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信徒刚说出口的祈愿, 潜淆觉得有几分为难。
“邪神大人，年关将至，我希望自己能不空着手回家！”那名信徒是这样说的。
要是换了一尊不多做理解的神明听了, 说不准会回上一句“那就带上行李啊”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人家信徒的“不空着手”，能是这么浅显的意思吗？
显然不会是，而是更深层次的表达。
例如, 想要给家里人带些东西回去, 好过个好年。
邪神知道, 这在某些信徒的家乡被称作“置办年货”。
不过他也仅限于“知道”而已, 并没有真的体验过。
况且，这种要花钱购物的愿望, 不应该交给财神祂们吗？
有那么多尊财神你不拜不请, 偏偏召唤一尊与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邪神来处理, 这合适吗？
他不明白这名信徒是怎么想的, 于是就将自己的想法简单概况了一下，说给了对方听。
“财神……”那名信徒看上去有些许困惑, “可我不是想求财啊，只要能带点儿吃的回去就行！”
好嘛, 虽然缩小了祈愿的范围, 但核心仍旧是不便。
不是, 人间的食物在通常情况下难道不是要花钱买的吗？
神明表示对此很是费解。
难道要他去给对方凭空变出些年货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相比较，还是求财神更靠谱些。
毕竟有钱了, 就可以消费，就可以去置办年货, 就可以不空着手回家过年。
道理就是这么浅显, 可信徒好像不愿意听。
“不，不！我不要用钱买来的东西！”这名信徒的精神状态很是令神担忧。
潜淆看着这名像是突然发病了的信徒, 不知要如何再劝。
不过照这个样子来看，劝大概是劝不动了。
他试着引导对方的思路：“不想用钱买，那可以自己去种菜。”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是没办法，此信徒的祈愿又被提高了一个难度，令他不好出手。
但人类有句俗话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不定，这名信徒想要的，就是自己亲手栽培的蔬菜，被端上年夜饭的餐桌呢？
感觉非常合情合理，也符合一些人对食物的追求以及对心意的看重。
在其他人都订购好了食材、甚至是准备了预制菜的时候，拿出自己种、自己摘的新鲜蔬菜，是多么……
累的一件事。
不是，大过年的还要下地采摘，似乎是有一点儿不靠谱。
有的人家计划着请哪位厨师的时候，这名信徒可能还在催促着菜苗快快成熟。
这一对比，更显辛酸了。
邪神没有人类家庭过年的经验，那一晚上来排长队烧头香的信徒实在是太多了，他还要去给他们赐福呢。
再加上那个“跨年仪式”，更使得他要在零点钟声响起前迅速转场，也是相当忙碌的。
总之，他祝愿每一名信徒都能够过个好年，可并不代表着就要实现每一个跟过年有关的奇怪祈愿。
像是“让邻居过不成年”这样的祈愿也是有的，又如“想和暗恋对象一起回家过年”这种祈愿更是不少，
若是他一桩桩、一件件都满足了过去，那这个世界可就乱套了。
估计，没有一个人能称心如意地过上一个好年。
为了防止产生这样的后果，在实现信徒愿望之初，他就要先考虑到整个祈愿的利弊与否。
要是仅仅是涉及祈愿者个人的愿望也就罢了，如果牵扯到了他人，那他还是要去征求一下他人意见的。
当然，去之前会先告知信徒，再由信徒决定是否趁早撤回祈愿。
有的信徒，是不敢让自己的这种愿望被当事人知晓的，只好撤回了祈愿，怀着一丝丝愿望不得实现遗憾和一丝丝幸好回头是岸的庆幸离开。
而一小部分勇敢的信徒，则是表示征求意见便征求去吧，反正这是自己的夙愿了！
潜淆没想到他们会用上“夙愿”这么沉重的词，就为过一个年，至于吗？
不过后来他发现，在某些情况下，倒是还算好理解的。
有几名信徒顺利和暗恋对象开诚布公地谈了谈，最后真正走到一起，并携手去见家长了。
邪神看到这些结局，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无意间帮了爱神的忙？
而且，长辈说“过年带个对象回来”，这些人真就要过年了才做打算啊？
明明就是双向暗恋，早干什么去了。
而一些想让别人过不好年的愿望……当然是没有得到允许的。
正常人都不希望自己平白无故被诅咒吧？
只是，那些人里面，也的确存在这一些在一年里给自己信徒添了不少麻烦的烦人邻居。
