朱知沉声道:“火图来了。”

  这四个字就如同一声号令,刹那间,除了少数的几只妖精,绝大多数妖精都跑到朱知身后了,一个个只恨不能占据最好位置把自己藏起来,至于占据了最好位置的顾里,他们是真想把这个无耻的家伙挤走,可是不敢。

  留下准备和朱知并肩作战的妖精中,赫然就有那只丑妖精,这让顾里对他的观点稍稍有了些改变,趴在朱知耳边道:“虽然长得丑,但总还算是个英雄人物,如此看来,一定是豺狼虎豹之类的威猛妖……”

  不等说完,就见那丑妖精变回原形,“呱呱呱”叫了两声。

  “我去原来是只癞蛤蟆。”顾里惊叫:“这怎么可能?”

  蟾蜍精扭头冲他“呱呱”叫了两声,然后憨笑道:“天鹅肉吃够了,今天想换换口味,尝尝老虎肉是什么滋味。”

  朱知摇头失笑,看着顾里道:“你啊,这以貌取人的毛病该改改了,难道不闻人不可貌相?”

  顾里嘿嘿笑:“阿蛛,看到你还有心思教育我,我放心多了,这一战你一定是有把握的对吧?”

  朱知扶额:“算了,你还是先把关心重点总是与众不同这毛病改了吧。”

  “妖君大人。”

  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带着怯的声音,朱知扭头一看,就见为首的那只鲛人满脸通红,垂着脑袋,目光都不敢看自己,声如蚊呐般道:“我们忽然想起,此地魔障被破,或许……那个大魔头也能够感觉到……”

  “什么意思?”

  顾里心中陡然升上一股不祥预感,下一刻,鲛人替他将这股预感坐实了:“就是说……大魔头很可能和火图……一起过来。”

  “我……我……类个去!”顾里一个高儿蹦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蜘蛛精扛一个三品妖君就很费力了,你们现在竟然要他扛一个三品妖君之外还要再扛一个天魔?”

  鲛人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道:“大魔头已经将近百年不曾过来了,我们……一时间没有想起。”

  对于这样的猪队友,顾里真想一把掐死,不过想到身上那几斤珍珠,他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打消也不行,除非朱知出手,不然凭他的话,只怕掐人不成反被掐。

  “为什么现在还没到?”

  对于猪队友这种致命疏忽,朱知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疑惑魔障被破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敌人还没赶来。

  “阿蛛,你还说我的关心重点与众不同,你这……分明是比我还与众不同,天魔加一个三品妖君啊,你……竟然还能站这么稳当?”

  “那又如何?来了,就战呗!”

  朱知强大的定力感染了众妖精,那一股正在弥漫着的恐惧氛围渐渐消失,又有几个妖精站出来,涨红着脸大吼道:“妖君大人,我们和你一起,就算战死,也比这么窝囊死要好。”

  “为何还不来?”

  区区助力朱知倒不放在眼里,但这种众志成城的气氛还是要鼓励一下的,蜘蛛精冲站出来的妖精们点头微笑,然后转头,又问了一遍鲛人先前的问题。

  “毕竟是蓬莱仙岛,虽然被魔头们侵占,但除了西方的剧毒绝地,这仙岛上的禁制还在,魔头和火图没办法用缩地成寸的法术。”

  鲛人解释了一句,但很快又补充道:“不过即便如此,以他们的修为,也早该赶到了啊,为何现在还没出现呢?”

