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长陈宇看两人明显还是学生的模样, 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长得很高，短袖露出的胳膊肌肉十分发达，连续两天高强度工作下巴上冒出的胡渣也没来得及清理, 脸色发青，看起来很凶：“奥特曼看多了？拯救世界的动画片看多了？”
“陈队, 别吓着人家孩子了。”刘旭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朝宋安如和沈南辰安抚道, “我们队长没恶意, 就是担心你们安危。”
陈宇横了他一眼：“你再说一句话今晚继续留下来加班。”
刘旭脚步飞快，立马转身出了休息室。
仓皇消失的背影，也不知道这是加了多少班给养成的反应。
市刑侦队队长陈宇毕业于京公大，在校特别出名。从业十多年破过奇案无数，带出来的下属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是个对自身以及下属要求特别严格的人。
学校很多老师讲课都会提陈宇, 宋安如了解了不少他的事迹, 对他一直很敬仰。此刻被他教育，一脸认真的盯着他，颇有种小学生受训的即视感, 坐在她旁边的沈南辰也认真的看着他，态度十分好。
陈宇被两人盯得没了脾气，拉了根板凳坐在两人对面，一人递了一瓶水过去, 语重心长道：“知道今天你们打的那两个人是什么人吗？”
沈南辰：“不知道。”
宋安如：“贩毒份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 宋安如面不改色变了答案：“不知道。”
陈宇嘴角忍不住抽抽：“你们知不知道毒贩是最穷凶极恶的？他们很多身上甚至有非法获取的枪支炸弹, 你们两个不等警察来自己就去制服他们？万一他们身上有枪呢？万一周围还有他们同伙呢？你们就没想过自己的安危？就不怕被看到脸遭到毒贩组织的报复？！”
陈宇越想越觉得搞不好会出现这种事情, 虽说那个地段没有监控，事发后也已经有技术人员将可能会暴露两人走过那条路的其他监控处理了, 但是不排除当时有其他的贩毒同伙在附近。
那些毒贩的报复心都很强，如果两小孩今天做的事情被那些人知道了，肯定会引祸上身。
他起身抓着头发来回踱步。
宋安如盯着他头顶岌岌可危的发量看了看，难得心虚：“我们做了防护措施，没有被看到脸。也没被听到声音。”
“你们……你们……”陈宇诧异从一个女大学生这里听到这种话，很想问她怎么懂这些，又觉得有点败气势，他板着脸：“就算是看电视学到了一些东西，也不是你们瞎逞能的借口！这些毒贩不是你们能招惹的！等会儿出了警局就忘记这件事情，不要四处炫耀！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到没有！”
宋安如和沈南辰对视一眼，都虚心地点了点头。
气氛正到一点就着的时候，一道温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如？你怎么在这里。”
几人齐齐看向声源处。
周夙靠在休息室门口，疑惑的看着宋安如。
他穿了一件宝蓝色衬衣，西装裤下包裹的腿修长性感，给人的视觉冲击极强。鼻梁上银边眼镜将‘斯文’这种字眼展示得淋漓尽致。
宋安如诧异了一瞬：“周夙。”
“陈队。”周夙给陈宇打了个招呼，走到宋安如身边停下，打量了一眼她旁边的沈南辰后，熟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许久不见，哥哥也不叫了？”
宋安如没什么表情却还是听话的喊道：“周夙哥哥。”
“嗯。”周夙又在她脑袋上揉了下，“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又打人了？”
宋安如顺了两下被他揉的头发，理直气壮：“什么叫又打人了。我从不无辜打人。”
周夙轻轻‘啧’了一声，笑道：“那就是又打人了。”
“……”
两人的互动十分自然。宋安如的态度也能看出亲近之意。沈南辰原本还不太在意的脸上眉头微蹙，他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嚯哟，可不止打人。你的好妹妹和她朋友今晚办了个大事。”陈宇冷笑，“捉了两个贩毒分子，这可立了个大功。”
字里行间的阴阳怪气没法细说。
