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信徒的祈愿, 潜淆是会尽力去完成的。
眼前的这名信徒去年的供奉数额排在前十，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再虔诚不过的信徒。
可奈何此人就是爱好撒钱，不单单是对邪神, 比较知名的几尊上古大神都有收到这名信徒的大量供奉。
如果不是另几尊上古大神不允许自己的信徒信奉祂神，此人估计还会成为祂们的信徒，为祂们供奉令两界震惊的钱财。
潜淆看着眼前在神界都出了名的人类,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向他提出这个祈愿。
“你想体验一天‘一贫如洗’的生活？”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这名信徒。
只见对方穿金戴银服饰极尽奢华, 看上去就像不愿过苦日子的。
这个愿望算是“体验”, 确实不算是穷神的业务范围。
要是让祂来办这件事, 估计这名信徒的财运都得被彻底吸干。
而且愿意供奉穷神的富人多得很，也不差这一人。
“想, ”信徒点点头, 目光恳切, “真的想。”
其实这并非自己本愿, 但是约定了保密就是连对神明都不能透露分毫的。
邪神大人会读心，那就想都不能想那件事。
潜淆读到信徒仿佛打码了的内心想法, 觉得对方至少防范意识是强的。
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约定”，但是信徒既然想瞒着他, 那他也没什么好深究的。
人类有自己的秘密非常正常, 毫无保留的坦诚话语有时反倒是会令对方心生疑虑。
神明觉得自己不好把握这“一贫如洗”的度, 但好在自己信徒中较为贫穷的不在少数，因此也依葫芦画瓢施法将面前的信徒大变样。
“你看看, 是否满意？”他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了作为供品收到的镜子，将画着可爱卡通的一面朝向自己、镶有镜面的一面朝向信徒。
镜中人面容气色无太大变化, 顶多被装扮衬得憔悴了几分, 可身上的衣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饰品更是一件不剩。
上衣是洗旧了的单薄棉衣, 在这个天气穿不算很御寒，从缝补的痕迹可以看出原本的针脚不怎么样，像是流水线上下来的粗制滥造品。
下装是并非刻意做旧的发白牛仔裤，结实的布料倒是没什么破损的地方，不过看起来也算是廉价。
潜淆不确定这能不能称得上“一贫如洗”，应该是没有到那种程度的，但他也不会真让自己的信徒过上糟糕的日子。
即便那只是一天，他也会担心。
春季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万一信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病了怎么办？
这名信徒是知名的企业家和慈善家，要是出了事，那他这尊邪神绝对会被千夫所指。
而且就算不考虑影响，他的信徒的健康，他自然也是要尽量保障的。
哪怕只是这种程度，也足以令这名信徒感到新奇了。
此人所生活的地区数百年未经历过战争，因此家里累积了几个世纪的财富才能一代代传承并发展下来。
不曾经历过这种生活的信徒，单是换了一身衣装，就已是相当惊奇了。
“我觉得我穿着这身，还不错？”人类仔仔细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转了一个圈，“虽然和我想象中的有点儿差距，但还是谢过邪神大人了！”
潜淆想到那个“一天”，便道：“一日之内，我跟在你身边。”
他是知晓对方有这需求才主动提出的，不然绝对不会做这么麻烦的事。
“贴身看护”一名信徒可比实现一单祈愿难多了，方方面面都需要注意。
“那就辛苦邪神大人了！”信徒一口答应了下来。
自己没体会过没钱的滋味，一个人在外也不太方便，如果闹了笑话就不好了。
这毕竟只是体验，不能因此影响到自己的形象嘛。
有邪神大人在身边，也能放心些，首先这保密工作就得在做一做。
“您能让我的样貌发生些变化吗？”信徒十分委婉地问。
潜淆直白道：“你想易容？”
也是，以这名信徒的身份地位，穿成这样走在街上，估计股价都会产生不小的波动。
一次个人的体验祈愿，殃及他人就不好了。
走在合理的需求他自然会满足，这算作是此祈愿中的一环，不算额外的愿望。
就算对方不差还一次愿的钱财，他也不能多“敲”了信徒一笔。
