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真手指微蜷,慢吞吞地说:“不用了吧……”
“真的不用吗?”他问。
“真的不用。”
温恂之又往那处淤青望了一眼,说,“看起来很严重。”
“我怕待会儿迟到。”虞幼真说。
她的导师是一个很年轻的教授,但是治学严谨,说好了要几点开会,就是几点开会,绝不能晚一分,现在离他们开组会的时间已经近了。
温恂之也知道这个情况,点点头,垂眼放开她的手。
“回来记得擦药。”然后,他还不轻不重地点了她一句,“别总是不记得爱护自己。”
虞幼真望见他微蹙的眉心和低垂的眼睫,还有他眼底那一片淡淡的青影,是昨天宿醉没睡好的缘故吧?没睡好还不多睡会,一大早就起来折腾。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老说我,你自己不也是。”
温恂之抬起眼,问:“你说我也是什么?”
虞幼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我什么也没说,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要快点去学校了,要迟到了,再见!”
温恂之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摇了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等去到老师办公室之后,虞幼真才定下心神来。
今天开的这个组会是有关他们毕业论文的,来跟导师沟通他们的选题。虞幼真是明年毕业,今年下半年就该着手准备论文了。
虞幼真本科学的是艺术类的专业,研究生才转成了商科。
艺术类和商科培养的目标和方向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商科学生在本科就应该要学的一些基础课程,她全部都没有学过。后面申请offer需要考试,赵瑞心帮她临时找家教抱了佛脚,速成基础。
虽然最后考试过是过了,但是她心里知道她的基础可以说是千疮百孔,即便是后来她很努力地学习,在某些科目上也还是差强人意。
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课堂上她总是沉默听讲。
此刻也是这样,听着同学跟老师讨论的热火朝天,她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像一个旁观者似的。
老师抽空分了她一个眼神,“幼真,你的选题方向呢?是打算写实证分析还是案例分析?”
突然被老师cue到,虞幼真一激灵,一下子坐直了,说:“我还没想好。这两边我都有感兴趣的选题,但不知道应该怎么选……”
导师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虞幼真轻声细语地跟导师说了自己准备的选题。
导师听她讲完之后,点了点头,跟她细致分析了这几个选题的优缺点,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可行性。然后,他沉吟片刻,对她说:
“其实,如果你想要做这几个论题的话,也可以回去问问温先生,听听他的建议。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虞幼真懵了:“……啊?啊?”
虽然他们的婚礼并没有公开见报,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4而2二午玖幺伺七但是她也清楚,阵仗这样大,消息灵通的人迟早都会知道的。只是这消息是不是传得也太快了?
都传到她老师耳朵里了!
一时间,虞幼真的内心五味杂陈。
有种被老师抓住恋情的窘迫的感觉。
导师见她表情微妙,他补充说道:“温先生是我的校友。他之前在念书的时候,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直到现在还是校友圈子里面备受关注的对象。老师们提起他来,都说他脑子很灵光,是难得的科研的好苗子,至今都遗憾他没有继续深造。”
虞幼真愣愣点头,说:“……这样啊。”
导师把话题带回到论文上面,“是啊。而且你想选的这几个方向,温先生都有切身的经历,他应该可以给你一些独到的建议。”
……
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后,梁如筠一把抱住虞幼真的手,脸上露出很震惊的神情。
“我的天呀,温先生念书也这么厉害的吗?”
她刚才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导师说的话。她知道温先生履历非常漂亮,但是学习成绩好和在做科研上有天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她们的导师已经是同年龄段颇有成就的学者了,近些年出了许多令人瞩目的成果,高质量的论文一篇接着一篇发,但听导师刚才的语气,温先生若是走科研一途,也会很有成就。
虞幼真点头说:“他真的很厉害。”
“比如说?”
虞幼真想了想,问,“太多了,你想了解哪方面?”