  朱知:……

  顾里:…… “以后没用的废话少说行吗?妖君大人时间宝贵,不能被你这么浪费。”

  鲛人一下子红了脸,朱知拍拍顾里肩膀:“行了顾里,别这么得理不饶人,他们被圈禁了这么久,脑子有些糊涂也是正常的。”

  众妖精:…… 妖君大人这是讽刺还是安慰?好吧,姑且当做安慰吧,反正就算是讽刺,他们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如此说来,西方的剧毒绝地,很可能就是要试着破坏蓬莱仙岛上的禁制,从仙鹿和那些仙草灵芝的状态来看,剧毒天魔也算是成功了,只是大概功力有限,而别的天魔也害怕他的剧毒,所以能够破坏禁制的剧毒才没有蔓延全岛……”

  朱知沉声分析着,忽听顾里叫道:“蜘蛛精,大战在即,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想想你带着这些老弱病残怎么才能逃出去吧。”

  无耻书生竟然用了“逃”字,可见他对这一战的结果实在是很悲观,也不能怪他,朱知只是五品妖君,面对一个三品妖君就很为难了,现在竟然还要加上一个天魔,一想到那只大乌贼似得天魔,顾里就觉着有凉气从脚底下冒出来,直冲头顶。

  朱知低头,一手托住下巴想了想,然后看了众妖精一眼,温言道:“你们都坐下运气调息吧,那个火图和天魔都交给我。”

  “喂!不要乱说大话啊,这不是逞强的时……”

  顾里焦虑,扯着朱知的袖子想让他发动一下群众,可还不等说完,就见朱知身子一抖,转眼间就变回原形:圆凳大小的雪白大蜘蛛。

  四周发出一阵阵惊叹声。虽说只要有缘,世间万物都可以踏上修途,然而亲眼看到修炼到如此强大境界的一只蜘蛛精,还是让妖修们震惊了:这得多么逆天的机缘,才能让一只蜘蛛修到这个境界啊,和人家一比,他们这些妖精简直就是渣渣。

  “阿蛛,你干什么?”

  现场唯一镇定自若的就是顾里了,看了无数次大蜘蛛的原形,从最开始的恐惧万分到现在可以毫无芥蒂地抱着大蜘蛛打滚,顾里在这方面的进步也算惊人。

  “捕猎。”

  朱知言简意赅,正当顾里以为它又要故技重施,埋在土里捕猎天魔,想要为他清场时,就见白色大蜘蛛猛然一跳,身子蹿上半空,然后便快速转动起来,因为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竟让人生出眼花缭乱之感。

  “阿蛛,你这是?”

  顾里担心地大叫一声,朱知的样子很像是犯了羊角风在半空抽搐。

  “织网。”似是看出顾里心中所想,朱知面无表情回答了一句,这不是对顾里不满,而是蜘蛛形态下,就算有表情也看不出来。

  “织网?”

  顾里却又被震惊了一下:“等等阿蛛,那个……你捕猎,不是要埋在沙子里吗?”

  一众妖精都看白痴似得看着他,顾里急了,挥舞着双手叫道:“是真的,在剧毒绝地上,蜘蛛精就是这么捕猎的,我亲眼所见,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轰隆”一声,晴空万里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炸雷让大地都颤了几颤。

  众妖精看向顾里的眼神一片了然和鄙夷。

  顾里也呆住了,好半天才猛然跳起,对着空中正抽着的大蜘蛛咆哮道:“是你对不对?阿蛛,是不是你故意的?”

  “无聊。”

  也许是顾念着人蛛之间的友情,大蜘蛛百忙之中也没忘吐出两个字表达对顾里的鄙视。

  “这是天雷,不可能是妖君大人所引,大概是凑巧了。”

  鲛人咳嗽了一声慢慢解释,不过大家眼中的表情非常明显,没有妖精相信这是巧合。

  “可……可我真没说谎啊。”顾里跳了起来:“我要是说谎就天打雷劈……”

  “轰隆”

  众妖精:“哦……”拉长了音调的异口同声。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轰隆!”

  “喂!”

  “轰隆!”

  顾里吐血,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窦娥含冤而死时的苦逼心情,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更冤的是,老天爷明显不想给他做主。

  “阿蛛!”

  顾里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大蜘蛛:“连老天都欺负我,你告诉大家,你之前是不是埋在土里捕猎?”

