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愣了一瞬，礼貌的笑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说“谢谢你”。
徐刚慌忙移开眼睛，“休息时间快结束了，你去吃饭吧。”
哑巴便点了一下头，离开了徐刚的宿舍。
慢慢下了楼梯出了宿舍楼，秦音挪到路旁，轻轻拍了拍酸痛的左腿。那里刚刚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已经疼很久了。
但是徐刚有一点说的没错，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奶奶一定等很久了。
所以秦音再也顾不上疼，咬咬牙，拔腿朝校门口跑去。
秦音的奶奶每晚都会来给他送饭，风雨无阻，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老人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校门口很热闹，除了送饭的家长、拿饭的学生，还有不少外卖小哥来来往往。
执勤老师们游走于众人之间，看到穿着自己年级校服的学生，便怒吼一声上前记下学生证号。
秦音的奶奶一头白发，个头矮小，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一点儿都不扎眼。可秦音还是一眼看到了她。脚步不自觉加快。
“音音，跑慢点儿！”老人家也一眼看到了自家孩子。秦音跑得太快，老人看了实在心惊，连连喊道。
秦音只能放慢脚步，气喘吁吁的来到奶奶跟前，“奶奶，我来晚了。老师拖堂了。”用手比划道。
奶奶能看懂哑语，但是看不懂秦音身上的脏污。
“哎呀，这是去哪儿打滚儿了，怎么弄得这么脏？”奶奶说着，拿出一条手帕，将秦音的脸擦得干干净净。
“体育课上跳远了，在沙坑里滚的。”秦音比划道。
奶奶没有怀疑，“上体育课了？累坏了吧，走，吃饭！”
说着，拉着人挤开人群直奔传达室，将秦音按在传达室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却仍旧站着。
“奶奶……”秦音拉了拉奶奶的袖子，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张椅子，想让奶奶也坐下。
奶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音音长高啦，坐下奶奶就看不到我们音音的俊脸了。”
秦音被她说得脸上有些泛红，“奶奶……”袖子扯得更用力了。
奶奶无奈的笑了笑，在孙子身边坐下，又将保温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
一时，香气飘满了不大的传达室。
“秦音，这次怎么这么晚？”传达室值班的保安爷爷和他们已经很熟悉了，笑着开玩笑道。
秦音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小孙子今年才六岁，就知道得好好吃饭呢！”爷爷性格开朗，见秦音容易害羞，有机会总要逗上几句。
秦音不经逗，脸倏地便红了。
“我们家音音脸皮薄儿，你别逗他！”奶奶见秦音羞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忙为孙子出头。
“唉好！”爷爷也知道吃饭要紧，便不再吱声，转头看起了电视。
传达室的电视还是十几年前的老式电视，屏幕小，画面也糊。此时正在播放本地新闻，似乎是教育专题，总结完今年的升学、招生情况后，又开始介绍各学校的政策、特色。
秦音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时刚好轮到三中。
“县第三中学足球队结束了在K市为期三个月的训练……带队老师黄老师……”
屏幕里出现一个黝黑的男老师，浓眉大眼高鼻梁，如果再白一些，绝对会是个帅哥。
可实在是太黑了。秦音摇摇头想，又想，这么黑的人，他今天似乎也见过。
可是在哪儿呢？
“哎呀！音音，你们是不是要上晚自习了！”奶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惊呼道。
秦音抬头瞥了一眼，下午6点整，确实到了。忙放下筷子，习惯性开始收拾餐盒。
“傻孩子，现在哪儿还顾得上这个！”奶奶夺过餐盒，推着秦音就向外走，“快回教室去，这里有奶奶在呢！”
秦音只能点点头，朝教学楼跑去。
教学楼顶楼的大钟发出了悠长的钟鸣声，今晚看晚自习的是班主任。秦音心里着急，一个没注意，和另一个方向跑来的同学撞在了一起。
“妈的你没长眼睛啊！”
伴随着同学的骂声，秦音摔倒在了地上。同学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毕竟对方要比秦音高，还要比秦音壮。所以尽管是秦音先撞上去的，倒地的竟然还是秦音自己。
