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的街道隐去了前几个时辰的繁华,在月光的照耀下如一条长夜里静谧的河流,蜿蜒着向远处流去。
循着河流的方向,抵达最深处,那里立一个客栈,客栈的楼面刚漆过,月光照着都发亮,红棕瀑布一般。
客栈的前门处如往常一般,雕花挂玉,富贵奢华,却大门紧锁,只是后门处却排着五匹马,脚步声不断,兵刃刀环相接,叮叮当当,
后门的夜躁动起来了。
佼狐夫人一身紫衣,骑在马上,看着站在远处的慕容青,歪了歪脑袋,目光深如潭,“子衿。你不会背叛我们的吧?”
慕容青漠然抬起头,与坐在马上的她对视,“不会。”
佼狐夫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蹬马转身,“你可别忘了,容时是为了谁而死,你的家人又是为何而死。”
小镜子见二人又要吵起来,蹬着马过来打岔,“夫人,都准备好了。”
佼狐夫人没再说话,五人五马,在夜色中从后门奔了去,静谧的街道上顿时马蹄声四溢。
到了城外岔路口,她唤道:“小镜子。”
那叫小镜子的姑娘下马,在岔路口嗅了几秒,指了指右方小路,又即刻旋身上马。
烟尘滚滚。
林中鹤与卢照水已轻装行至山顶。
林中鹤摸向卢照水的手,还是温热的。
“别担心我,继续走,下山。”
二人挂过情人锁后,闲聊似的向桥下走去,行到一个无人的树底下,卢照水靠近林中鹤,将林中鹤堵在树干上,脸靠近林中鹤,吐出的气在林中鹤的脖子处游走,酥酥麻麻的,“他还在跟着我们,现在走?”
林中鹤侧头,在卢照水耳边,嘴唇几乎贴在卢照水的耳朵上,“前面人多,混到人群中吧。你信我吗?”
卢照水弯了弯唇角,终于把嘴唇落在林中鹤的侧颈上,但并未用力,只是轻轻一碰,随后向上游走,最后才重重地将吻落在他的下颚上,“我信你,因为我觉得你比慕容青聪明。”
这句玩笑话便是卢照水的立场。
他两个人都信。
林中鹤提出他的疑虑时,并没想到卢照水会提出要尽快离开云川的想法。
毕竟这个客栈是慕容青带他们来的,林中鹤提出对这个客栈的不信任,其中一层含义也有对慕容青不信任的意思在。
但卢照水没有质疑他,只是说:“好,事不宜迟,我们晚上就走。”
卢照水信林中鹤,也信慕容青,所以他认为,慕容青只是被蒙蔽了。
大毛勒住马,问她:“夫人,我们现在往哪走走?林子里各种气味太多了,小镜子只能分辨出是东向。”
东向一个松树林,一个光秃秃的林子。
二毛皱眉头,“大毛你傻吗?当然是松树林,松树林好藏人!”
佼狐夫人阻止了二毛的话,“不,走那片光秃秃的林子,卢照水眼下伤未痊愈,带路是林中鹤,林中鹤是个瞎子,走松树林这么密的地方不好听声辨位。”
“诶!”
她言辞调侃,毫无怜悯心,“我们不用着急,下了这片林子,在路口,小镜子就又能闻到卢照水身上的一身药味了。可怜那瞎子,没了眼睛又嗅不出味道,都不知道他旁边人身上一身药草味儿。”
林中鹤用内力压着自己的喘气声。
阿九来的那天,林中鹤看见了佼狐夫人对那个道人所赠的画展现出激动情绪的一幕。
他只是略微一试探,佼狐夫人便露出马脚来。
佼狐夫人与道人是认识的,甚至有可能是熟识。
恰到好处来救他们的五人,究竟是上天给他们俩人的恩赐还是另有深意的暗算?
陈水。
云川。
他和卢照水有千万条路可走。
可这些人却只堵了他们的两条路。
一是叶城之路。
死去的道人临死前要他们去叶城找段尽,他们以为是计,为避开叶城而没走原来的路。
二是陈水之路。
他们因为在陈水遭遇袭击出逃,却被人救到云川。
所以,这些人一开始想要他们去的地方就是云川。
云川这些所谓的救命恩人,极其有可能是与那道人一伙的。
比敌人更可怕的是未知。
林中鹤不知这是一盘多大的棋,而他和卢照水作为其中的棋子又该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但他即使发现这佼狐夫人的不对劲也想待卢照水痊愈后再慢慢盘算。
但是变数永远都在,他是在一个深夜发现自己的鼻子嗅不到气味的,他那晚在烧着炉子的房间里流了一身的冷汗,鼻子却嗅不到任何汗味。
他忍受着许久没有的万冰锥心之感摸到自己枕边的香囊,他深深嗅了一下,却像吸入寻常空气一般。
他嗅不到任何气味。
空气中的所有气味于他是一片空白。
他被下毒了。
一定是。
他恍惚间想起白天他含在嘴里未咽下的那碗端错的药,即使没喝下去,但到底还是在嘴里过了一遍。
但仅仅是这样,他就已经痛苦得快要晕厥过去。
衣衫都湿透了。
他在剧烈的颤抖中,忽然有些庆幸,庆幸他喂药的方式是先把药含进口中再渡给卢照水的,中间有过一段时间的缓冲,卢照水并未喝到那药,没有受到损伤。
同时他也不敢再去赌,他要离开云川这个地方。
林中鹤听到马蹄声时已经是深夜。
他那时与卢照水躺在一个土坡下,借着土坡遮挡自己和卢照水。
卢照水的头紧紧贴在林中鹤的胸口,他抬头,借着月光看林中鹤,林中鹤的面色并无波澜,和寻常差不多,但卢照水的耳边,却是林中鹤强劲的心跳声。
敲鼓一般。
卢照水的耳力并不如林中鹤,所以当林中鹤听到那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时,他还毫无察觉。
林中鹤松开卢照水,向前甩开扇子,借着气流飞出去几米远。
佼狐夫人见到他,挑衅地笑,“怎么?想假装这坡下只有你一个人?林中鹤,你闻不到吗?卢照水身上好大的药草味。”
她话音未落,卢照水已然从坡下贴着枯草地滑了出来,剑身亮出一道白光。
速度奇快地劈向佼狐夫人,只可惜,被一个同样使剑的人格挡住。
卢照水不可思议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震了震。
“好一对亡命的鸳鸯!”佼狐夫人拍手笑道,拍手声停下,她的脸变脸似的突然扭曲,“只不过,你们二人这辈子是做不成鸳鸯了!”
