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队伍彻底消失后, 潜淆走到了那漫画家身边。
“不好意思，今天的签售活动已经结束喽，”那人看到了眼前的脸之后, 又改口道，“不过要是真的很想要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再签一份。”
“不必了, ”神明将经过信徒允许后拿来的同人小册子展示在对方面前, “这个, 你应该不陌生吧？”
那漫画家一愣, 不过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给强压下去了：“嗯，是我作品的二创本呢, 不过我没看过。”
“我不是想问你读后感, ”邪神的语气和跟信徒对话是截然不同, “我是想说, 你是不是对这些册子动过手脚。”
其实不必问的，毕竟他都清楚。
只是, 要想对方亲口道歉的话，那还是要让其先承认才行。
如果不是为了信徒, 他是不会多说这些的。
每多说一个字, 对他而言都是负担。
“啊？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那漫画家装起了糊涂。
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算是在场馆的监控录像中也是不留痕迹的，而且不会有人猜到是自己做的猜对。
这家伙, 怎么就如此笃定是自己干的呢？
难不成，这其实是一个侦探？
不对不对, 这里cos侦探的人或许有, 推理迷也或许有，但是货真价实的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所以, 这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搅进这件事里的？
算了，要不然就花点钱打发走吧，今天赚的够多了，也不差这一笔。
不过，被这样抓住心虚的点敲诈，是真的很不爽啊。
早知道下手就再干脆利落一些了，反正是不怎么样的同人本，一把火烧了也不可惜吧？
甚至还能烤个红薯呢，嘻嘻。
潜淆读完对方的内心所想之后，发现这人压根就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
那的确是非常过分的事，当时信徒眼中美瞳带来的星光都黯淡下去了。
对方没认出他这件事，他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那部漫画，画的不是他的“传人”吗？
而且画的还是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对方不可能不认识自己。
难道说，自己和自己的神像，其实样貌并不接近？
邪神都有点儿怀疑自己的长相了。
“我以为，你认得我。”他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有点儿诧异。
这是，自己会说的话？
好像被氛围影响到了，嗯，不过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啊？”对方仔细看了看，“扮邪神扮得还蛮像的，难不成是知名的coser？”
原来又是一个将他误认为是自己扮演者的人类。
话说回来，这漫画家不是自己的信徒。
画着有关自己的漫画，却不信仰自己，这确实是比较合理的。
毕竟大多数有信仰的人，是不敢拿自己的信仰去进行这些创作的。
通常只有那些并非信仰某尊神明的人，才会将某尊神明作为自己的创作素材。
不过这人的漫画读者中，看得出有不少都是自己的信徒。
在排队的时候，他甚至看到了较为熟悉的面容，应该是自己的神职人员。
他不会制止自己的信徒看这些漫画，也不打算跟作者谈谈版权问题，但是这个漫画家的人品，的确是不怎么样。
自己的信徒受到了伤害，这人难道就打算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吗？
太轻巧了，他那点儿钱，他不稀罕要。
“我是邪神，”他自报家门，“而这同人本，是我的信徒所作。我清楚，那些本子的封面是你划花的。现在，我希望你能自觉主动地向我的信徒道歉。”
说这么一长串话，可真不容易。
他舒了一口气，终于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
打了半天的腹稿，不知结果如何。
“你是说，你是真正的邪神？”那漫画家都呆了，“不是，你好端端的一尊神明，来管这种小事做什么？而且，而且你不觉得这本子确实不太行吗？你瞅瞅，这封面上的角色估计还是照着你的脸画的呢，这不是完全不像吗？你看着光影、这透视，连最基本的线条都处理不好，上色这么脏，人体这么差，这也好拿出来摆摊？”
天呐，现在的神，都这么不讲逻辑地跑过来护短吗？
这样的同人们能卖出去，那这个市场就毁了！
劣币驱逐良币，大致就是这种情况吧？
这神明难道是没有半点儿审美的吗？
再怎么看，也能看出这同人本单是封面就抵不上自己的漫画原作十分之一吧？
