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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乌沉是在七点半左右到达舞会现场的, 他来了之后就在一处靠墙角的位置站着,看着舞厅里这些热热闹闹的景象。
莱尔端了一杯透明的酒,浅浅地啜了两口, 他面上始终带着愉快的笑意。现在看了看李乌沉面无表情的模样,然后顺着对方的视线朝着舞厅中央看去。
舞厅中央热闹非凡,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让李乌沉过分关注。
等到音乐一转, 正在跳舞的人们稍作休息,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支音乐的响起。
就是在这短暂静止下来的十几秒钟, 莱尔穿过舞厅中央的人群,看到了与他们相对的位于角落一张圆形桌旁的白潮清。
青年身穿一身修身的浅色西服, 配上他那副精致的长相, 再与宴会大厅顶上那些“璀璨星光”相搭配, 白潮清整个人看起来简直是误入人间的精灵小王子。
意识到他的独特的, 显然不止有莱尔一个人, 瞧着白潮清周围坐满了一圈人,那些男男女女哪一个不是面露殷勤,蓄意讨好着他。
有人和白潮清多说了话, 立即会招来其他人的不满,但是如果白潮清和谁多说了句什么,那剩下的人都会以一种妒忌的目光看着那个人。
莱尔看到了这一切,讪笑着对李乌沉道:“你的小画家还真是受欢迎啊。”
李乌沉当然知道他受欢迎, 脑子里没由来的又想起白天丧失记忆的星狼形态的自己将那些络绎不绝的围绕在白潮清身边搭讪的人撵走的事。
对于白潮清来说, 大黑狼伊斯特可以做的事,人形的李乌沉却不能做。
莱尔看着李乌沉越来越沉的脸色, 眼里揶揄的光更重了。
“诶呀, 不过这群人真的好讨厌,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叽喳的麻雀围着小画家呢。”
李乌沉的目光朝着白潮清看去, 对方面上始终带着那种硬挤出来的社交性笑容,仔细看的话还能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一丝疲惫。
拥有伊斯特完整记忆的李乌沉自然知道白潮清真正的笑容是什么样的,当对方面对伊斯特的时候,那种温柔的,依赖的,充满信任和甜蜜的笑容绝对不是现在的这种应付式笑容能够相提并论的。
不过,白潮清现在这幅表情对李乌沉来说也并不陌生,毕竟上次在莱尔669号别墅的家里,白潮清面对着人形形态的李乌沉少将就是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莱尔端起自己手里的酒杯,回头对李乌沉道:“那群麻雀太吵人了,我要去给咱们小画家把他们撵开。”
他晃了晃杯里的酒,面带着十足友好的笑容,穿过中场休息的人群,朝着白潮清所在的方向走去。
莱尔面容英俊,承袭自帝国皇后殿下的优秀基因使得他拥有与白潮清截然不同的好看。
他的到来吸引了围在白潮清身边的人群的目光,不知道他同那些人说了些什么,过了会儿他们就起身离开那张圆桌子。
从李乌沉的视角看过去,莱尔和白潮清说了什么,他只是摇摇头,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笑容。
其他人似乎也在劝说着什么,白潮清只有摇头带笑这一串表示。
有个胆子大一点的男性,甚至想伸出去手去触碰白潮清的肩膀,就是那种一般好朋友之间常做的哥俩好的举动。
白潮清显然有些吓到了,身子不自然的朝着另一侧偏过去。
李乌沉见状,立即就准备朝着他走过去。
不过还没等李少将思忖着如何从这些成群结队跳着舞的人当中穿过,莱尔就已经手脚利落的将白潮清虚虚地扶了一把。
二皇子本人很有分寸,虚扶住白潮清之后,又将手臂从对方身上移开,兀自站好。
终于,那群围着白潮清的人被莱尔带走了。
舞会中的乐曲还在继续,人们在大厅里来回跳着。李乌沉被他们阻挡在了另一边,只能通过那些举起的纤细手臂间的空隙查看着白潮清的模样。
没有人打扰之后,对方的肩膀自然地向下垂了下去,一派放松的样子。
孤零零地坐在一侧的角落里似乎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安,他反倒是享受这样的清净,对于在舞厅中与人翩翩起舞这件事情似乎并不向往。
一曲终了,还愿意和刚才的舞伴继续跳舞的站在原处,有想重新选择舞伴的人朝着自己心仪的目标走去。
李乌沉穿了一身暗色修身军官常服,他肩上象征着军衔的徽章被摘了下来,旁人并不知道他是帝国少将。
他穿过那些张望着的人群,朝着白潮清走去。
李少将俊美无比,在这样的夜晚出现,仿佛是一些神话故事里的强大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祇。
当他从人群中走过,人们的目光都不受控制的向他看去,甚至有些胆子大的女士或者长相秀美的男士向他做出了跳舞的邀请。
所有的这些,他都侧身避开,完全不顾那些被他拒绝的人脸上带着的失望神色。
