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淆在寻找双魂之神前, 自然问过甲乙信徒的意愿。
他们是同意让那尊素未谋面的神明接手自己的祈愿的——起码信徒甲是愿意的。
而信徒乙只是笑着说：“他愿，我就愿。”
这人看起来像是全心信任着眼前的神明，但是邪神总觉得对方的目的没有那么单纯。
那不是一种对自己体内另一个灵魂的“纵容”。
反观信徒甲, 他的回应一如既往：“啊？果然你做不到这件事，真是有够废的神明……如果那个什么神能做到的话，交给那神当然可以, 我只注重结果。”
既然他们已经接受了由祂神接手, 那么应该不会酿成“那种”后果。
但是神界的动荡令潜淆留下了一丁点儿的阴影, 毕竟他接那些本该是祂神处理的祈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的信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万一被那些神明的信徒发现了……
那件事的后续发展越发严重, 许多神明的信徒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彼时人间还未建立起森严的法律, 民间的“宗教审判”也在此背景下愈演愈烈。
邪神, 向来是某些人眼里的“万恶之源”，即便他与这场混战的根源毫无关系, 他的神殿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
一开始只是人们心怀不满，后来渐渐演变成了不同信徒间的言语冲突, 后来竟如同最初闹事的那名信徒一般砸起了神殿。
这种恶劣事件对不信教的人也不是毫无影响的, 他们的正常生活同样被那些极端的信徒搅得一塌糊涂。
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都有信神的可能。
作为无神论者的你，或许不知道信仰的力量之强大, 那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一些内心以奄奄一息的人活在世间最后的希望。
但是, 这一份希望被另一些信奉祂神的信徒击碎了。
于是, 那些无神论者见识到了信仰的力量之可怕。
一些内心只余信仰别无他物的人，在心中的信仰被谁“伤害”的时候, 会做出极其恐怖的事。
他们除了信仰之外，再无其他的观念，没有道德和法制意识，只有追随神明的心。
那样便和那些恶魔的追随者差别不大了。
潜淆不愿看到自己的信徒也变成那样，所以他耗费了当时几乎所有的神力为信徒们定了心。
因此，他在那次“混战”中算是损失惨重，虽然他相信信仰值也会“千金散尽还复来”，但是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恢复到事发前的水平。
“我们已商量好，您可以带我们去见信徒本人了。”双魂之神中的一魂对潜淆使用了敬称，这令邪神有几分意外。
以他的资历，大部分神明理当这般敬重他，可事实却与之相反。
如今听到了这么一声从前只会在人类口中说出的敬称，居然让他有点儿感动。
他不明白自己感动的点是什么。
或许是被尊重吧。
自己在神界，似乎很少得到过尊重。
神约法庭不会这样做，“祂们”也不会这样做。
就算是一座小山的山神，都能不打一声招呼地拉住他、驱逐他。
他只有在信徒那里体会过“被需要”的感觉。
被需要，才会被尊重。
这是他的理解。
很快，潜淆便带着双魂之神来到了甲乙信徒身边。
他们被暂时安置在邪神殿里，主要是为了不在祂神面前过多暴露个人信息。
直接让一尊不算熟悉的神明去他们的住址，感觉不是很安全。
潜淆总是为信徒考虑很多，但对自己的事就没有特别上心了。
要不然外界对他的离谱评价和谣传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澄清。
他在乎信徒远胜于自身。
双魂之神仔细观察了一下甲乙信徒的状态，通过神力感知到了这两个灵魂是如何在同一具躯体里共存的。
即便同是一体双魂之人。也会有不同的共存方式，这是难以人为改变的。
但是，神可以。
“你们的灵魂原先分时段掌控躯体主导权，”双魂之神伸手一点人类的眉心，道，“现下，我们为你们施术，你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交替发声和动作。切记，不要争抢，有序进行便可。”
信徒甲首先夺得“话语权”：“我！当然得是我先说了！”
他好像是想证明什么，比如，自己胜过信徒乙、自己有身体的优先权。
轮到信徒乙的时候，他只是露出了堪称“宠溺”的笑意，说：“是，当然是你啦。”