佼狐夫人将手伸向腰间,放在腰带上,把腰带取下,那腰带在她手中弹了弹,又迅速恢复剑的形状,竟然是一把蛇形软剑,“我去杀了那林中鹤!那卢照水就交给你们四人了!”
软剑使用起来似鞭,却比鞭子还要灵巧,佼狐夫人的手极巧,她使起软剑像是在玩蛇,软剑吐着信子朝着林中鹤袭来。
林中鹤旋身,扇子抖开又合起,试图夹住那频频袭来的“蛇”,在他的不懈努力与耐心之下,那软剑终于被他的扇子夹住。
他手腕翻转,那柄软剑被圈成几圈弓状,在月光下发着诡异的光,佼狐夫人被逼着向前靠近他,她狞笑着,在林中鹤的耳边轻声道:“你知道吧?卢照水的后腰处有颗红痣。”
林中鹤拧着眉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佼狐夫人似乎很满意他现在的样子,又继续道:“巧的很,隋朝的皇子顾晨景后腰上也有颗红痣,那红痣,还是我亲手刺的呢。”
佼狐夫人能感觉到,耳边之人的喘气声更粗了些,她反应很快,趁着林中鹤注意力转移的这一瞬,拧身拔出了软剑,那软剑划过林中鹤的手臂,在空中抖了三抖,又缠上了林中鹤的流云戏水扇。
林中鹤无暇顾及流血的手臂,抵挡了上去。
佼狐夫人计划得逞,哈哈大笑,她歪着脑袋,面作无辜状,眼里却闪烁着疯狂的光,在深夜月光的照耀下,像一个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怨妇,“林中鹤,你这样的反应,是不是已经知道你的父亲的身份了?”
“命运也真是弄人,怎么把你们这一对凑一起了呢?什么鸳鸯啊哈哈哈哈,你父亲可是害了他全族!”
林中鹤咬牙道:“够了!”
流云戏水扇尖锐的扇尖的刺划过软剑的刃,发出刺啦的一声。
“你想让卢照水死吗?他身体尚未养好,武功自然不如从前,如此剧烈活动,这是要留下隐疾的呀。我既然告诉你真相,你就应该知道我留他有用,不会害死他,我要害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而已。所以…停下来吧,不要再打了,卢照水坚持不住的。”
林中鹤的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慌张的神情可以掩盖,可剧烈的情绪起伏是掩盖不了的。
佼狐夫人侧头,冷笑了几声,对着那边围攻卢照水的四人喊道:“不必忌讳!刺伤也没事!”
大毛的铁锤于是毫无顾忌地抡向卢照水,卢照水身体尚未恢复,躲避不及,腰上被铁锤上的刺捅出几个洞来,他闷哼一声,鲜血自洞中喷涌而出。
佼狐夫人挑起唇角,再度看向林中鹤,“我只能保证他现在不死,因为他现在对我有利用价值,但是…他以后会不会像你一样,疾病缠身,痛苦不堪,这我就不知道了。”
林中鹤闭了闭眼,手松动了。
佼狐夫人微微一笑,她的剑成功地刺到了林中鹤,林中鹤倒在地下,等待死亡的到来。
“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好感人的爱情呢。”
她的眼神中充满着戾气,说着感动的话,手却毫无感情地刺了下去。
但她的手还是停在了半空。
卢照水。
他不顾四人武器的攻击,将剑作为阻挡旋了出去,自己独身一人,肉体凡胎地护住了林中鹤。
剑没有落下的一瞬间,卢照水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全是血的脸上只有眼睛还发亮,他言辞坚定,“你要杀他,就连我一起杀了。”
见佼狐夫人不动,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歪着头,吐出一口血,嘴边扬起一丝笑,又迎上佼狐夫人淡漠的目光,“怎么?不敢了?”
佼狐夫人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像天上清冷的月光,照得人心底冰凉,“你会后悔救他。”
卢照水护在林中鹤身上,缓缓道:“永远不会。”
作者有话说:
上次评论区有个姐妹猜中了,不过只猜中了一半~小噜的确是贵妃的儿子,只不过咱们庄主的母亲并不是公主,只是个长得和公主很像的可怜替身而已
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在68章有偷偷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