“怎么还是这么虎。”周夙敲了一下她的头，听了陈宇的话，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在京公大都读两年了，遇到这种事情也敢乱来？”
“你是京公大的？”
陈宇更气了，原本觉得是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再加上看多了奥特曼才这般胆大包天。没想到是知道其中利害关系的。
直面陈宇的怒火，本着淋过雨就要撕坏别人伞的原则，宋安如指了指沈南辰：“他也是。”
沈南辰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无辜道：“师姐，我大一刚入学，还没上过一节课。”
言下之意便是我什么都不懂。
宋安如想起事发时他不比她差的意识，忽然就满分理解‘绿茶’这个词的意思了。
见两人还有甩锅的心思，陈宇更是怒火中烧：“哪个专业哪个班的？让辅导员来领人。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你们两个胆大妄为的！”
宋安如这辈子就没有被老师要求过请家长，她抗拒道：“小学生现在也不兴动不动就找家长了。”
陈宇冷哼：“因为现在的小学生都知道量力而行，你却不知道。赶紧给我打电话，今天你们辅导员不来，你们就别回去了。”
“……”
宋安如企图好好解释一下，跳过请‘家长’的步骤：“当时警察还没来，他们要跑了，那个人也要被打死了。如果不留住他们……”
陈宇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周夙用手背碰了宋安如一下，她立马止住话。
周夙提议：“陈队你今天不是还要出勤吗？你先去忙吧，一会儿我等着他们辅导员来领人，一定会严加教导。”
他说完这话脸上没有之前的温和，很严肃地又朝宋安如道：“小时候就冒冒失失的，长大还这样。我今天要让你们辅导员好好收拾你。”
宋安如认错：“我知道错了。”
陈宇看着他两的双簧冷笑一声：“我的确还有事。”
周夙轻推了下眼镜：“你放心去忙吧，我一定好好教育。”
陈宇将椅背上的外套拿起来往身上套：“赶不上那也是我们的工作，你们报完警就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来，而不是逞英雄！”
宋安如和沈南辰默契地垂下头认错态度十分好：“不会再有下次了。”
两人都长得好看，虽说做的事情危险，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况且他们遇到这件事能处理到这种程度可以说真的很优秀。陈宇的火气消了些：“你们叫什么名字？”
“宋安如。”
“沈南辰。”
“宋安如？”陈宇拉衣服拉链的动作停住，指尖被压在拉链头里他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走到宋安如的面前，“你家是哪里的？”
“南苏市。”
“今年几岁了？”
“20。”
宋安如不太明白刚才还急吼吼准备要走的人怎么忽然和她拉家常。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以为被看穿了和周夙做戏，她有些心虚，
“陈队，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外勤车停在门口等你。”周夙打断两人的对想话把人支走。
陈宇没理他，目光依旧落在宋安如脸上：“几月份生的？”
但凡是捉个需要拘留的人进来，也轮不到刑支队长去查户口问几月生这种问题。宋安如觉得奇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休息室的氛围逐渐古怪。
两人的氛围有些奇怪。
沈南辰出声想将陈宇的注意力引开：“陈队，我住云京市，18岁，7月份生的。”
“嗯。”陈宇看他一眼后又问了宋安如一遍：“几月份生的？”
宋安如觉得这位据说熬了两个大夜的队长眼睛比刚看见的时候好像更红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的暴躁后遗症。本着明哲保身的想法，她还是配合道：“8月。”
“8月……”
陈宇将穿了一半的外套脱下来丢回椅背上。他一屁股坐回刚才的位置，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被接通后朝那头丢下一句：“你这会儿带人出去，我有点事情处理了再过来。”
一副不打算走了，要算账的模样。