“这是凝聚了我信徒心血的作品，”潜淆缓缓道，“就算有再多瑕疵，那也是我信徒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你也应该是一点一点进步，才走到今天的。你在用这个笔名之前，就被退稿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如果不是当时的你一再坚持、一再努力，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所以，你又凭什么看不起正处于最开始的那个阶段的人？况且那人还是你的读者，是对你的作品喜爱到会去尝试创作的读者。”
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有几分不适，但是也顾不上这些了。
这人，应该是有听进去的吧？
“你，知道我的过去？”那漫画家颤抖着手，“不！你不应该说出来！你明白这是什么场合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可能都听到了吗？！”
自己，自己苦心经营的天才漫画家人设，竟是到此为止了吗？
不可以，不可能！
使用这个笔名的自己，就是十年难得一遇的漫画天才不是吗？
出道作就顺利出版且一举成为畅销书，系列作品累计销量破千万。
这才是自己吧！
至于被退稿的那家伙、不被赏识的那家伙、画技不成熟的那家伙，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那是自己抛弃的一部分，是自己已经打算不再想起的过往，居然在怎么重要的场合被揭露出来了！
只是因为自己划花了那些根本就无足轻重的本子吗？
自己可以赔的！造价多少，自己尽数赔了就是！
“这是账单，”潜淆一看到那句话，就将叫信徒写好的支出明细递给了对方，“你可以确认一下，确认无误就付账。”
那漫画家看着那一串数字，冷静了下来。
也是，对方是神明，会知道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是，自己就是不甘心啊。
明明熬到这一天是这么不易，可过去的不堪，还是事实。
那时候自己的漫画，是那么的幼稚。
这本同人本封面上画的不好的地方、画错了的地方，似乎也有自己曾经犯过的错。
初学者吗？
是了，自己也是从初学者走过来的。
只不过是现在的路太顺利了，走在平坦大道上的自己，就会忘记了最初踏上这条道路的坎坷呐。
“我会向你的信徒道歉的，”那漫画家低头道，“所以，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听到的人，应该不太多，而且邪神没有当场拿出证据，估计是不会被实锤。
可是只要对方想，肯定是拿得出证据的。
“我只负责我信徒的祈愿，”邪神算是答应对方了，“不会做多余的事。”
信徒的祈愿内容，只是得到应有的赔偿和道歉，又不是要对方真的身败名裂。
不过被爆料出曾经被多次退稿过，就算是“身败名裂”了吗？
他不理解人类的这一点，好像许多人类“塌房”的点都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而是“人设崩塌”。
对于这个漫画家而言，或许那就算是“人设崩塌”了。
“你的信徒，还要签名吗？”那漫画家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显示出自己诚意的东西能够拿去赔礼道歉，“我这边还有签绘板，可以签TO签，还可以配上相当华丽的签绘！”
“不需要了，”邪神想到信徒同伴排队时手中少的一份漫画，“我想，应该是不需要了。”
就算是对作品和角色多么热爱，在遇到这种事之后，自己的信徒估计是不会再想要和这个漫画家有什么联系了。
更别说是，将这人的签名摆放在家中。
带着那个漫画家回到信徒的摊位后，一直守着摊子的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邪神大人，真是太感谢您了！”信徒得到了原作者的道歉，也受到了相应金额的转账。
“不需要让那人公开道歉吗？”潜淆不明白为何信徒会拒绝他的这一提议，“以后说不定会有更多人与你有相同的遭遇。”
谁知道那漫画家会不会改了这毛病。
“嗯，我觉得，还是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信徒笑着说，“而且，那些同人本我都卖出去了，也没留下什么遗憾。至于对方所做的事，也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相信，之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真是天真。
潜淆不会去打破信徒的美好幻想，他觉得这也不完全是坏事。
能看到有希望的一面，本身就是希望所在。
如果眼前的未来都是悲观的，那也太可怕了。
信徒能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很好的。
算了，既然当事人都没这个需求，那他也就不方便插手了。
“邪神大人，这一份，是我特意留给你的。”见神明要将那本同人小册子递回来，信徒连忙摆摆手表示这算是供奉。
今天的邪神，也受到了不寻常的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