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蒲薤白从没想到的情况，他安静地听着商洋抱怨，随后轻叹口气，“不要这样想，与其自己做这种猜测，不如去问问他本人呢。”
“这要怎么问啊，直接问他是不是讨厌我吗，这没法儿问啊。我觉得就因为我的问题，搞得我哥跟爸妈的关系都很不好，我其实也挺讨厌我自己的。”商洋拿起纸巾擦着饮料杯子上凝集的水珠。
“别这样说。”蒲薤白对此心疼得不行，他向前探了探身子，轻轻握着商洋的手臂。这孩子的手臂……细得吓人，隔着卫衣袖子根本看不出来，蒲薤白伸手一抓这才发现。
“哈哈，不过我都习惯了，我们一直都这样的关系，好像就是常态吧。”商洋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番话让蒲薤白觉得难过了，他立刻换上笑脸，语气轻松了不少，“薤白哥你知道吗，我是到了五岁才知道我有个哥哥，我当时还以为我爸妈为了哄我开心呢。”
“五岁？为什么，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我没有我哥那么高的智商，所以小时候的事儿也记不太清了，不过就是对五岁的时候突然多出来个哥哥这件事记忆犹新！”商洋兴奋地打开话匣子——
“听我妈说，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然后住院、出院、住院出院，反正就没有特别健康的时候。小时候我好像以为医院就是我家呢，我隔壁床的病友就有个哥哥，总是给他带零食、陪他玩儿，我就特别羡慕。五岁生日的那天，我爸妈问我有什么愿望，我就说我也想要个哥哥。
“然后他们就把我哥带过来了！我当时以为是我愿望成真了呢哈哈哈！”商洋笑着拍了下桌子，“上了小学我就总是跟别人说我有个哥哥，我哥可厉害了，什么都会，游泳去市里参加比赛拿了奖牌，打网球也能给运动员过两招，还有足球啊篮球啊羽毛球乒乓球，真的什么都会。
“我朋友都说我不是亲生的，估计是捡来的，不然为啥我哥是个天才，我却蠢成狗呢。还不能是边牧，边牧可能都比我聪明。而且不光是智商，长相也是，我哥那就是继承了我爸妈所有的优点，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薄嘴唇，而且长得还贼高，又谜之健康。
“我就是遗传了他俩所有的不尽人意……五官全都长成了反面教材，而且还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长得也不高，还得过几个病历本那么厚的病。然后我就去找我爸妈求证，我是不是他们捡来的小孩儿，或者就是，他们领养来的。”
原本是很辛酸的事，但商洋说出来就听着像是搞笑段子，蒲薤白哭笑不得、表情纠结，“所以你才说你是消防站门口捡来的小孩儿吗。”
“是啊，那是我朋友想到的，我觉得特别精准。哈哈，这要不是我真的看过我跟我哥的出生证明，我可能真会觉得我是抱养的……”商洋喝了一大口星冰乐，越说越来劲，“我一直以为我不是亲生的，所以爸妈才会对我这么好，他们对我好到让我觉得他们是为了弥补什么一样。我特别羡慕我哥，爸妈从来都不管他，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我哥太牛逼了……”
“也许你父母对你那么好，是因为你从小生病，所以他们很心疼你呢。”蒲薤白逐渐理解了商陆的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同时也理解了作为商陆的弟弟，商洋又会是什么心情。
明明是同一个家庭里的两个人，居然能有如此不同的童年经历。
“可能是吧，现在我倒是懂了，可是我生病那也不是他们的问题啊，是我自己的问题吧怎么想都是。”商洋一口气闷了最后小半杯饮料，“而且我脑子也笨得要死，我哥当初小升初、中考，都是市里前几名的成绩，高考前一个礼拜一点儿没复习都能轻轻松松考上重本。但我得拼了命地学，拼了命地背，才能……勉强考上他读的学校。”
“那不是因为你笨，只是因为你哥他……不太正常。”
“你知道吗，我哥测过智商，你知道他智商有多高吗？”
蒲薤白摇了摇头，“他说他没有正式的测过。”
“是网上的测试题，我测只能拿105分，我哥他可是155啊！155！我让我所有的朋友都去做了那个测试，都没有一个人能上120，我哥随手一测就是155！”商洋此刻就像是网上的陆吹一样，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商陆，让蒲薤白觉得这个孩子是真的以哥哥为自豪。
“还有还有，他高中的时候去参加物理竞赛，还拿了奖了呢。他在高中年级里的学分排名是第二十九，要是前二十有八个人都转学出国了的话，他就能直接保送清华北大了！
“我哥高考成绩也特别高，668，那年的一本线才510！他直接比一本线高了一百六十分，其实完全可以去上海交通大学。但他说他想要找份好工作，所以就一定要学计算机。”商洋说着，脸上洋溢着崇拜，带着一丝意犹未尽那样看着蒲薤白，“我哥是天才，不知道薤白哥发现了没有。”
蒲薤白也被商洋影响得有些兴奋，“发现了，该说早就发现了吗，他就连在娱乐圈都还在继续谱写着他的天才事迹呢。实不相瞒，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天才，刚开始还单纯觉得他只是思维方式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哈哈，是啊，他高中时还跟他朋友一块儿协助警察破案呢，这事儿不只存在于动画片儿里，现实里真的有这样的人。”
“你……真的好喜欢你哥啊。”
“是啊，很奇怪吗？”商洋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抬手抓头的这个用来掩饰难为情的小动作也像极了商陆。
蒲薤白越是跟商洋相处，心中对商陆的悸动感就越是膨胀，“不奇怪，有这样的哥哥想想都觉得自豪。”
“嗯……”商洋红着脸端起杯子嘬着早就已经喝光了的饮料。
“我再去给买一杯？”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甚至喝多了还有点儿想上厕所……”
“那就去卫生间啊，我在这儿等你。”
“没、没事，我回酒店就行了。”商洋似乎越来越不好意思。
蒲薤白也一口干掉咖啡，“那我现在送你回酒店。”
九点左右的时候，蒲薤白和商洋告别，目送他走进酒店才放心离开。这一天虽然跟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不过似乎比预想中还要充实。蒲薤白溜达着看非机动车道上骑着共享单车的人，又看着机动车道上来往车辆，突然觉得那些路人不再是没有色彩、没有表情的。
突然间，街道的嘈杂声一下子清晰了起来，那些蒲薤白曾经无心留意的生活细节，顷刻变得如此突兀。呼吸时候的冰冷的空气，空气里面复杂的味道，味道当中的一抹怀念……
活着真好。
蒲薤白觉得自己的步子越来越轻盈，心情也是，他连口罩都不想再戴上，就想要这样直接的接触空气，更加直观地感受着一切。
正是雀跃的时刻，手机突然响了，蒲薤白在看到是商陆来电之后，嘴角无法控制地上扬：“喂，事情忙完了？”
“嗯，我刚收到商洋的电话了，你把他送到酒店门口了啊，谢谢。”
“他客气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么客气。”
“你还在那附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