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宜刚擦完眼泪, 听到人回来了,忙问:“外面怎么了?”
“要靠岸了,快收拾收拾东西。”
“好。”温宜这就要起身, 却看到柳常宁手里的衣服。“这是?”
“怎么,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反而不认识了?”柳常宁冷笑道。
温宜怔在原地,她没想到柳常宁竟然真的会把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
柳常宁见她吃惊的表情,心里刺痛了一下。
虽然父母遭难,可温宜终究还是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又怎知道一件衣服对他的价值。
这样想着,神情难免悲戚。
温宜见他表情有异, 尽管不解, 还是反射性的认为是自己做错了, 正想道歉, 柳常宁突然开口骂道:“这么会心疼人,是不是看人家长得高大就起了春心?好一个不知廉耻的浪蹄子, 看我不打死你!”
柳常宁虽然这样骂着, 可心里比谁都清楚,温宜是绝不可能有这种心思的。
可如果不责备温宜, 就显得他要回东西的行为既小气又无理。
他怎能在温宜面前如此丢脸呢?
更何况温宜趁他睡着给别的男人送衣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遂趁机借题发挥破口大骂起来。
温宜一时震撼非常,双目睁大,泪水在眼眶里涌动:“常宁哥哥,我没有!”
“你还在狡辩!”柳常宁说着, 抬起了手。他本意只是想吓吓温宜, 叫她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往外送东西。
可温宜哪里知道他的心思, 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儿越发惨白, 宛如一张白纸。又见柳常宁抬起了手,尖叫一声手脚并用朝船舱里面爬去。
柳常宁伸手就想把人抓回来,刚抓住温宜的脚踝,身后砰地一声巨响。柳常宁一个分神松开了手,温宜便兔子一样逃到了角落里。
冷风肆无忌惮的灌了进来,柳常宁迎着风回头,看到舱门倒在了地板上,四分五裂,好不凄凉。
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本就不明朗的光线遮挡的严严实实。
“你在干什么!”柳常宁站起身质问道。
“柳公子,柳夫人,该下船了。”那人却没有进门,依旧站在门外,恭敬道。却一字不提舱门的事。
柳常宁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那声音虽低却穿透力极强,仿佛已然看穿了他的本质。
柳常宁一个激灵,越发恼怒,梗着脖子吼道:“知道了!滚!”
俨然一只恼羞成怒的斗鸡。
那人也不吱声,转身下了船。
柳常宁草草收拾好行李,看了一眼仍缩在船角的温宜。她该是怕极了,小小的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仿佛要把自己缩成一个茧。
心脏止不住抽痛起来,柳常宁慢慢走近几步,刚伸出手,对方却仿佛觉察到了什么,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似乎十分害怕柳常宁的接近。
柳常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温宜在怕他。
这个认知让他周身的血液瞬间结成了厚厚的冰层。心跳静止,呼吸凝滞。
甚至连时光都停下了。
“宜妹儿……“他颤抖着嘴唇,声音喑哑,“是我错了,宜妹儿……”说着,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温宜一动不动。
“宜妹儿,对不起!”又是一巴掌。
“宜妹儿,你看看我罢!”
柳常宁道一句歉便打自己一巴掌,不知道了多少歉,又打了多少巴掌。
萧瑟的冷风吹打在二人身上,吹得温宜本就瘦弱的身体越发单薄,仿佛轻飘飘的纸片儿,一不小心就被风吹走了。
想到这儿,柳常宁身体一颤,不由分说的抱住人。
不能离开我!
温宜没有反抗,或者说,没有办法反抗。她的身体僵硬,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柳常宁的到来刚好挡住了肆虐的冷风。
窝在人怀里暖了一会儿,心跳逐渐平稳,温宜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泪水翻涌。
“常宁哥哥,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柳常宁倏地冷静下来,是啊,就算是找借口,他明明也可以找其他缘由,为什么偏要指责温宜春心萌动。
柳常宁怔怔的陷入了沉思。
脸上的伤火辣辣的疼着,可柳常宁却仿佛失去了知觉,满脑子都是,自己为什么偏偏要说出那种话。
仿佛下意识觉得温宜一定会离开自己一样。
不!
尽管只是一闪而过,还是给他吓破了胆。
“温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可我一点儿都不想让你离开。只是想想就快要死了。温宜,没有你我会死的!”
他说的真挚,抱着人的手臂越收越紧。
温宜将脸埋在他肩上,声音细若蚊蚋:“我知你不是有心,可我也绝无旁的想法。常宁哥哥,既然我们问心无愧,以后不要再说‘死啊活啊’的话,可好?”
温宜肯同他说话,柳常宁就足够心花怒放了,满口答应下来:“好,好,听宜妹儿的,再也不说了!”