虽说令人彻底过不成年是不太好，但是令对方过的不是那么顺心倒是可以做到的。
在把握了分寸的前提下，潜淆按照信徒们新修改的愿望，或是暂时调慢了邻居家的网速，或是使对方前三次点不着放鞭炮的火，总之各有各的把戏。
就这样，一尊邪神却成为了年前很是受欢迎的神明，各不相同的祈愿多到连神明瞧见了都眼花。
而这次要置办年货的祈愿，倒是他此前未遇到过的新愿望。
“邪神大人，我不会种菜的，”那名信徒摆摆手，拒绝了这一建议，“再说了，种菜也是要花钱的——种子、肥料哪一个不需要用钱来买？更何况，我连浇水的水费都不舍得出……”
原来只是单纯的抠门吗？
只是这个样子的话，反而是比一些特殊原因好理解多了。
“不花钱就可以置办年货的方式，现在可是很少见了。”邪神非常认真地说。
信徒也特别认真地回道：“我也是想尽了办法还是想不出半个可行的点子，才请您来的。”
这绝对不是一次玩笑般的召唤，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难得过一次年，该花的钱还是花一点儿吧，消费后或许会更有挣钱的动力。”邪神温柔地说道。
可惜信徒对此并不买账：“才不是，年每一年都过，完全说不上‘难得’！而且，我连钱都懒得去挣，还是尽量节省一些好了！”
不不，那和“节省”大概有偏差了，说是“扣”“吝啬”之类的会更贴切吧。
况且，懒得去挣钱的话，找邪神更是不合理吧。
想要获取不义之财的家伙，都知道要请财神比较有概率成功。
“你不是邪神吗？”见半天没个准话，那人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了，语气和态度都一落千丈“那就拿出些邪路子来给我搞些年货啊！”
“邪神也不是什么祈愿都会接的，”潜淆查看了一下这名信徒的基本资料，“信仰年份有九年之多，但是供品金额却不足十块。”
那人龇牙咧嘴道：“那又如何！”
邪神接着说：“好吧，那就算是一年一块，也是没有达标，因为供奉的金额是——这一栏是空白的，你压根就没有供奉过我。”
信徒籍是无需信徒交工本费就可以领到的。
有这么一名信徒，他甚至＝还亏了工本费。
还有，刚才在这边跟对方进行无意义的掰扯，白费了他多少时间？
本来年底就忙得不行了，还要来这么一遭，真是有够受的。
当神明，有时就是如此不易。
“好了，要是识相的话就离开吧，”潜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能赚上点儿信仰值呢，完全就是白搭，“这单祈愿我是不会接的，你还是另请高明为好——财神们就是不错的选择，选哪一尊都不亏。”
他今天帮着祂们“推销”了几回啊？
要是有机会，真该去收些广告费。
“邪神不应该抛下信徒不顾的吧！”那人着急地大吼了一声。
飘在空中准备离去的黑雾停顿了一下：“能让你猜得透的话，又怎能称得上‘邪’？”
说罢，便飘去了。
人类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神明，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只是吼叫声的内容，却渐渐是神明听不清的了。
年底了，遇到的奇人怪事还真是多。
回到家中的邪神，拿起了刚充好电的游戏机，打算先娱乐一会儿。
虽然年底是忙得不行，但忙里偷闲也是一种生活乐趣。
如果都是纯粹的忙碌，那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就算是神明，也可以有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吧？
在不耽误信徒的前提下，玩玩游戏，实在是无伤大雅。
邪神一边这样想，一边打开了一款游戏。
最近他发现了一款单机游戏有点儿意思，便玩得多了些，今天回来也是主要玩这款游戏。
单机游戏就不用担心网络不佳和难以匹配的苦恼了，可以说是对心情也有了保障。
就是这游戏的体量不大，大概最多再玩两回，就可以玩通关了。
也不知道，在这款游戏通关之后，还能玩些什么。
最近信徒的供奉也是以年货为主了，感觉那些东西多得他能吃到千百年后。
不过那也是信徒的心意，还是不好浪费了，尽力吃就是。
神明又不像人类会积食，多吃也无妨。
在愉快的游戏时间过后，他就先在年前消灭了一批年糖年饼。
现在的年糖，都开始做无蔗糖的代糖产品了吗？
还真是与时俱进。
今天的邪神，也不太懂得人类的年货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