宋安如难得有些懵地看看周夙又看看沈南辰。不知道这个8月是触了这位队长哪门子的霉头。
周夙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等陈宇交代完挂了电话：“陈队，你那边的事情更重要……”
陈宇瞥他一眼：“行了，既然你不想走，那你跟着李副队一起去。”
周夙喜提加班，顶着陈宇的死亡注视退出休息室。房间门被关上，陈宇收回视线，表情明显变得有些古怪。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宋安如好一会，语气软下来许多，带着些僵硬的关心：“有没有哪里受伤？”
宋安如摇头：“没有。”
陈宇仿佛确认般，又扫了两人几眼，表情恢复了严肃：“联系辅导员。”
作为全系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宋安如企图挣扎一下，可对上陈宇的眼神还是默默拿出手机给辅导员袁庆打电话。沈南辰叹了一口气后也给开学时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辅导员房贺拨了电话。
袁庆接到这通‘请家长’电话的时候一度以为遇到了诈骗分子，两名辅导员一起赶到警局，看到被陈宇拘在休息室的两个人时，袁庆都还在想宋安如在电话里是不是搞错了。
应该是来被表彰，而不是被批评。
直到陈宇指着四人劈头盖脸又是一通教育输出，袁庆这才缓过来，宋安如是真的被请‘家长’了。房贺全程一脸懵逼，学生都还不熟，就先被送了个‘刑警支队队长教育大礼包’。
这顿教育持续到晚上十点钟，陈宇拨打内线找来一名手下：“刘旭，把这两个孩子送到京公大。还是学生，不能睡太晚了。”
安排好后，他又告诫宋安如和沈南辰：“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报警等警察处理。我会关注你们两个的。如果再出这样的事情，我不仅会联系你们学校，让校领导狠狠的惩罚你们，还会把你们接来公安局上思想教育课。”
陈宇看起来严肃又高冷，训斥起来人却能半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宋安如被训了这么久，耳朵都嗡嗡的。听他这样说，和沈南辰一起保证道：“不会再犯了。”
两人跟在刘旭身后离开。袁庆和房贺也松了口气，准备一道离开。
陈宇喊住两人：“两位老师请等一下。这件事情很严重，我需要再和你们讨论一下。”
宋安如闻言回头看了一眼。
陈宇瞥她一眼：“怎么，还想回来坐一会儿？”
沈南辰拉住她的衣袖将她带走：“陈队和老师们慢慢聊，快到闭寝时间，我和师姐先回学校了。”
*
刘旭带着两人上车后，直到将车子开出了市局才忍不住感叹：“今天抓的那三个人，被打的那一位是云华区最大的毒品销售，这人特别滑头，禁毒支队的和他纠缠许久都没捉住他。虽说今天的事情由你们来做不合规，也很危险，但是不得不说，你们真的太厉害了。”
宋安如被陈宇着重教育了许久，现在一听到这件事情脑袋里的弦下意识就开始紧绷。沈南辰看她不在状态，唇角微微翘起，带着点笑意：“只是恰巧碰到他们内讧，就报了警。”
“虽然我们出警速度一直很快，但是今天不是你们的话，估计得跑空。他们这群人跑路这种技能早就炉火纯青。”刘旭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宋安如，“宋师妹越来越厉害了啊！”
宋安如回过神，就听沈南辰问：“刘警官，你也是京公大的？”
刘旭：“嗯，我们市局很多京公大出来的。我在市局工作一年了。”
沈南辰感兴趣问：“那你大三的时候她刚大一，她那个时候就很出名了？”
车子正好遇到红灯，刘旭回过头眼底是掩藏不住的钦佩：“宋师妹大一军训的时候可是出尽风头，不仅在学校里出名，在那一届训练我们的教官中也很出名。”
宋安如被夸习惯了，此刻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她遵从说话的艺术回夸了一句：“师兄你也很厉害。”
刘旭兴致勃勃问：“真的吗？你觉得我哪里厉害？”
“……”
宋安如也就是客气的说一句，被他反问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因为她的确没见过刘旭。
见她沉默，沈南辰用腿撞了她一下，等她看过来，笑眯眯地盯着她主动解围道：“师兄刚毕业就来了市局，真的很厉害。”
“我就是运气好。”刘旭憨笑着挠了挠头。
