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刻, 繁星点缀在深蓝天空里,大海涌涨的潮水浸湿细软的沙子,边缘深深浅浅的坑被扫平, 恢复一片光滑。
不同于下午的燥热, 现在漫步在沙滩上, 迎面而来的是微凉的风声, 轻轻抚摸脸庞。
五彩缤纷的霓虹悬浮灯错落有致, 照亮了这一片的区域, 络绎不绝的客流, 人声鼎沸。两边是自动化简易“摊子”, 外面一层玻璃罩子, 里面站着形状各异的拟态机器人, 用夸张的腔调吆喝买卖, 吃喝玩乐无不囊括, 假日氛围感十足。
蓝延和方修新并肩而行, 走在人烟较少的陡峭石头旁。他边走边吃, 买的基本都是些小份量的小吃, 什么椒盐鸡腿、油炸芋圆球、粉条醋溜、烧烤串串、冰方糕、麻辣魔鬼面等等, 种类极为繁多。
【……好饿……但我还堵在下班的高峰路上呜呜呜】
【正在吃犒劳自己的“大餐”, 但有点吃不下了……寡淡无味谁懂啊】
【营养液在我嘴里食不知味】
【饿鬼转世的我已经开始点外卖了】
【有吃过的分享一下味道吗】
【味道挺好的,蓝很会挑, 都是星网上的高分小吃】
【爹咪表情好好笑】
【噗,一边嫌弃,一边替大美人吃剩下的】
【挺甜的嘿嘿,证明感情基础还在, 真要闹得不可开交,一定会彼此嫌弃】
【有道理, 还是你会磕】
“已经十种了。”方修新解决完蓝延吃不下的面食,将剩余的环保盒扔进巡逻垃圾箱,“小延,说话算数。”
蓝延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一样东西。
“不行。”
蓝延不高兴,“真的,不骗你。”
“真的假的不重要,十种就是十种。”方修新敛眉,“你自己承诺的,我没有逼你。”
蓝延磨牙,“我刚刚计算错误,还差一样没吃。”
方修新实在不懂这些“垃圾食品”的魅力在哪,吸引得对方念念不忘。
“下次吧。”
蓝延去撞他肩膀,拉长声音,“下次下次,谁和你有下次。”
“我和你有。”
“谁?”蓝延左右张望,“看不见。”
“……”方修新瞥了眼,掰正他的脸,“这边。”
蓝延拍开对方的手,“没看见。”
方修新笑笑,稍微松了力气。
“晚上别吃太杂,对身体不好,更别说吃冰的。”他怕蓝延和上次一样,吃太多不舒服,甚至过敏。
病痛的发生少有一蹴而就,往往是因为没有留心“病灶”,积年累月酿成的后果。
再好的医疗水平,也不可能让身体恢复完全百分百的状态。
而且……方修新心里暗叹,他记得对方是因为黑洞风暴来到克罗夫特。
“我就尝个味,能有多冰?”蓝延不以为然。
“嗯,有道理,但不行。”
“……”蓝延见方修新态度坚决,幽幽地说,“知道了,男人年纪越大,越注重养身。”
方修新由着对方说,神情岿然不动,“怪我。”
蓝延哼笑。
忽然,他发现沙滩不远处,矗立了一块特殊形状的石头,在灰扑扑的石群里鹤立鸡群——
立体版的爱心形状。
“这石头被人摸秃噜皮了吧。”蓝延小跑过去,仔细打量片刻,感慨,“你说你,长得太有意义也不行。”
他也摸了摸,爱心的两个弧度明显光滑,其他地方就有点硌手。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蓝延低声念出:“见此石、触碰此石者,得神明保佑,爱情将幸福美满。”
“还有这种好事啊。”他心里想,怎么就没有一块像金子的石头给人摸呢?
——不对,如果节目里的“爱情”圆满,不就相当于“钱”圆满?
蓝延笑容扩大,自己摸完还热情邀请方修新,“你要不要摸摸?”
方修新心神微动,想偏了。但下一秒,他大概猜到蓝延的想法。
他没有打击对方的兴致,实打实地摸了几下。
“这样可以吗?”方修新认真地问,“还需要怎么摸?”
