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信徒召唤出来时, 潜淆很意外地看到了不知为何出现于此的身影。
那是他正打算实现了信徒的愿望就去找的幻术之神，对方站在他的信徒身边，对他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
社恐没有和同事寒暄什么, 只是按照惯例问了信徒的祈求。
“好啦好啦，”幻术之神走上前来，挡在了邪神和其信徒之间, “是我拜托你的信徒将你召唤出来的, 你要问就问我吧。”
说着, 祂又展露出了具有迷惑性的笑容。
邪神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你利用我的信徒？”
他可不管幻术之神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绕这个圈子, 他只在乎自己的信徒是不是被胁迫的。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幻术之神的依旧没有收起笑, “各取所需、对, 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祂作为神明无法通过画法阵召唤到邪神, 能找到一个愿意帮祂的邪神信徒也是费了些工夫的。
自己可是允诺了那个人类不少好处, 邪神应该为信徒感到赚了才对。
不过嘛……这邪神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护信徒。
潜淆看着用笑意掩盖住了什么情绪的幻术之神，觉得对方很可能是个骗子。
这跟人们和祂们对他邪神之名先入为主的观念不一样, 他可是真实遭遇了幻梦，而眼前这尊神明便是头号嫌疑神。
“幻梦？”他抛出了这个关键词, 借此观察对方的反应。
没想到, 幻术之神却是直接承认了：“是我做的。”
果真是祂的手笔。
邪神见对方没有遮掩的意思, 也产生了几分好奇。
他还想，再问仔细一些, 好知道那一系列的梦境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不擅长开启话题的社恐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心想要是迈不过这个坎的话就算了。
可幻术之神就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祂看了看邪神的模样, 便明白了对方是想向他了解幻梦。
“先送你的信徒离开，咱们再好好聊聊。”和邪神称不上熟的祂却使用了比较亲近的语气。
潜淆不太适应这种过近的距离感, 不过念在这件事的具体原因还是要从对方口中得知，他就接受了。
用神力画了一个传送阵以确保将信徒安全送至家中后，邪神仍是看着幻术之神不语，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那幻梦估计没选错，你和他可真像，”幻术之神故作苦恼地说，“都是不爱说话的，这叫我这么讲才好呢？自言自语多没味啊。”
“回应。”邪神冷不丁地冒出这两个字，令对方愣了一愣。
幻术之神又笑了，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好笑的地方：“嗯，还算有趣吧，这也能充当是对我的回应了，不错不错。”
祂在工作之余追寻着世间的各种幻术，也曾隐藏身份与人类幻术大师切磋过，但是幻梦这个领域还是头次涉及。
“梦境之神有一次跟我喝酒，我那些酒里可都是掺了幻咒的，就算是酒神来了也得醉。”他得意地说着看似不相干的话。
潜淆倒是听出来了前因：“祂说的我？”
“是，”幻术之神没有隐瞒，“祂喝得晕乎，什么都说，其中最使我在意的一条，就说你的梦境是祂见过最接近现实的。”
自己追求幻术，但幻术的巅峰绝对不是什么魔幻的场面，而是完全的“真实”。
因此，祂对梦境之神所说的邪神梦境极有兴趣，并打算在此基础上钻研幻梦。
祂对世上的一切幻术都非常痴迷，先前没有触及幻梦也是并无良好的样本可供参考，这回可算是撞上大运了。
听完了对方的讲述之后，潜淆明白过来了。
被利用的不是他的信徒，而是他自己。
“放心放心，”幻术之神原想拍拍对方的肩膀，却被躲了过去，也不尴尬地顺势垂下了手说，“我虽说是幻梦初学者，但好歹也是与之相关的神明，目前的水平不会伤害到你的。”
邪神一脸嫌弃地看着祂，好像在说“你看我像是在担心这个吗”。
幻术之神看出了些什么，便改口说：“嗯，这次的幻梦成功施展了，也是多亏了邪神你的鼎力相助啊，这笔信仰值，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请收下吧。”
查看了转账数目的潜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