  “是。”

  大蜘蛛已经抽风到旁边了,身形越转越快,阳光下时不时闪过一道寒光,那是带有剧毒的可怕坚韧蛛丝。

  “我当时用的是沙蛛的捕猎法子。”终于,蜘蛛精织网完毕,从网上跳了下来。

  众妖精不约而同地叫道:“妖君大人不必特意解释,我们相信你。”

  顾里:…… 好像把这些家伙都踩死啊啊啊!

  “为什么要用沙蛛的捕猎法子呢?”顾里哀怨地看着朱知,就因为这个,他差点儿被雷劈,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冤的人吗?

  “没什么,就是兴致上来想用一用而已。”朱知拍了拍手:“火图和天魔大概要来了,之所以一直不来,我想它们应该也是不知此处虚实,所以慎重行事,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无论虚实,它们也该来了。”

  “妖君大人有身外造化,倒也不必怕它们。”鲛人勉强笑了笑,不过目光中的惊惧已经深深出卖了他。

  “嗯。”朱知却半点不觉得这是安慰,还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什么是身外造化?”

  顾里依赖朱知已经成了习惯,下意识就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是蜘蛛精的对手,别忘了,除了那两只会使螳螂刀法的大红腿之外,还有墨翟这个大杀器,更不要提此处已经布下了蛛丝阵,蜘蛛精的丝啊,吸收了天魔剧毒,想一想就觉得很可怕了好吗?

  “就是我后面新长出来的两条腿。”朱知耐心解释:“因为正常蜘蛛只有八条腿,修炼而出的这两只就叫做身外造化,意思是说它们本来不该属于身体的一部分。当日白云看见我就望风而逃,多半是被这两条腿吓得。”

  顾里见朱知还有心思给自己科普,心中更加笃定,不过提起白云子,他心中又充满了担忧,暗道好兄弟和仙鹤也不知道在哪里,不过应该还平安吧,朱知不是说过,如果他们死了,他这边就会知道吗?

  正想着,忽然就见晴碧万里的天空转瞬间便是乌云翻滚,身边骤然起了风,不是进岛时遇见的黑风暴,而是寒入骨髓的阴风,风中透出千万冤魂的号哭声。

  这号哭声如同一把钢针,狠狠扎进顾里的心脏翻搅着,只疼得他眼前一黑,一瞬间心神便告失守,只觉身子下坠,似是要坠入那无边的地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铮”的一声清鸣,那可怕尖厉的号哭声就被这样平淡无奇的清鸣压下,转瞬消失无踪。

  顾里清醒过来,宛如死里逃生般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好……好厉害。”

  顾里抚着胸口低喃,四下一看,其它妖精也都是一副绝处逢生的模样,惊恐看着从天边迅速而来的滚滚黑云。

  目光回到朱知身上,袍袖飘飘的少年妖君立在半空,手中黑色如夜空的长剑随意拨弄蛛丝,一声声清鸣如仙音天籁,衬得他整个人都如同谪仙临凡。

  “何方妖孽,好放肆大胆。”

  一声暴喝传来,滚滚黑云瞬间化作一面贯彻天地的黑色旗幡,无数扭曲的人脸挤在一起,眼睛凸出獠牙密布,血丝在黑色旗幡中弥漫,即使听不到声音,也能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痛苦和惨嚎。

  只听妖精们的说词,顾里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然而当他亲眼看到这从未见过的一幕惨剧时,整个身子都吓得哆嗦起来,等熟悉的保护泡泡升起时,这厮已经团成了一个球。

  大泡泡左右扭了几下,然后慢慢飘到朱知身边碰了碰他,正全心备战的蜘蛛精扭回头一看,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大吼道:“顾里你给我站好了,把脸露出来给泡泡看看,这货和你一样是只认脸的。”

  顾里迅速把脸从肚子上抬起,然后站起身,尴尬地看着老熟人泡泡:“那个……你不是有灵性的吗?应该感觉到我的气味气质之类的啊,怎么还要靠认脸?再说蜘蛛精命令你保护谁你保护就好了,难道还得分个亲疏远近?”