人们追随着他的背影,看到他向一侧的角落走去。
这时新换的乐曲的前奏响了起来,人们头顶上的灯光变换着闪耀,一簇灯光突然打在那个角落里,于是人们都看见了坐在那里的白潮清。
“哦,难关这位绿眼睛的英俊军官会拒绝我。”
这是人们内心深处共同的想法。
李乌沉朝着白潮清走去,穿过人群之后他的步伐明显放慢,正巧这时灯光打在了白潮清的头顶。
万千星河细细的光闪了起来,就好像是给白潮清凌空做了一顶水晶般的王冠。
他胸前的西装口袋上别着一枚浅金色的树枝样的胸针,那胸针被头顶的星光一照,简直像是在发着光一样。
李乌沉不受控制地看向他的脸,微卷的茶色发丝乖乖地散落在耳后,还有些不太齐整的也蓬松地修饰着他的颅顶,让他的整个头型看起来十分优美。
那双大大的茶色眼睛里不受主人控制的有些受惊,李乌沉似乎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清楚自己的倒影。
他知道,是自己的到来让他紧张了。
白潮清确实很紧张,他还记得对面正朝着自己走过来的这个男人是谁。
他在兽医莱尔先生的家里见过他,还受莱尔先生的拜托给对方画过三幅画像。
偶尔想起那三幅画像的时候,白潮清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将李乌沉先生的眉眼描绘得过于好看以至于和他本人有些出入(美化对象是白画家经常容易烦的毛病)。
直到现在在舞会当中见着李乌沉先生,白潮清心想看来我并没有把他描绘得不像本人,甚至对方这种独特的神韵自己反倒是没能全然的描绘出来。
他敢看李乌沉的照片,却不敢太过直接的直视着对方本人。
白潮清的双眼不自然的低垂着,朝着四周的布置看过去。
实际上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所在的这张圆桌子恐怕就是李乌沉先生的目的地,因为在他和这张桌子周围都已经被那些成群结队跳舞的人所占满了。
李乌沉走到桌子前,拉开正对着白潮清的那把椅子,冲他轻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白潮清简直坐立不安,外面的人群跳动起来,正展示着他们优美的舞姿,而在他们中间恐怕没有白潮清能够畅通无阻离开的道路。
况且,现在立马起身离开对于刚坐下的李乌沉先生而言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失礼了。
白潮清硬着头皮,顶着他那这张羞涩而优美的脸冲着李乌沉笑了笑。
李乌沉眼皮轻微动了动,心里想的却是似乎在白潮清的认知里哪怕是让他坐立不安的人他也习惯了用微笑去面对。
先前围着白潮清的人走了,他们刚被莱尔先生带走的时候,白潮清原本是打算再在这个圆桌这里待个半小时就离开的,这样一来也不算太失礼。
哪里想到现在李乌沉先生过来了。
白潮清低着头,隐藏在搭盖在圆桌上而自然下垂的浅色桌布下的两只手不自然的交握着。
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决定等着到了1800秒的时候就起身离开。
可惜他刚数到500多,坐在他对面的李乌沉就开口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参加。”
舞厅中央人潮如织,人们的脚下踢踢踏踏,大厅中播放着激动的抒情音乐。
在这样算得上嘈杂的环境中,白潮清以为自己听到的话是幻觉。
他想确认一番,于是抬起头来,大胆地朝着李乌沉看去。
四目相对,在他的目光撞进对方那双碧绿的眼眸时,果然又听到对方说:“不喜欢做的事可以不做,不然纯粹是浪费时间。”
乐曲声停了,这下白潮清确信自己听得清清楚楚了。
对方那双幽绿的眼眸里带着询问的神情,白潮清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冲对方说出只言片语。
说什么呢?白潮清心想。
对方的话并没有问题,他确实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却又出现了在这里。
从小,白潮清就知道自己是个软弱的人。
他不敢对事物勇敢地说拒绝的话,自己不想的事情,总是通过逃避而不是当面说不来代替。
像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他没有能够拒绝那几位阿姨的勇气。
白潮清把头低了下来,不敢再朝着李乌沉看去。
他想,李乌沉先生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最害怕,也最羡慕的那类人吧。
他们能够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和看法,勇敢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样的举动,自己从来没有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