“学习,就学习这个方面。”梁如筠说。
虞幼真沉吟片刻,她低着头,看着脚尖踏过的一粒粒小鹅卵石,回忆起以前。
她慢慢说道:“他从小就很厉害……”
温恂之开蒙早,提前上小学,按部就班地念完了小学和初中。
初中毕业那年他十四岁,被父母打包送到国外去念高中,为了磨砺他,也没让人去照料他。他就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花了两年时间提早念完了高中。
十六岁,他被麻省理工录取,主修数学,三年就修完了学分,以极优异的成绩毕业。
十九岁,从理学类专业转至商科,去普林斯顿念运筹学与金融工程硕士。
二十一岁,他硕士毕业。
最恐怖的是,在满满当当的、难到令人发指的课程夹击中,他竟还能挤出时间在课余时间学习感兴趣的绘画课程,而且画得还相当不错。
这可真是,绝顶的天赋,过人的精力,非人的自控力……缺一不可。
梁如筠听得脑子嗡嗡。
虽然他知道他确实厉害,但是这也太……
旋即她转念一想,温先生堪称传奇的人生经历其实是从二十一岁以后才开启的。
约莫十年前,温家内斗之严重,港城人尽皆知。那时温恂之才研究生毕业,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的叔叔却是纵横商界多年的老狐狸。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回国后,他避开二房的锋芒,一方面狙击控股权不稳的公司,低价买入股票后高价卖回给大股东,大赚一笔;另一方面积极投身金融衍生品市场进行投机行为。
他运道好,碰上了百年一遇的黑天鹅事件,且他本就眼光独到且毒辣,时机把握极为精准,一下子积攒了原始的资本,再后来,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逆风翻盘局。
三十岁,他就站到了顶峰。
与他后来所取得的那些成就相比,他念书时那些光辉的过去,仿佛又只是一道不值得一提的前菜罢了。
两个人闷头往前走了一段路,梁如筠突然发问道:“那,幼真,和温先生这样子厉害的人结婚,你会觉得有压力吗?”
虞幼真愣了一下,说:“不会。”
她之前从没想过他们会从青梅竹马变成夫妻,又从何谈起有压力?
梁如筠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敬佩起来,她说:“那很难得哎。”
“为什么会感觉到有压力?”虞幼真有些不理解。
梁如筠踢飞一颗小石子,她闷声说:“可能,是我自己以前有过这种经历吧……那种感觉真的很像张爱玲写的那一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总之我在他面前好像都不是我自己了。”
虞幼真默默地听着,梁如筠在她面前一向是活泼开朗的,现在却是一副很低落的样子,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让她的心情变了天。
感情竟叫人变化这样大吗?
她之前没有接触过情爱,就直接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梁如筠所说的,感情里的那些辛酸的微妙的感受,她从未体验过,自然也不太理解她所说的那些。
梁如筠说完之后也沉默了下来,她又一脚踢飞一颗小石子,在它落地之后重重踩了上去。
“算了,不说那个衰仔了,都是前男友了。”
她转过脸,又换上了一副笑盈盈的面庞,神情八卦。
“话说,bb,你们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呀?”
“挺好的啊。”虞幼真说。
梁如筠的视线扫过她的腰。虞幼真今天穿了一条掐腰的白色长裙,材质极佳,没有任何的logo,但是很好地将她的身材勾勒了出来,就比如说她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细腰——她这样想着,伸手去环她的腰。
嚯,真的好细啊。
像把勾人的弯刀。
虞幼真被梁如筠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嗔怒道:“你干什么呢?”
“看看断了没有。”梁如筠很无辜地眨眨眼,她的手顺着虞幼真的腰摸索,按在她的腰窝上,很体贴地问,“bb,要不要我给你按一按腰?”
“不用啊?”虞幼真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说,“你今天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
“你不用害羞。”梁如筠义正辞严地说,“咱俩这关系……是吧。”
虞幼真看她这贼兮兮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前段时间那些离谱的反应,她内心警铃大作,连忙制止她说:“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我什么也没想!”梁如筠指天发誓。
虞幼真盯着她:“你最好是。”
“我肯定是!”
梁如筠在心里默默补充,她发誓她只是想让她的小姐妹舒服一些,又有什么错呢?
毕竟哪有人新婚腰不酸腿不疼的?
虞幼真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只当她是真的什么也没想,她很严肃地强调说:“我跟恂之哥的关系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俩其实没什么——”
“可是你们领了证啊。”
虞幼真一窒,说:“是领了证,但是我们的关系确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们的接触其实不多。”
梁如筠盯着她,突然死亡发问:“哦?那你们亲了吧?”
虞幼真避开这个话题:“……除了这个,我俩确实没什么。”
梁如筠的角度清奇,她把脑袋转过来,像好奇宝宝一样盯着虞幼真的表情:“所以说你们真的亲到了喽?”
虞幼真:“……”
她很想说不是,但是她不喜欢也不会撒谎。
所以她沉默了。
沉默就代表默认,默认就代表这就是事实。
梁如筠一拍手,大声笑道:“哈!我就说嘛!”
那天婚礼结束后,有宾客小声说新人在台上拥吻是做做样子,是借位的。她不信,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虞幼真现在很有掐她一把的冲动,她忍了又忍,却没想到梁如筠越笑越大声,笑得前俯后仰,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羞恼道:
“你别笑了!”
“不笑了不笑了不笑了。”梁如筠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有什么好笑的嘛……”虞幼真嘟哝了一句,“就算是亲了又能怎样。”
梁如筠没说好不好笑,只是笑容变得更深了一些,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虞幼真。
那种眼神非常微妙复杂,既欣慰又怀念,像是一种过来人在看后来者的神情。
她望着迟钝的好友,耐人寻味地说了句。
“bb,你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