这还差不多，做一系列的梦可称不上是休闲放松，这些信仰值他应该拿。
被封印的时候收入本就不多，要是放跑了这一笔信仰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账呢。
他自认为算是务实的神，况且这样做在神约法庭看来也不算违规。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笔不菲的报酬，
“你刚才说，我和‘他’像？”他重新注意到了某个重点。
“小谁，”幻术之神也不卖关子，点出了对方在幻梦中的角色，“我一开始就感觉你和这个人类有些共同之处。”
潜淆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道：“他是真实存在的吗？”
幻术之神对他的问题似乎都是有问必答，这一点增加了社恐主动发问的信心。
“幻术是不定之术，连我也无法保证所呈现幻象的来源和归宿，”祂解释道，“小谁可能来自另一个世界，又或者只是一个投影。”
邪神评价道：“学艺不精。”
被质疑了专业性的幻术之神没有反驳，只是又换上了一种笑。
不喜欢和谁打交道的某社恐，对于这些算作社交辞令的笑并无什么研究，读不出其中意味。
但是，和幻术之神的沟通较为顺利，他便不再多说，带着刚到手的信仰值离开了。
“嗯，真是无情呢，”幻术之神看着化作黑雾离去的同僚，收起了脸上的所有笑意，“这一点，也跟传闻中一样。”
＊
在封印结界以外的地方，其实潜淆没有那么容易做梦。
或者说，没有会令他太过在意的梦。
小谁的前半生是他做过的梦里，除了一些得到应验的预知梦之外，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梦境了。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就好像你就知道小谁确有其人，而自己在梦中所经历的，就是对方的过去的生活。
他不清楚这种感受是真是假，毕竟幻术之神承认了这是由祂引导的幻梦。
幻梦本身就不是一种自然产生的梦，大概和那种窥见已定事实的预知梦说法不相关。
连梦境之神都很久没有亲身做梦的经历了，也难怪幻术之神会拿他当小白鼠。
神明不能随心所欲地将人类视作试验品，但是折腾同事这种事却是容许的。
邪神不理解神约法庭的规矩都多成那样了，这么还是挑不出几条合理的。
好在这一回幻术之神仅仅是想练习一下幻梦的形成和塑造而已，要是有谁要研究什么致命的杀伤性武器，那也可以在同事身上测试了？
即便神明的生命力顽强，也不能拿去这样造吧。
潜淆躺在自己人间家中的床上，这张床是商场打折时买的，不比神界的云床软，没有结界的石坛冰，但是还是能使他放松。
他认为，神明也是需要休息的。
那些过劳死飞升的同事们，肯定不是为了工作制变成007才来神界任职的。
封神，是为了继续加班加点吃工作的苦吗？
显然不是吧。
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打算睡上一觉的邪神，觉着有没有梦不重要，好的睡眠质量是要按睡醒时的状态评定的。
自己身为神明，躯体不会有疲惫感，但是精神层面仍有倦意。
睡觉，就是为了缓解疲劳的，他又不是想要活在梦里，哪管什么小谁大谁的，别太纠结于此，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容易失眠。
受无数人信奉的神明，在这个夜晚如同普通人一般睡去，没有奇诡的梦境，只有此间的平静。
＊
潜淆遇到了一个比较棘手的祈愿。
虽然这种祈愿他遇到过不知多少次了，可阵仗这么大的还是头一回见。
“你们说，要毁灭世界？”由于邪□□号使然，他的信徒中总有些愤世嫉俗的人和不同年龄段的中二病患者。
眼前这乌泱泱的一片人，说不好就是某个大龄中二病团体。
“毁灭世界”倒不是他这问句的重点，关键是“们”。
想要毁灭世界的信徒多了去了，但是整齐划一地排列成方阵在他面前喊出祈愿的，此前还真是闻所未闻。
早在千百年间习惯了“大场面”的邪神，这时候也有些绷不住了。
这里不算事什么常规意义上的荒郊野岭，会不会有人举报他聚众传教啊？
没错，即便是神明本尊，在非宗教场所传教也是触犯了相关条例的。
这不仅是神约法庭的规矩，人间也有相应的法律法规。
邪神看着那些信徒，心中暗道不好。
要是他们许的愿望是让世界和平便罢了，偏偏是“毁灭世界”这种要是传出去自己多半又要被罚的妄念，实在是对他的一种折磨啊。
同样的内容，一名信徒单独向他祈愿，他就说两句劝退一下便结了，现在来这么多信徒，差不多就是把他架那儿了。
他作为神明，他该怎么办？
总不能就地开一个讲座，告诉信徒们这样的愿望根本就是不合常理不被允许的吧？
今天的邪神，也相当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