蓝延被看得心一跳,玄之又玄的直觉像在说什么。
他隐隐知道,方修新和他摸石头的初衷南辕北辙。
“从心摸。”蓝延鬼使神差地说。
“嗯?”方修新没听清。
蓝延移开视线,“我说,随便摸就行。”
方修新这次听清了,“那我按照自己想的许愿了。”
“石头有说能许愿?”
方修新从容地回答,“现在有了。”
他说着,手再次抵住石头的顶端,眉眼平和。
蓝延冷不丁地说:“我刚刚没许。”
方修新撩起眼皮,“那怎么办?”
蓝延轻咳,“我那份按你的愿望许。”
方修新怔忪,倏然一笑,“你知道我许什么吗?”
“不知道。”蓝延踢了块碎石,“别害我就行。”
方修新凝视,“嗯,不害你。”
蓝延将掌心盖章方修新手背,几秒后,他一本正经地说:“好了,许愿成功传递。”
方修新纵容地微笑。
【怎么办……是氛围和背景的原因吗?我居然有一丝丝感动】
【有种宿命感,破碎的你我,藕断丝连的呼唤,你们明白吗】
【明白……】
【呜呜呜大美人喊爹咪摸石头,是不是在委婉地示爱啊……我还爱着你,我们的爱情永不枯萎……我疯了,快来一个人告诉我,我的想法是不是对的】
【从心摸……呜呜呜他说从心,大美人让爹咪从什么心啊】
【是我们心碎的心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口,你不要胡说八道】
【完了,我刚才看他们闹嘴还嗞着大牙乐,怎么突然就要be了的感觉】
【呸呸呸,坏的不灵坏的不灵,一定能he】
【我错了,掌自己的嘴(流泪)】
【什么鬼啊,诡计多端的小情侣哼哼,许愿还能传递】
【其实我没懂蓝的意思】
【简单粗暴的解释就是爹咪许什么,蓝许什么】
【……所以他们知道彼此许的什么愿吗】
【知道吧……感觉他们打哑谜】
【唉,不知道是玻璃还是糖】
“我走累了,坐坐呗。”蓝延在附近找了块顺眼的石头,率先坐下去。单只膝盖曲起,手肘懒懒地搭在上面。
方修新一怔,接收到信号,跟着他坐下,“嗯。”
海边的风鼓动衣摆,轻飘飘的发丝被蓝延“吃”进嘴里。他随意地撩开,微微歪头,一动不动地看向大海。
浪潮拍打石壁,卷起层层水花,荡开的瞬间,哗啦啦的响动,是沉默大海展现波澜的另一种形式。
方修新也陪他坐着,没有说话,直到——
“喝酒吗?”蓝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瓶小麦酒,咔哒一声,盖子落在他掌心。
他自己先喝,另一瓶递给对方。
“什么时候买的?”方修新摩挲瓶身,侧面刻着附近景区的徽章,是这边贩卖的小麦酒。
甚至还写了小麦酒出木桶的日期。
昨天。
“你猜。”蓝延有点得意地挑眉。
方修新轻笑,没有去猜也没有追问,直接灌了一口。
火辣辣的烧喉咙。
他意外地看着酒瓶,“酒多少度?”
蓝延嘴唇润泽,残留几分水色。
他比了个手势,方修新猜测,“五十?”
蓝延摇头,“怎么可能?三十五。”
“不像。”方修新嗅了嗅瓶口,刚喝的那口劲儿霎时上头,凭着曾经的经验,笃定地说,“绝对不止三十五度。”
蓝延喝了几口,量都不多,但脑子诚实地给了反应。
晕。
“完蛋了,方修新,我眼里的你变成两个了。”
方修新哭笑不得,梳理他的头发,低声说:“那就别喝了。”
蓝延思考的能力没丢,理智也十分清醒,但是只有一件事,头晕。
他低着头,使劲儿揉太阳穴。
——失策,谁家微醺上头成这样?
“别急。”方修新说话不紧不慢,意有所指,“晕就休息,别喝了,等下我们一起回去。”
不行。“我还好,我想多看看海。”蓝延顿了顿,语气有点飘,“陪陪我——”
“你好,打扰一下。”陌生的男性声音响起。
蓝延循声望去,眯起眼睛,“你……好?”