  泡泡扭了扭,然后慢慢飘起,越飞越高,转眼间就过了树梢。

  顾里大惊失色,还以为这泡泡被自己说的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连忙喊蜘蛛精,就听下面传来一句:“无妨,这轻盈结界保护了你几次,刚刚具有灵性,只是被你说的不好意思了而已。”

  顾里:……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因为朱知已经迎上万面幡后如同一只大海螺般的天魔,压根儿顾不上再和他说话。

  陪伴天魔前来的果然有一只黄色斑斓大虎,足有小山丘般大,只从身形上看,的确不愧它三品妖君的身份。

  顾里这里还担心蜘蛛精双拳难敌四手呢,至于其他妖精,对不起,这些家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压根儿就不指望他们能成为朱知的助力。

  然而事实出乎顾里预料,朱知迎上大虎,墨翟剑脱手而出,对着那斑斓大虎的脑袋就是一记重击,只听“嗷”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小山般的大虎从半空中翻滚着就摔了下去。

  “我的天,这是剑还是流星锤?”顾里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但很快他的目光便从大虎身上挪开,目不转睛地看着朱知。

  万面幡张牙舞爪,里面无数冤魂翻滚,情景十分恐怖。然而朱知白衣飘飘,在万面幡的围击中翩然飞舞,一声声或激越或温柔或如山泉叮咚或如飞瀑奔雷的仙音响彻天地,将那能夺人意志魂魄的冤魂惨叫声压制的一点儿也发不出,而随着这声音越来越急促,万面幡中的冤魂竟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也有挣扎痛苦,但很明显能够感觉到他们的面容身体在慢慢放松。

  “万万没想到,阿蛛的丝竟然这么厉害,不但有剧毒,够坚韧,关键时刻还能做为琴弦,弹出天籁之音,超度众多亡灵……”

  顾里喃喃念着,朱知这边的战局似乎不用担心了,于是他将目光转向大老虎。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据说是“修为深厚威武无双”的火图虎妖,此时在墨翟的压制下,已经沦落成为众妖精群殴的对象,小山般的身体摊平趴在地上,被人揍得快扁成一张老虎皮了。

  “这是怎么回事?”

  顾里惊讶:三品妖君啊,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差劲吧?墨翟有灵,也没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啊,不然还要朱知做什么?

  这样想着的顾里忍不住就抬头看向朱知,下一刻,就听地面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吼,他只见朱知转身手指一勾,许是蜘蛛精的表情实在太过郑重,顾里心中立刻就有一种“我去要出大事儿”的预感,连忙将目光向下一看……

  我的个妈呀,是不是他眼花了?跟着朱知这么长时间,他就愣是没见过墨翟出鞘,以至于顾里都坚信墨翟不是剑,只是一把剑鞘了,然而此时此刻,他看到墨翟的剑柄向外一抽。

  墨翟是剑,真的是剑,剑鞘里是有剑的,现在即将出鞘。

  顾里激动的心都要跳出腔子了,脑海里已经为墨翟剑幻想出千百种威风华丽的样貌,然而很快他就失望了。

  大概是墨翟觉着三品妖君分量不太够,它的剑柄只是稍微向外抽离了那么一点点,紧接着便又插回剑鞘,只留给顾里无尽的幻想。

  而就是抽出这么一丁点,连剑身都没有露出来的攻势,那火图虎妖积聚全身力量发出的搏命一击便烟消云散,大老虎彻底摊平,淹没在妖精群众的围殴海洋中。

  火图妖君很快就被解决了,顾里看着那张斑斓大虎皮,算计着自己得到它的可能性有多少,而这一切的关键,显然就在朱知,只要他打赢了天魔,这虎皮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反之,如果他输了,别说虎皮,自己这张人皮不被剥了就是幸运。

  这海螺天魔的本事却似乎不如那剧毒天魔,当那只万面幡终于平静下来后,海螺天魔终于明白它已经不可能力挽狂澜,匆忙就要向来路逃窜,却见朱知的身影如同闪电划过,转眼间已经出现在他逃窜路的前方。

