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mx3m的巨大画框靠在墙上。
柳飞絮站在画布前出神。
雪山民宿的房间还算大, 但也难以铺下这么大一张画布, 她是用好几张画布拼着画的。
得知周羡出事时，她惊慌失措，没有任何准备地直面全网的恶意, 尽管在面对薛泽川时，表现得勇敢淡定。
但这幅画, 透露出了她当时内心的恐慌。
画布上, 大号刷子留下的笔触凌乱疯狂，描绘出一个又一个狰狞的面孔。
柳飞絮深呼吸一口气，给画布涂上光油。光油涂满整个画布后, 所有的面孔像是活了过来。
贪婪的、嫉妒的、憎恶的、邪欲的，恶意汇聚成形, 像黑色的巨嘴, 要将她一口吞噬殆尽。
情绪巅峰时的创作感染力是如此的惊人，即便事情已经过去, 在看到这幅画时，柳飞絮还是下意识呼吸急促，想起那些诅咒她、羞辱她、意.淫她的言论。
心脏“嘭嘭嘭”跳的厉害。
却不是惶恐，而是兴奋。
柳飞絮迫不及待给裴青梧打了个视频，正如年少时每次上完美术课后，迫切地想跟他分享。
她没意识到刚刚装裱涂抹光油花了太多时间，此时已经凌晨三点。
视频很快接通，沙哑的男声响起。
“絮絮？”
视频那头，裴青梧头发凌乱，穿着黑色的睡衣坐在床上，他眉眼迷蒙，一副刚醒的样子。
柳飞絮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尾音带着颤：“裴青梧，我现在好开心啊！”
裴青梧没看见她的脸，只看到模糊的画，微愣：“怎么了？”
柳飞絮：“我画出了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
浓郁情绪是艺术家最好的创作灵感。
恶意带给她痛苦，也滋养了她。
柳飞絮举着手机，在每一个细节处来回欣赏，语气兴奋：“这种笔触和颜色我正常状态下根本画不出来，当时没扎头发，这些触感是头发丝摩擦生成的，还有这里，你看！这是我当时没用笔，直接用手涂得，第二天早上洗手洗了好久……”
这幅画的笔触太狂放了。
像是要把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耗尽，跟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柳飞絮现在都拒绝回想起当时自己的精神和肢体状态，她大半夜披头散发趴在画布上发疯的样子应该瘆人的。
裴青梧沉默地听着，柳飞絮说完后，他哑声道：“絮絮，让我看看你。”
柳飞絮把镜头转过来，红扑扑的鹅蛋脸，泛着热意和兴奋的眉眼出现在视频里，裴青梧松了口气。
那幅画折射出来的压抑情绪太浓郁，他很担心柳飞絮的状态。
现在看她这样开心，他嘴角也浮现起一丝笑意，温声称赞道：“絮絮真厉害。”
裴青梧很喜欢看柳飞絮画画的样子。
灵感源源不断时，她漂亮的狐狸眼扑闪扑闪，挥手之间，人物跃然纸上。
他也很喜欢柳飞絮在画出喜欢作品后，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创作心得和理念。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嫌她吵闹，却还是会想听她在耳边念念叨叨。
直到去了M国，听被他嫌弃聒噪的jason吐槽道：“裴，你真是不懂浪漫，分享欲是最高级的浪漫好不好！”
裴青梧想，他喜欢柳飞絮给他的浪漫。
所以，年少时的他不懂艺术，但会去看云城最新的画展，给在阳宁的她直播，听着视频里的她兴奋地跟他分享鉴赏心得。
柳飞絮一愣，转眼看向视频里的裴青梧。
她其实很少见裴青梧笑，大多时候他都冷着一张脸，情绪变化细微，得耐心品读。
她也很少听裴青梧直白地称赞自己，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地陪伴她，在行为上表示肯定。
柳飞絮又想起，把自己从画中压抑惶恐情绪中抽离出来的，是裴青梧那段视频，是他长达10年，甚至是15年的默默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