市局离京公大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刘旭比较健谈，一路上道也没有冷场过。
到了京公大，刘旭感叹的看了好一会校门口历史悠久却干净庄严的‘云京公安大学’几个字，脸上没了路上聊天时候的惬意，目光幽深：“宋师妹，沈师弟，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们一定不要外传。这些毒贩子都是亡命之徒，为了报复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南辰：“师兄放心。”
刘旭：“好了，快回学校吧。有事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
下了车，两人目送刘旭离开。
宋安如进校门时沈南辰拉了她一下：“再等等。”
“干什么。”宋安如皱眉，本就很晚了，不知道他要作什么妖。
沈南辰看着她：“10寸草莓蛋糕快到了，你不接它吗？”
宋安如没想到今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还记得让人送蛋糕来。顿时有点心虚刚才自己的态度。为了挽回一下，她勾起嘴角虚伪的笑了一下：“要接。”
“你还真是……”沈南辰自打认识她以来没见她笑过。
他想过她笑起来应该是什么样的，但绝对不是这种皮笑肉不笑一副要吃小孩的模样。
明明长得这么漂亮。
他忍住笑夸奖道，“师姐笑起来真好看。”
虽然宋安如也这样觉得，但是听他直接说出来有一点不好意思。她转移话题问：“是今天那个叔叔送来吗？”
“霄叔年龄大，这个点早睡了。”沈南辰垂眸，看起来所有所思。
“哦。”宋安如点头，有点好奇他在想什么，索性问出来，“你在想什么？”
沈南辰环视了一遍，确定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感觉陈队长好像很关心你。”
宋安如想了想：“好像是有点。”
明明是她和沈南辰一起犯错，陈队全程大部分时间都在批评她，似乎很怕她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一刻沈南辰有几个猜想，见她心大就都压了下来。他故意调侃道：“难道他和那位周夙一样看清了你爱惹事的潜力？”
“……”宋安如白了他一眼，“你可以闭嘴了。”
“又朝我翻白眼。”沈南辰微微眯眼，“你对着周夙也总翻白眼吗。”
“你问他做什么。”宋安如不解，“我为什么要对他翻白眼。”
沈南辰心里舒服了一点，可想到她那么乖的叫对方哥哥，又不舒服了：“那你为什么不翻他白眼。”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好奇。”
宋安如再次强调：“你好奇心真的太多了。”
沈南辰长这么大只被她说过好奇心多，也只被她嫌弃过话多。别人都是巴不得多和他多说几句话。
这种感觉如果放在平时还怪新鲜的。
越想她乖巧叫别人哥哥的场景，沈南辰嘴角笑意越浓：“他是谁？”
宋安如觉得他此刻看起来怪怪的，不由多看他两眼。他眼里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和那些宫斗的娘娘怪像的。她没忍住问了句：“你也看甄嬛传？”
“别扯开话题。蛋糕不想吃了？”沈南辰漫不经心道，“刚才让阿姨现做的。草莓也是现摘的，味道应该不错吧。”
宋安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是她没出息，而是沈南辰家里阿姨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合心意的。她道：“小时候的邻居。”
“还是青梅竹马啊。”沈南辰低声自言自语说了句。
宋安如很诚实点头：“算是吧。”
“你……”
宋安如盯着他的眼睛等下文。
沈南辰不知道该问‘你喜欢他吗？’又或者是‘你和他经常一起玩吗？’可迎上她的注视，那双眼睛里明显的不解和郁闷，在这一刻看起来就有那么点蠢萌。
感情迟钝就算了，还没开窍。
他算是想多了。
沈南辰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你一会儿多吃点蛋糕。”
宋安如捂着脸想发作，硬生生憋着了，毕竟吃人嘴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