  海螺天魔发出一阵刺耳笑声,大叫道:“四面八方,尔皆能挡住不成?本座要走便走,你能奈我何……何……何……”

  “何”字的余韵还在空中回荡,海螺天魔已经撞在了蜘蛛网上,如同一只被粘住的蚊子般,在上面挣扎不止,却挣脱不开。

  如同海螺壳一般的铁甲瞬间就成了黑色,无力脱落下来,海螺天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不远处渊渟岳峙地蜘蛛精,嘴巴开合着,似乎要发出最后的呐喊,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保持着瞪眼张嘴的姿势气绝身亡。

  “看来这天魔剧毒倒是好东西,连其它天魔都受不住。”

  朱知冷笑一声,将蛛丝收回,海螺天魔变成黑色的硕大□□重重摔落尘埃,只吓得一众妖精一哄而散:扯什么犊子?这可是天魔剧毒,除了那只变态蜘蛛外,谁沾上也扛不住啊。

  顾里也从泡泡里走了出来,纵身一跃便扑进柔软虎皮里,撒泼蹬腿地嗷嗷大叫道:“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太丢人了。

  朱知别过脸,真想和顾里撇清关系,不过转念一想,三品妖君的真身,倒也勉强能算作宝贝,尤其对方还是一只老虎精,肉和骨头对绝大多数妖精来说,都是大好补品。

  妖精们亲眼见识到朱知的无上修为,又感激他救命之恩,自然没人和顾里抢这一头老虎精,不过妖君大人毕竟是厚道的,最后老虎皮和一半肉骨放进宝囊,另一半就给这些妖精分了。

  “妖君大人,那万面幡怎么办?”

  鲛人上前,如果说之前他和朱知说话还算毕恭毕敬,这会儿简直就有点卑躬屈膝的意思了:大腿不易寻,尤其是这么金光闪闪的大粗腿,有缘遇见,说什么也得紧紧抱上去啊。

  “这个我先收起来吧,超度亡魂这方面我不太擅长,不过我有个朋友,应该精通此道,到时寻他问一问。”

  朱知将万面幡收起,冤魂们的痛苦和渴望解脱的心情立刻传递到他心中,也幸亏朱知道心坚固,不然这一下就得心神失守,那海螺天魔死到临头还摆了他一道,可惜他遇见的是运气逆天的蜘蛛精,这点儿花招压根儿就没用。

  “你还有精通超度亡魂的朋友?”

  顾里酸溜溜地问,暗道和蜘蛛精相识这么久,没见他有什么朋友啊,不过也不奇怪,像阿蛛这么强大的妖君,怎可能没有几个红颜蓝颜知己呢?这么说起来,好像自己是太没用了些,连那只有志吃老虎肉的癞蛤蟆都比不上。

  无耻书生陷入前所未有的失落中,却听朱知纳闷道:“就是白云子啊,他不是道士来的吗?”

  “啊……啊?白云?”顾里差点儿没跳起来,半晌后方没好气道:“你也知道他是道士,不是和尚啊,超度亡魂这种事,难道不该是得道高僧才能做?”

  “你也太小瞧道家的本事了,这可也是他们的老本行,不然佛家没传到中土之前,天下岂不成了地狱?”朱知笑着摇摇头:“走吧,咱们先去南边精元地,接着转向东边,再往北,就不信把这些天魔一网打尽后,还得不到蓬莱仙岛剧变的真相。”

  “哦,好好好。”

  顾里看着朱知变回原形,连忙爬了上去,这一幕只看得众妖精个个心神震动,暗道就算是恋人,这变态蛛妖也太宠他媳妇了吧?明明就是个无能人类,它也甘心做对方的坐骑,啧啧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事实证明,妖君大人的确是受上天眷顾的好运之妖。(顾里:口胡!明明我也是受命运眷顾的好运之人,不能把我的功劳无情抹杀。)