“还有,常宁哥哥,温宜自小体弱,还不知能陪哥哥走多久。哪怕没有妹妹,哥哥也要过得好好的,好不好?”
“不好!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过得好!”
“常宁哥哥,你就答应妹妹吧。”
温宜是真的为他好,才使尽法子求着人答应自己。
柳常宁怎能不明白。
明明不久前才遭了自己责备,如今又一颗心处处为着自己着想。
冷风依然刺骨,柳常宁却觉得周身都暖了起来。
“好,好……我答应宜妹儿……”
二人又那样抱着温存了一会儿,直到船家来催,才拿了行李下船。
去往客栈的路上,不断有行人朝他们看来,不只是因为柳常宁脸上的伤,更是因为他身旁的温宜。
虽然眼圈还红着,却丝毫没有影响那张脸的美貌程度,反而因为若有似无的泪痕愈发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甚至有人大胆的喊了声,小娘子可有婚配!
引发众人哄笑。
温宜本就容易害羞,众人一笑越发羞赧,甚至连抬头都不敢了。
柳常宁气的跳脚,又不能拿一群陌生人如何,只能拉着温宜快快离开人群,直奔客栈。
一进门柳常宁就在行李中翻找起来。
“常宁哥哥,你在找什么?”
“消肿的药膏。”
温宜一听就红了脸,那药膏本是用来抹她腿上的伤的。虽然那伤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还是柳常宁。
可那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呀。
柳常宁见她脸红的仿佛要冒烟,就知道宜妹儿是被自己折腾怕了,无奈笑道:“不是那里,你眼睛肿了。”
温宜一愣,这点儿小事常宁哥哥竟然如此在意。“常宁哥哥,我不要紧的。”
“不行。”柳常宁却语气严肃,拉着人在床上坐下,仔仔细细为人涂了药。
“常宁哥哥,那你呢?”温宜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柳常宁有被她的动作可爱到,忍不住亲了她一下。“我不要紧,你先歇着,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温宜正因为他亲的那一下害羞着,就没开口留人。
柳常宁下楼后径直去了厨房,可巧不是饭点,厨房什么吃的都没有。柳常宁只能给人塞了一笔小费,亲自守在厨房,看着人为他们开小灶。
温宜没等多久,门突然响了。温宜只以为是柳常宁回来了,问也没问就打开门,却不是柳常宁。
是同船的汉子。
温宜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柳家娘子,我是来告别的。”汉子开门见山道。
温宜疑惑的抬起头:“告别,您找到其他船了吗?”
关景寻心中苦涩,他去哪儿找旁的船。可早上的事他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竟然因为他叫柳家娘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关景寻又气又恼,却又无法找柳常宁算账。
他若是为柳夫人出头,岂不是越发坐实了柳常宁的说法?
只能出此下策,早早与他们分道扬镳。
可如此一别,以后就恐怕再也不能见面了。
关景寻竟然觉得这比他第一次离家从军时还要痛苦。
温宜哪儿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只觉得他找到了船确实是件高兴的事,恭喜道:“祝壮士一路顺风,早日回家。”
“谢、谢谢。”
话一说完,关景寻便逃似的离开了。温宜关好门,回到屋里继续发呆,却不知道,方才的一切都被柳常宁看在了眼里。
不是说没有关系吗?
他忍住上前质问的冲动,装作无事一般端着热腾腾的饮食上了楼。
二人用餐时,窗外突然下起了暴雨,雨声哗哗,雷声阵阵,直到用餐结束依旧没有停下的预兆。
温宜忧愁的看着窗户:“不知道这雨几时能停。”
这么担心,在担心什么?那情夫吗?
柳常宁目光阴狠,却始终没有开口。默默收拾好碗筷送下楼去。
“宜妹儿,今天恐怕都不会赶路了,休息一会儿吧。”回来后,推着温宜快快上床休息。
“好的,常宁哥哥。”温宜没有感受到他的低气压,和着衣服在床上躺好。柳常宁却上来就扒她的衣领。
“常宁哥哥,还是白天呢!”温宜吓了一跳,捂着衣领反抗。
柳常宁却丝毫不为所动。
“常宁哥哥……”终究还是无力反抗。
颠鸾倒凤。
入夜,雨声终于小了一些,温宜起身,想下床看看,却被人一把按下了。
“你要去哪儿?”
“看看雨停了没。”
“天气凉,你不要乱跑。”柳常宁将人重新塞回被子里,自己下床打开窗户看了一眼。
“快了,明早应该就能停了。”
温宜便松了口气的样子。
柳常宁心一抽动,他都已经抛下你离开了,为什么还要为他担心。
上床后又逼着人来了一回。
温宜泣不成声:“常宁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她终于后知后觉觉察到了柳常宁的异常。
“没什么。”柳常宁却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温宜只能怀着满心委屈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