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信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潜淆在短短一瞬间猜测出了几种可能。
连那些人类编的神话里常见的“前世今生”，他都想到了。
以前他看过不少戏曲，都是演主角现世虽是人, 但前世曾为神，然后就又是一番爱恨情仇什么的。
八卦之神也讲过真实的“案例”，他也偶然听到过一两句, 有的比人类编出来的还要精彩。
实际情况的戏剧性, 许多都比戏剧本身都强。
他当时听了之后, 顿时不觉得人类都是在胡编乱造了。
明明有理有据, 那些事，仔细找都能找到原型的。
不过他也不认为是有人类未卜先知算到了这些, 而是世上有如此规则, 就有机会发生这种事。
毕竟这世界上的人有那么多, 神明也不少, 时间跨度再长一些，那就是万事皆有可能了。
想到这里, 他就更加期待信徒会说出什么来了。
“哦，可能是因为……”那名信徒笑着说, “我对很多人都说, 对方是我的‘最爱’吧。”
自己也不是在骗人, 只是自认为是个榴莲人。
那些人都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只是像榴莲一样有很多“尖”而已。
潜淆听完, 沉默了。
他就多余期待，自己的信徒有多奇怪, 他应该知道的。
就算是没猜对, 也要做好充足的心理预期，而不是直接被这一句话给说沉默了。
他本就不善交际, 现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名信徒看上去不像是认为自己有错的样子，他也是不能说对方有什么不对的。
那些话，只能对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做得不对的人说，在他的理解中，人类是听不进自己不认为正确之事的。
有不少人，说是想要寻求帮助，想要得到解答，可实际上只不过是想要得到认同罢了。
这种人他见过不少，这好像是大部分人会有的状态。
想要得到答案，但不想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或是与自己想法对立的答案。
他不太明白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也许是为了加强自己的信念。
得到赞同之后，就能更加坚定地走自己的路了吧？
不过，他觉得自己不需要那些“认同”。
就算全神界的神明都不支持他、不赞成他，他也不会改变自己、不会放弃去做自己。
这是他认为应该去做的事，而不是得到了认可才去做的事。
“爱神，是最懂得如何去爱的神明吗？”信徒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题邪神觉得自己还是会回答的：“不是。”
这两个字他说得很是斩钉截铁，好像他是经历了什么一样。
好吧，他就是经历了，那些帮爱神收拾的烂摊子就足以体现。
若是对方真的懂“爱”，就不会失去那么多信徒了。
为了赚取信仰值，祂接了很多在他看来不接为妙的单，售后却又当作烫手山芋抛到了他手上。
虽然他通过这种接近违规操作的方式也赚了不少，但还是觉得对方这样做不好。
让人类得到虚无的爱、如肥皂泡般一戳即破的爱，真的是好的吗？
他觉得不是，但爱神认为这没什么。
【人类渴望得到爱，得到自己所爱之人的爱，我这是在帮他们。】
可是，那些本不爱祂那些信徒的“信徒所爱之人”，得到的可不是什么帮助，而是伤害。
他们一开始会被迷惑，会被本不存在的“爱”操控，但是等到了清醒过来的那一天，就又是可怕的情形了。
潜淆之前见信徒的留言说过一些“身边的人好像受到了催眠，莫名其妙和原本一点儿交际也没有的、不怎么样的人在一起了”，就猜到可能是爱神的手笔。
那家伙做事几乎就是不考虑后果的，所以才会几次都让他出面去斩断情丝。
这种事做多了，他的口碑也就下降了。
毕竟有的人类可是相信“宁拆十座神殿，不毁一段爱情”的。
其实拆毁神殿要看你拆的是哪一尊神明的，如果是报复之神，那这辈子都别想好了。
不过要是选择了拆衰神的神殿，那祂多半也只会自认倒霉，不会对这样做的人类做出什么来。
他倒不是倡导人类要专挑“软柿子”捏，只是给出迫不得已时的小小建议罢了。
若是他的信徒遇上了“非拆十座神殿不可”的事时，他希望对方是能做出正确选择的。
有的时候，选择和取舍是可以决定人的一生的。
他不可能在信徒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做出建议，而且他也不是精通人类的每一件事。
邪神在人间的经验其实没有那么多，会的也不是那么多。