  到了南边精元地,还不等他们刻意寻找,朱知和顾里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熟悉的大仙鹤扑棱着翅膀被一只眼镜蛇追的四处逃蹿。

  “这个没用的,仙鹤不是吃蛇的吗?怎么还会被蛇追的到处跑?”顾里这个气啊,飞速从大蜘蛛背上爬下来,气势汹汹奔向前方,大吼道:“臭蛇,敢欺负仙鹤,给我拿命来。”

  那眼镜蛇显然是一群妖精中的刺儿头,其它妖修都离它远远地,仙鹤被追的都要口吐白沫了,还不知道外边已经来了救兵。

  但那眼镜蛇却是十分敏感,立刻察觉到外面有人,蛇头一转,见顾里飞奔而来,“嗖”一下贴着地面就迎着顾里飞过来了,接着落在地上,将脑袋高高竖起,一双蛇眼凶光毕露,长长细细的信子不住吞吐着,一看就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也要犯人的超级不好惹煞星。

  顾里反应奇快,“哧溜”一下就掉头往回跑,转眼间躲在朱知身后,从妖君大人的肩膀上探出头来,指着那眼镜蛇叫道:“来啊,有本事上来啊,看我不让蜘蛛精把你大卸八块,炖成蛇羹来吃。”

  眼镜蛇晃了晃脑袋,大概也察觉出朱知不好惹,缓缓向后滑行了几步,而那边终于得到喘息之机的仙鹤也意识到出了变故,扭头一看,先是一愣,接着便张开长长的大嘴巴,脖子努力向天,看上去是在仰天长啸,不过就和在中部精元地的情景一样,那声音却半点都没传出来。

  朱知鄙视地看了无耻书生一眼:“你怕什么?有魔障在,那条蛇冲不出来。”

  “啊?冲不出来?”

  顾里立刻恢复了八面威风,从朱知身后跳出,指着眼镜蛇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出不来,还敢朝我瞪眼,来啊,来啊,来咬我啊……”

  众妖精:= = 这个人类还敢更无耻一些吗?

  “不要骂了。”朱知早知道顾里是什么德性,因此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劝了一句。

  “为什么不骂?看它那个嚣张样子就来气,以为自己是谁啊?切!还不是被关在精元地里等死?”

  众妖精:= = 啊呸,看人家嚣张你有什么资格来气?躲在妖君大人身后狐假虎威的那个败类不是你?

  “第一,你听不见它的声音,同理,它也听不见你的声音,所以你骂了也是白骂。”

  朱知淡定地伸出一根手指,接着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再者,等一下这片魔障是要打开的。”

  顾里:……

  “阿蛛,我忽然发现,这里的妖精都很不友好,我们不要打开魔障救它们好不好?”顾里哆嗦着,越看眼镜蛇越觉得对方真是凶残。

  “哦?你不救白云和仙鹤了?”

  “呃……”

  顾里无语,白云子和仙鹤说什么都是要救的,只是看着那条眼镜蛇,他缩啊缩:好害怕怎么办?友情和生命究竟哪个更重要?这是个问题。

  “阿蛛……”

  “放心,我罩着你。”

  “阿蛛!”

  顾里充满感情地叫了一声,然后满血复活,跳出来指着眼镜蛇,不可一世地大叫道:“臭蛇,给小爷我等着……”

  不等喊完,就见仙鹤猛地蹿了过来,长嘴巴在地上啄来啄去。顾里疑惑地看向朱知:“那笨货在干什么?”

  “好像……是要给你传递消息?”朱知若有所思。

  “什么消息?我根本都听不到好吗?”

  “它好像是再说,你再这么磨蹭下去的话,白云就要死了。”

  妖君大人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但威吓顾里已经足够了,无耻书生一个高儿蹦起来:“快快快……破开魔障,白云你给我坚持一会儿,祸害遗千年的铁律不能从你这儿被打破知道不?”

