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片农田原本的作物数量就不多, 丰收之神觉得即便自己做了什么造成的影响也不算大。
这样，真的算是“害人”吗？
毕竟是头一回主观上做对人类不好的事，她还是十分忐忑的。
但是在没有合适的祈愿单子可接, 她估计就要无法维持自己的存在的。
比起某个不知名的人类，她这尊神明应该是更加重要一些的吧？
她过去帮助了那么多人，如果当初的那些人都死于饥饿, 现在的许多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按照这样算下来, 她做过的好事足以抵这一件坏事了。
即使是神明, 也不能给自己太多的心理负担。
这样一想, 丰收之神心里顿时觉得好受多了——让过去的自己替现在的自己将功补过，也未尝不可。
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样的先后顺序是否有些混乱, 反正本来也只是想以此来蒙蔽自己。
有些事情, 好像看不清、想不透就不存在了一样。
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 她即使成神后也没有改。
她只知道那片农田的拥有者不是自己的信徒, 因此她也没什么好对信徒愧疚的。
不过看过那人的联系方式后，她能获取到的信息, 基本也就只有这么些。
对于一个普通人类而言，这未免有些过于神秘了。
她看着已经成像的照片, 打算拿这个去跟召唤自己的人“交差”。
如今的丰收之神, 对祈愿已经是一种“有就不错”的态度了, 赚信仰值嘛，又不寒碜。
要是一味地端着神明的架子钻牛角尖, 那是当不长久的。
虽说她觉得自己成神是幸运不假，但她也想继续担任这个职务。
平日里与信徒和过去信徒的接触让她意识到, 人间的就业环境还没神界好。
在神界她好歹是有个编制的, 那也算是铁饭碗。
“那片田地上的作物不多，这样应该算是丰收了吧？”她有点儿担心信徒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好在对方并不在乎这些, 反倒是笑着表示自己很满意。
至于的信仰值数目，那自然是按照市场价来进行供奉。
不过几天后丰收之神查看自己账户时发现，这个单子收到的信仰值，比预期的高了两倍。
原本她还没有那么慌，等看到远超预期的收益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
但，事已至此，就算她是神明也无力回天了。
丰收之神十分好奇，那片田地的所有者和召唤自己的信徒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那几株连她都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作物，又到底是什么。
这次的祈愿，其实有着重重的谜团。
可她那时却在对信仰值的渴望中，放弃了深究。
现在想想，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几天后，丰收之神接到了一通来电。
其实这种人类的通讯设备她是不怎么用的，毕竟她还是人的时候，世界上尚未有此类发明。
但有时神职人员会通过这种方式向她汇报情况，于是她也就学着用了。
虽然是一通陌生来电，但是那串号码她很是熟悉。
因为那就是那天祈愿的信徒给她的那张名片上的内容，她对其印象深刻。
神明犹豫了片刻，还是在铃声完全结束前接通了电话。
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来电者，毕竟她算是“毁”了对方的农田。
揠苗助长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何况她是直接将植物的苗变成了作物成熟后的模样。
这在她过去的信徒眼中，绝对是值得称赞的、难得的神迹。
可是现在农人们并不需要这样的奇迹发生，他们只希望有的赚就好。
在通话中，丰收之神一言不发，只是听着对方说话。
对方果然没有感谢她，而是情绪激动地指责她的做法。
原来，此人并不是现在已经以农业为生的人，而是农学生。
她“催熟”的那些植物幼苗，其实是对方的作业。
而且从对方的话中可以得知，那并不只是普通的一次作业，只是她没太明白那是什么。
她原先的信徒大部分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在校大学生她基本没有接触过。
其实在早期的时候，那些培育高产作物的科学家也有信奉她的，但就个别的一两个人。
毕竟他们比起信仰神明，更崇尚科学，更相信自己亲手做出来的。
而且现在培育作物的大方向也不再是丰收，而是想要培育出更好的品种，以此改善人们的生活。
因此这个学生不是她的信徒，倒是能够想到的事。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会让一个农人的劳动成果卖不出高价而已，可是她没想到竟然会对一个学生的学业造成如此之大的打击。
这样一来，自己果真是作了恶。
即使是丰收之神，也无法挽回这样的结果。
她不知道祈愿的那个信徒和这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而且她也不能暴露信徒的信息。
因此她算是百口莫辩，好像是她故意要为难一个人类一样。