就像是此刻，他就不怎么能表达出“爱神的爱”和“爱神的爱情观”之内涵。
这太奇怪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自己的信徒讨论祂神。
而且还是那尊神明，那尊总是给他带来麻烦事的神。
不过那些信仰值他的确是拿了，人类都会说“拿人钱财，□□”，他自然也是拿了信仰值办事。
而且斩断情丝并无多少技术难度，就是承担信徒分手的压力有点儿大。
甚至有一些自来熟的爱神信徒会拜托他介绍一二，而他又哪有这种人脉？
别说是人类的相亲角开在何处了，他连自己的信徒都多少是有征婚交友需求的都不了解。
毕竟这也不是他一尊邪神需要了解的事。
他跟爱神替了一次之后，对方动作很是迅速地建了几个群聊，好让那些失恋信徒可以在同为爱神信徒的人群中寻觅新的恋人。
潜淆都有将其中一个人数为满的群推给自己这名信徒的冲动了，那些群爱神都是群主，也会在里面说话，看完之后说不定就幻灭了。
老实说，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让这样一尊神来掌管“爱”。
爱神眼中的“爱”仅有爱情，什么亲情友情在他那儿都得靠边站，实在是狭隘极了的“爱”。
“邪神大人，您就帮帮我吧，”那名信徒恳求道，“这真的是我毕生所愿了，如果做不到的话，我估计到下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也得不到真正的爱。”
潜淆认为，要是真的实现了对方的愿望，那才会不懂爱，更不会得到“真正的爱”。
他对爱神这尊同事的评价很低，是比对嫉妒之神的评价还要低的。
虽然自己都从这两尊同事哪儿赚到过信仰值，不过还是不一样的。
嫉妒之神，起码是无愧于自己的尊号的，祂一直将“嫉妒”贯彻到底，给人类一种“那尊神明都有可能崩设定，但嫉妒之神不会”的感觉。
他都能想象到，那家伙可能会嫉妒“在人类眼前崩设定”的神明，也想要崩坏一下。
但是，从产生那种想法开始，祂就仍是在“嫉妒”了，也就是固化了自己在人类眼中的形象。
这没什么不好的，而且要是对方付诸了实际行动，那就更能体现出“嫉妒”了。
这是自然流露出来的特质，是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人类的。
可是爱神，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是爱神。
祂有在爱吗？
祂的“爱”，正确吗？
其实潜淆也说不出，究竟何为“正确的爱”，可是他觉得爱神对爱的解读就是畸形的。
这是他的想法，哪怕无谁认同，也是他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的这名信徒，确实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爱神”，真的有“爱”谁的能力吗？
别说什么“神爱世人”，反正他是做不到。
不过这不代表他的同事也做不到，毕竟只对自己信徒好的神明不多，大多数神明对人类都是一视同仁的。
就像是梦境之神，祂不可能只让自己的信徒做梦，而让那些不信仰自己的人就无梦一觉到天亮。
如果是这样做的，那祂就不会有信徒的增长了。
毕竟没有做梦，人也就不需要弄清楚自己的“梦境”是什么，那些负责解梦的他的信徒，也基本可以转行了。
是的，梦境之神的许多信徒都是靠“梦”相关的事来吃饭的。
他们有解梦的，有制作捕梦网的，甚至还有凭梦中的事来进行创作的。
可是邪神的信徒，多半不是做着有关“邪”的工作。
爱神的信徒，倒是也有不少开婚介所的。
想到这里，他便问自己的信徒有没有和爱神的信徒接触过。
有些神明的信徒身上，就能感受到一些神明的相关特质。
不过也不一定准，就像是他的信徒中有不少中二病，可他并不见得自己是那样的。
他平时是会打打游戏，信徒供奉的漫画也会看，但他也不觉得那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主要是因为他是神明，而那些主角多为“被神选中的人”。
倒不是说他玩游戏完全没有代入感，只是他偶尔会跳出游戏，想到自己这样的神，要不就是主角的助力，要不就是最终的BOSS。
而漫画中也有这样的桥段，甚至有一部漫画里的神殿很像是自己的一座邪神殿。
他后来才知道，那原型的确是自己的神殿，因为漫画家本人就是供奉那套书的信徒。
潜淆是允许信徒的供品“夹带私货”的，而且那种程度的原型参考也算不上侵权。
今天的邪神，对自己的信徒也很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