  朱知上前,伸开手臂,用宽大袍袖遮住无耻书生,看上去就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其实只是为了让他暗中放血破魔障。

  “还有宝刀吗?”顾里下意识就问了一句,看见朱知发黑的脸色,这贪得无厌的货连忙“呸”了一声,在自己手背上轻轻一拍:“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贪心?白云的性命难道比不上一把宝刀?顾里你太不应该了。”

  一边说着,就拿出华丽宝刀,二话不说就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水瞬间涌出,化作一条金线向不远处的魔障飞去。

  “顾里,虽然你对白云子的友情令人感动……”朱知看着顾里捂着手痛得嗷嗷直叫,说实话的优点忍不住又发作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一次次划开同样的伤口会很疼。”

  “那有什么办法?”顾里嘟囔着:“不划开,就没有血,没有血,怎么破魔障啊?这可是连你都破不开的东西。”

  “有办法的。”朱知咳了一声:“你可以换个地方划,虽然也会痛,但比在同一个地方划要轻很多。”

  顾里:……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

  “我怕伤你的自尊,所以想等你自己醒悟。”

  朱知一摊手,却见顾里已经气红了眼,咬牙一字一字道:“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

  “哦……”朱知轻抚着顾里手心:“那个……我看你还没反应过来,生怕你反应不过来多遭罪,所以就说了。”

  顾里:…… 好吧朱知的解释很完美,他好像蠢得连暴跳如雷的资格都没有了。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顾里的自怨自艾,对白云子的担心很快就超过了对自己愚蠢的恼羞成怒,顾里奋不顾身扑到仙鹤身边,一把抓住它的长脖子摇晃:“白云呢?他在哪里?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仙鹤尖叫,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活不成了。

  顾里松开了仙鹤脖子,对身后朱知道:“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哪怕他就是成了肉泥,阿蛛也一定会救他的对吧?”

  “成了肉泥还怎么活?”仙鹤发誓,它真不是故意纠正顾里的病句,它只是反应迟钝,下意识觉着这句话有问题,就问了出来。

  不过这个理由显然不能阻止顾里恼羞成怒,无耻书生一脚就把仙鹤踹到一边:“你还有脸说?还不赶紧带我们过去?白云到底怎么了?”

  仙鹤一脚踩在眼镜蛇的身上,长啸两声后叫道:“都是这只臭蛇,它咬了主人,主人中毒了,到现在还半死不活的只能躺着,呜呜呜,幸亏你们来了,妖君大人,先前你们去了哪里啊?怎么也不早点来救我和主人?”

  “一言难尽,我们先去找白云吧。”朱知安抚地拍拍仙鹤脑袋,却见顾里一转身,指着那眼镜蛇叫道:“敢咬白云?很好,你死定……”

  不等说完,就见那眼镜蛇陡地腾空而起,闪电般向他蹿来,顾里还没来得及害怕,朱知已经出手,墨翟挽了个剑花,横在顾里身前,眼镜蛇眼看就要收势不住变成蛇串,却不料千钧一发之际,它竟硬生生向上蹿高了一截,张着大嘴又向顾里咬去。

  跟着蜘蛛精的日子,顾里见惯了被妖君大人王霸之气震慑的纳头便拜的妖精们,似眼前这条凶猛眼镜蛇般,明知朱知修为远在它之上还一味逞勇斗狠的竟是一个都没见过,一时间不由愣住了。

  朱知似是也对这眼镜蛇有了些兴趣,墨翟收起,竟是变回原形,和那眼镜蛇酣畅淋漓的战斗起来。

  一蛇一蛛越战越猛,渐渐地只能看到一黑一白两个影子,竟是连身形都看不到。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影子同时停下,只见眼镜蛇的大嘴咬在蜘蛛肚子上,而它巨大的身体也被蛛丝给勒成了十几段,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香肠。

  “这眼镜蛇可是个狠角色,在这处精元地称霸数百年,也只有妖君大人这样年轻有为的妖中豪杰才能制服它。”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将顾里从震惊中拉回,无耻书生惊喜地跳了起来:“白云,你怎么来了?”