做有职业道德的神明，赚应赚的钱，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之一。
若是神明为了谋取金钱不择手段，那人类的市场很容易就崩了。
不说别的技能，单单一个最不怎么耗神力的“读心”，就足够在信息差方面狠赚了。
只是大多数神明认为经商等方式会沾染上俗气，有损神明气质。
他不太理解神明究竟要有什么“气质”，也不认同那些建议禁止神明经商的观点。
邪神偶尔还会出售一些自己的手工制品，那可比神殿里开过光的纪念品强多了。
当然，这些商品都是混在神殿的商店中偷偷售出的，不然可能会被神约法庭处理。
这一块神约法庭要是想管，也不是不能管——即使潜淆觉得祂们管不着。
易完容后，他看着几乎没有任何记忆点的长相，十分满意。
只用一天的“日抛脸”捏成这样比较合适，而且跟平平无奇的衣着也更搭。
原本这名信徒的面向就是富贵的，就算是外表扮穷了也没多大作用。
现在面容一改变，就愈发接近对方想要的那种“一贫如洗”感了。
“你现在身无分文、居无定所，这一天你想怎么过？”他问了句信徒的日程安排。
他今天原先没有安排，大概就是专注这一单祈愿了。
“什么的没有吗？”信徒摸了摸浅极了的裤兜，“连手机都没有？”
这是此人未曾想到的——失去手机的生活是现在许多人无法想象的。
没了手机，那有很多事就做不了了，而且一些场所也无法出入。
在这名信徒的印象中，没带手机都是寸步难行了，更别说是压根没有手机。
“一贫如洗的人，是付不起话费和网费的，”邪神语重心长地说，“你既然选择了今天要体验这种生活，就要做好经历意想不到之事的准备。”
这只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的难点才多。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填饱肚子的问题。
神明是无需进食的，潜淆平日里也不会特意出门下馆子，光是信徒的供品他就快吃不完了。
因此他也不太清楚有那些地方是可以不花一分钱就能吃饱饭的。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信徒一听是自己懂得的事，自信一下子就散发出来了，“虽说咱们这儿数百年间无战乱之灾，但是寻常的天灾还是有的，而我们家从两百年前就开始在收成不好的灾年开仓施粥，延续至今。”
“所以，你还是打算去吃家里的饭？”潜淆不太赞同地看向对方。
这和没有体验生活，似乎差别不大，只是饮食的内容发生了变化而已。
这就像是一个平时在家里自己做饭的人，有一天犯懒不炒菜只简单煮了一碗清汤面一样，本质上的生活是没有改变的。
那完全就不需要“体验”，说是去视察都能喝上一碗。
“那您说，我该怎么做呢？”信徒虚心求教。
邪神大人是特别厉害的神明，信徒中也有真正称得上“一贫如洗”的人，应该对这方面很是精通吧？
潜淆见信徒对自己的期待值有那么高，也不好说出其实自己不会出门觅食这种话了。
信徒现在需要的事帮助，是有谁为其指明一条明路，要是谁都没有的话，那便只有自己这尊邪神了。
他不确定自己的建议对信徒有效，不过这些事还是要试一试的。
“你去看看路边的餐馆，网上说有一些餐馆会有爱心餐，你今天吃完明天补上就是了。”他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讨论，似乎那样的餐馆不是多罕见，在这座城市估计能找到。
那些爱心餐一般是接济一时有困难的人的，用过餐的人通常也会在有付款能力后补上自己那一餐的钱，总之不是吃“霸王餐”的行为。
信徒觉得这主意好：“别说一份，补一千份都成！”
反正自己有钱，又常资助吃不饱饭的儿童午餐什么的，遇到那样的好心店家肯定是要付上一大笔钱以示鼓励的。
好心人有好报，这个社会上的善意才会更多嘛。
自己一直以来做慈善，除了得到一点儿减免税额的优惠，就是想让更多人进入这善心的传递中。
一人一神走过了半条街，也没有看到一家那样的餐馆。
“会不会是为了不让用餐的人尴尬，店家将那些‘暗语’写到隐秘的位置去了？”这名信徒也是看过相关信息的，越想越觉着有可能。
这座城市这么大，平日里对自己笑脸相迎的人也多，那好心人肯定是找得到的。
只是他们可能不会将自己要做善事写在明显的地方，那样不就太刻意了吗？
一定是这样的，只是自己不够仔细，再找找，总会有的。
潜淆看着信徒努力的背影，认为自己或许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今天的邪神，也在观察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