不对劲。
潜淆看着甲乙信徒的相处，觉得十分奇怪。
他此前未见过这两个灵魂的相处模式，在他眼中，这两个灵魂同时出现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异的事情。
可他毕竟是尊神明，多么奇诡的事和人都见识过，一体双魂之人在那些怪人中已经算是正常无比了。
他们不过是比常人多了一个灵魂罢了，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不过，灵魂自身的异常是无法改变的。
他就认为，信徒乙的灵魂不太“正常”。
邪神看着眼里带笑的那人，却感受不到对方能导致“笑”的情绪。
信徒乙摆出了一个表示心情的表情，可他的内心的情绪却没有流露。
这令邪神都感觉邪门了。
信徒乙的能力太强，又来路不明，实在是防不胜防。
他是不想怀疑自己的信徒的，但是他还要保护其他信徒。
这个“其他信徒”，其实指的就是信徒甲。
专指信徒甲。
潜淆不确定信徒乙对信徒甲是否有敌意。
看起来更像是“爱意”的敌意。
邪神对这种复杂的人类情感并不理解，不过在关系到了自己信徒的时候，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俩的愿望是啥？”双魂之神盯着人类问，“咱们实现过不少与一体双魂有关的心愿，除了找个新身体以外的成功率都挺高的。”
信徒甲昂头道：“我要成神！”
“呼啊，这可真是个不得了的愿望！”双魂之神倒吸一口凉气，“咱们以前还没听过这么有志向的愿望呢！邪神的信徒就是不同凡响啊！”
“过奖。”潜淆不知该如何回应，但是看着祂看向自己的真诚的目光，还是不忍心完全没有反应。
毕竟是间接夸自己的好话，放着不管也失了礼数。
往常的邪神可不会去在意什么“礼数”，但这尊神明对他的尊重令他觉得对方是个好相处的。
况且现在自己有求于祂，那更是再不爱说话也要多说上两句。
双魂之神又问道：“那么‘你’的愿望呢？放心，我们不会对愿望的本身做出过多评价的。”
邪神听到了这一句，觉得双魂之神本身也蛮矛盾的。
一魂刚给出了超高的评价，另一魂却说不会进行评价。
这句话会有人相信吗？
显然，信徒乙信了。
至少，他表现出了“信”的模样。
“那，我的愿望……”他含笑看着邪神，“就是，让‘他’不能飞升为神。”
说完心愿之后，他故意露出了不安和惊讶的神态：“哎呀，这就不成了‘背道而驰’的祈愿了？要怎么实现嘛……”
他的笑意瞬间被信徒甲的愤怒所占据：“你凭什么阻止我成神！”
“一起，堕魔吧。”信徒乙说出了令两尊神明骤然一惊的的话。
社恐看到这样的信徒，选择了暂时闭麦。
他的信徒，在他和祂神面前直言要堕魔，这绝对会成为新的攻击他的“要点”的。
他先前便察觉到了信徒乙的不对之处，但又无法确认，当下明白了些许却很难相信。
具有天赋的人类，无论是想封神还是堕魔都是事半功倍的。
这就要看个人的选择了，不过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选神而不是魔。
信徒甲想成神，可信徒乙想同他堕魔。
“那个，堕魔不太好吧？是吧是吧？可咱们是神，也不清楚恶魔是个啥状况，建议的确是提不出多少。”双魂之神有点儿慌了，祂知晓了邪神信徒的一个“大秘密”，应该没事吧？
估计不会没事吧……
“堕魔之后，能获得幸福吗？”信徒乙看着“自己”喃喃道，“我希望，能在‘地下’获得幸福。”
他好不容易才从“底下”爬了上来，他虽想离开“底下”，但也想要回到“地下”。
在他“死亡”的那些年，从未感受到“幸福”呢。
“他”能够感受到吗？
“他”能够明白吗？
即便是那般阴冷潮湿黑暗的地方，也会拥有“幸福”的吧。
恶魔都是生活在那里的不是吗？
那等他也成为了恶魔，大概也能适应了吧。
潜淆听清了信徒乙的话，却没听懂。
什么“地下”？
又谈何“幸福”？
他看向了双魂之神，在对方的眼中得到了同样的茫然。
这个“人类”，成功地让两尊神明都懵了。
“啊，咱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是为了幸福才决定堕魔的人。”双魂之神两眼放光，“这实在是太酷了！”
诶？！
邪神的视线顿时转移到祂身上，这话合理吗？
神明的信徒，说出了自己想堕魔之后，竟然被祂神夸“酷”了？
这根本不像是正常的场景啊！
某社恐说不出什么破坏这些诡异又和谐气氛的话，只是站在一旁，假装自己是尊局外神。
嗯，这件事已经交付给双魂之神了，和他关系不大。
今天的邪神，也不理解信徒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