  “爬过来的。”白云子没好气瞪了好友一眼:“还说生死兄弟呢,我呸!看见妖君大人打架就把我忘到脑后去了是吧?我要不爬过来,你还记得我这个兄弟吗?”

  “仙鹤说你半死不活,你现在怎么样?”顾里并不辩驳,只是紧张地又问了一句。

  白云子心中涌过一股暖流,心想我冤枉了顾里,这厮看来还是很关心我的。因便强忍剧毒侵蚀的疼痛,故作镇定道:“仙鹤就是爱夸张,我好得很,怎么说也是修道有成……”

  “行,那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阿蛛,该死的臭蛇,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它咬伤。”

  “呃……”

  白云看着顾里迅速跑开的身影,一脸呆滞,原本想和对方拥抱的双臂徒劳伸展在半空。

  眼镜蛇的确是个狠角色,证据就是一向骄傲清高的朱知都和对方不打不相识,互相解毒后竟然成了彼此钦佩的好朋友。

  “阿蛛,你不能这样,它是咬伤了白云,还欺负仙鹤的对头,你怎么可以认贼作友?”

  顾里跺着脚,悲愤欲绝地怒吼,然后抓着朱知的袖子打滚:“我要吃蛇羹我要吃蛇羹,把它给我炖了,我要吃……”

  “顾里别闹。”朱知无奈地拎起无耻书生。眼镜蛇游过来,一脸不屑地看着白云子和仙鹤,淡淡道:“无耻叛徒,人人得而诛之,蛇也可以。”

  “可以什么?”眼镜蛇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话中信息量无疑很大,以至于顾里震惊之余,下意识就问出了一句蠢话。

  “诛之。”

  眼镜蛇冷冷说完,还冲白云子和仙鹤吐了吐长信子,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你胡扯,谁是叛徒?我们主人只不过是想打入敌人内部,套一些有用的信息,结果都被你给破坏了。”

  仙鹤跳脚,身上羽毛层层炸开,看上去就好像一个超大号的松塔。

  “行了,你又不是公鸡,炸什么毛?”顾里一把将仙鹤拨拉到身后,看着费力坐起的白云,疑惑道:“你?做卧底?也太不自量力了吧?不是我说你啊白云,你有那份儿智慧吗?”

  “顾里,我和你拼了。”白云子悲愤起身,却见顾里转向朱知,认真道:“不过我相信仙鹤的话,白云不可能做叛徒的。”

  白云子顺势坐下来:哼!算这厮有良心,了解自己的气节。

  “虽然他平时比我还要无耻,但我以人格担保,他真的是个蠢货,所以才会想出做卧底这么愚蠢的主意。我们都知道,蠢货都固执,怎么可能做叛徒呢?”

  顾里信誓旦旦,白云子摇摇晃晃又要站起身和他拼命,被仙鹤叼着衣袖拉住了。

  “我也信他。”朱知拍拍顾里,然后看向白云子:“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套出一点消息?”

  “算是有点收获吧。”白云子悲愤地瞪着眼镜蛇:“本来可以套出更多的,结果都被这敌我不分的混蛋破坏了。”

  “有总比没有强。”朱知欣慰:“快说来听听,到底这蓬莱仙岛是怎么回事?那些家伙又是什么来头?真的是上古传说中出现过的天魔吗?”

  “天魔?这个我不清楚,但是……”

  白云子的话匣子刚开了个头,就听对面眼镜蛇凝重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结界被破,大魔头应该有所感应,可它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所有妖精都是一愣:是啊!朱知和眼镜蛇的肉搏时间可不短,足有半个时辰了,论理那个大魔头早该出现,可为什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念及此,众人心中都是一颤,有那定力不强的妖精,更是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似乎……伴随着蜘蛛精的大杀四方,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也在渐渐成形,向他们笼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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