“妈的你是来碰瓷的吧！”那同学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经撞，懵了一瞬，骂骂咧咧的把秦音拉了起来。
秦音捂着左臂，左腿还没好全，结果左臂又负伤。整个人行动都慢了几拍。
同学见状，慌了，“咋了，真撞出事儿了？”
秦音连连摇头。
“你摇头干啥？说话啊！”
对方看起来是个暴脾气，一直没听到秦音出声，急了。
秦音便用手语说，自己不会说话。
他本来会随身带一个小本子的，以便和不会手语的老师同学交流。但是今天在小树林里弄丢了。
“妈的张牙舞爪的，挑衅呢？”显然，对方看不懂手语，怒气冲冲的拉起秦音，“你谁啊，几班的，我记住你了！”
说着，拉着人走到了灯光下。
秦音看到了一张黑的几乎快要和黑夜融为一体的脸，莫名让他想起了晚饭时的黄老师。
“是你！”那人却惊呼一声，蓦地松开了手，“怪不得一直不吱声。这大晚上的，你不上晚自习，在外面乱跑什么！”
秦音歪了歪脑袋，作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为什么这人好像和他很熟。
那人噗嗤一声笑了，“这就忘了？咱俩下午才见过！”说着，指了指小树林的方向。
秦音突然想起来了。同时想起来的还有徐刚的叮嘱。
“你是孟响。”飞扬的手指有一丝凌乱。
可惜对方依旧看不懂手语。
“得，现在连写字的地儿都没了，正好，我要去找班主任，你跟我一起去吧。让他送你回教室。”说着说着不由分说拉起秦音，大步朝教学楼走去。
不是，你要找班主任就找去吧，我知道教室在哪儿，不需要人送！你倒是松手啊！
可惜秦音的心声并没有传达给孟响。
孟响拉着人径直朝高二3班走去，秦音认出这是去往自己班的路，挣扎渐渐停止。
“你不用怕，我们班主任人很好的，到时候我再帮你说几句好话，保准你一点儿事都没有！”孟响以为秦音是因为害怕才挣扎的，拍着胸口打包票道。
秦音没有办法解释，只能装作无事的四下看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眨眼，高二3班到了。班主任老高果然守在班里，看到缺席的两人同时出现，乐了。
“你俩，一起？”边说边用手比划道。
老高念大学时是爱心协会的资深会员，手语是协会的必修课。所以老高懂得不少手语，基本可以和秦音无障碍沟通。
“老师，我能听到，我只是不会说话。”秦音知道老高单纯只是想秀自己的手语，可还是不厌其烦的纠正道。
“老高，你会手语？”孟响却眼睛亮了，“行啊你啊！”
老高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怎么说话呢，叫老师。迟到还没大没小，这教室是不是装不下你了？”
孟响脸皮厚，被训了也不恼，依旧乐呵呵道，“老高，有时间教教我啊！”
“想学？走，现在就跟我去办公室，我教你。”
“老高有话好好说！办公室就算了！”
可是老高已经推着人往外走了，“秦音，你先回教室，回头我再找你。”
秦音便独自从后门进了教室，找到自己的位子。
倒数第二排。
座位是按分班考试的成绩排的，因为秦音没有参加分班考试，所以自然而然坐在了最后一排。
但是现在最后一排变成了倒数第二排。因为秦音的后面又加了一张桌子，自成一排。
秦音驻足看了一眼，干净的桌面空空如也，桌洞里放了一个大大的迷彩登山包，将不小的桌洞塞得满满当当。
竟然有人比自己转学还要晚。
秦音摇了摇头，停住步子。
加了这张桌子，进出就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秦音轻轻拍了一下同桌贺平的肩膀。
“音儿，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贺平回头看到秦音，激动的站了起来一把将人搂住。脑袋在秦音胸前蹭个不停，像缠人的金毛狗狗。
秦音颇无奈的撸了一把同桌的头毛，指了指自己的座位。
“音儿辛苦了，音儿先做！”贺平立刻放开人，待秦音坐下，又故技重施抱了上去。
蹭啊蹭啊蹭……
等等，这是什么？
贺平疑惑的从秦音头发里拿出一片枯树叶，“你去爬树了？”
秦音的身形一滞。
“怎么还有一片？哎呀，你身上怎么那么脏？这又是啥？”
贺平发现了秦音背后的黑印子。
在同桌还原出黑印的本来面貌前，秦音急中生智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
“迟到了，着急，摔了。”在纸上言简意赅的写道。
“你这得摔得多厉害，这么脏！身上受伤了没？我看看！”贺平说着，不由分说的抓起人的胳膊，一眼看到了肘部的擦伤。
“都流血了！”
“贺平！班主任前脚刚走你就咋咋呼呼大呼小叫，非得把年级主任引过来吗？”班长看不下去了，代表早有怨言的同学们站起来指责道。
“不好意思，班长，我和秦音要请假。”贺平说着，拉着秦音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后门走去。
“哎你们去哪儿！”
“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