神明也有无法开口的时候，她说不出真相，只能保持沉默。
也许，现在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
有些内疚的神明，在人类失望地挂断电话后，罕见地反思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为了个神的利益做出损害个别人类的事，真的好吗？
她不明白，也有些不想去明白。
其实装糊涂是为了自己好，为了能让自己接受现有的“美好”生活。
之后又过了几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丰收之神也没有听到神职人员的汇报中，有不利于自己的舆论。
那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只有在查询账户的时候，她才能看到那单祈愿真正完成的证明。
她不是“贪财”的神明，她这样做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存在。
如果连自己这尊神都不复存在了，那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她不敢去想。
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只是牺牲了一个人的利益而已——她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她不认为自己是无用的神明，她还有着继续存在的理由。
至于理由具体是什么，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在新闻上看到了那个可能与自己通话过的学生，只是对方的现状明显更不好。
也是，哪怕说出去自己的作业是被神给毁了，也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还会受到嘲笑和指责，说大学生连编个谎话都不会。
身为始作俑者的她，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不敢发声的。
丰收之神这几年的名声本来就不算好，要是再出了这种幺蛾子，那她要想翻身就难了。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仅仅是一个人类学生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对自己良心的谴责，是一刻也没有消停过。
好吧，有些责任还是应该要承担的。
即使会因此失去更多，比她之前因此获得的更多，也要说出来。
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神职人员，也没有告诉当时许下愿望的信徒，只是自己找渠道爆料了出来。
事情被证实后，她受到了很多攻击，但是她觉得心里很放松。
那个人类的作业提交时间也顺利延期了，不会因为此次事件影响到更多。
出于愧疚，她还是给了那个人不少的补偿，也将自己曾经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
虽然这是落后于时代很多的经验，但要在学术研究上永远为时不晚。
那个学生得到了她的补偿后，也没有表示要再追究生命，毕竟自己的学业还能继续下去。
在大家都以为皆大欢喜的时候，那是祈愿的信徒却又蹦了出来。
“丰收之神！收了钱就是这样办事的吗？我供奉了那么多供品，可不是让你与对方和解的！”那个人气的连敬称都忘了用，直接与神对呛了起来。
神明自然不会容忍此人，有理有据地与对方争辩。
这件事现在已经铺在大众眼中了，那丰收之神的一言一行都是会被看到的。
于是她有意识地将那件事引到对方身上，告知人们这个真相。
人们得知事件的由来后，并没有指责那尊神明，而是攻击起了那个祈愿的信徒。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当看客们他们认为你作恶的时候，你只要表现出自己悔过的态度并做出补偿的行为，他们就会代替受害者原谅你。
而且要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又有一个更像是幕后主使的家伙出现，而且还表现得理直气壮，那才会是新的靶子。
丰收之神明白自己是耍了小聪明，但那也要有为其买账的人才行。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害了那个祈愿的信徒，有害人之心的人在提出愿望时，就要能够想到今天这个结果才是。
如果这个信徒连风险都不能承担，那又为什么要让她去承担那个风险？
她是被供奉、被信仰的神明没错，但不是信徒手中的武器。
如果想要靠神明的力量来抹清自己的嫌疑，但未免也太卑劣了。
这尊神明不要求自己的信徒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人，可起码不能躲在她的背后。
拿她挡刀，他们也配？
丰收之神看着所剩无几的信仰值，没有太多遗憾。
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那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