来人一头褐发,笑容爽朗,“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刚才在盛格纳自由像旁边,我们不小心撞到,我还把你手里的东西弄地上了。”
“哦,是你。”
男人颌首,“再次向您说声抱歉,但事出有因,是因为您的美丽,使我神思不属,才导致这个意外发生。”
蓝延平静,“不是什么大事。”
“在和您擦肩而过后,我开始懊恼、后悔,遗憾没能与您说上话,或许错失了一份无与伦比的珍宝……”
蓝延:“……”好吵,文绉绉的一堆话。
“在此之前,我能询问一下,您和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男人微笑问。
方修新眸光锐利,直直地看过去,男人不躲不避,下巴昂起,有种别样的傲然。
哦,搭讪。
蓝延慢吞吞地歪过头,靠在方修新肩膀,看着男人错愕的神色,问:“你觉得呢?”
男人不相信,“我当时听您和27号自动柜的机器人聊天时,说过和这位先生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
“因为我们在吵架。”蓝延打断,“不想理他,就和机器人乱说的。”
男人不复自信,变得失魂落魄。
方修新不动声色地揽住人,礼貌又刻薄地说:“真是遗憾,让您因为谎言而难过,也算和撞到人这件重要的大事扯平了。”
男人脸色难看。
【爹咪的嘴巴好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特么的重要大事】
【这个搭讪男好心机哦,明明偷听到……啧,居然还要面对面来一套假客套】
【那男一来就叽里呱啦,当时爹咪气压好低,有点吓到我了】森*晚*整*理
【笑死,等大美人靠在他肩膀,方立刻变脸,冷笑变成热笑】
【热笑……这是什么新词哈哈哈】
男人走后,这一处小地方恢复原有的安静。
蓝延也不想挪动,继续靠在方修新肩膀,肌肉柔韧温暖,非常舒服,靠久了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蓝延头还是晕,但思路还是清晰可见。
——嗯,刚才那个搭讪的能借题发挥一下。
“好美的大海啊……我听见了一个声音……你猜是什么?嗯,海螺的声音……”蓝延开始铺垫,“你还记得我十八岁生日时,我吹完蜡烛说什么吗?你肯定不记得,我说我要去你看海,然后一起手牵手,大喊我爱你,现在想想还真幼稚,也就我那个年纪说得出口。还有,我们那次去……”他按照剧本润色的各种美好情节,一股脑儿地抛出来。
而方修新始终保持沉默,头微微往下,看不清表情。
【啊,曾经的爱情】
【听得我五味杂陈】
【血糖……也是糖……】
【姐妹真勇士,我吃不下,满嘴血腥味】
【求求了,爹咪说句话啊】
“……其实想想,我们走到分手这一步,好奇怪……到底是谁的错?是你吗?还是我?”蓝延的声音有点哭腔,“我真的搞不懂,你态度好奇怪,你也好伟大,什么都包容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我不懂你的心,你也、你也不懂我的心。”
他一口气说完,像倏然卸下什么,脸埋在方修新颈窝,闷闷地哭泣。
泪水是真实的,灼热的,浸湿了对方的外套。
“你说话啊……你、你不要不说话……”蓝延还在断断续续地哭,“我今天不乖吗?我都听你的了,连布丁沙冰我都没吃……”
方修新抬起的手一顿,然后捏了捏他的耳垂,示意不要夹带私货。
蓝延用牙齿去磨方修新的锁骨,还是哭腔,“……你看,我们现在分手了,就一个应该没有关系的前任关系,刚才那、那谁谁搭讪,我理了吗?我没有,我都拒绝了,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我多听你话……你以前不喜欢的事……我都没做、我我……”
方修新终于出声,很轻很轻地说:“可以不用这么乖。小延……”
他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很辛苦,一直都很辛苦……”
“你什么都不知道。”蓝延哭得更加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你个乌龟王八,天天缩壳里,不缩会死啊!”
“我和你说,我现在就去找那个搭讪的,我——”他戛然而止。
是腰被挠了一下,又被手臂重重地禁锢住,钻心的骨头疼。
——下了死劲儿的。
他听见方修新哑声说:“别去。”
“那人面相短命,不适合你。”
哈?蓝延差点没维持住表情,面容扭曲至极。
“哦……”他心里痛苦地哀嚎:
喂喂喂喂,大哥,你赶紧松手,我快被弄窒息了!
蓝延试探地回答:“我不去了……”
“嗯。”
“……”嗯嗯嗯,嗯完就放手!
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