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醇香楼。
“祝清就托付给掌柜了。”
许曲江瞧眼前的少年举止乖巧,虽然害羞内向但并不怯场,也就放下心来。
听说是问荇介绍来的孩子,有几个厨子也放下手头地活,好奇地来观望。
“认得调料吗?”
“认得,常用的都认得!”祝清用力点头。
有个面容和蔼的厨子同祝清浅浅聊了几句,惊讶地发觉祝清对做饭居然有还有些心得,至少比九成九同龄的孩子都讲究。
本以为是掌柜卖问荇人情,现在来看,这个小哥儿保不准真是个宝。
许曲江和祝澈也算是认识,向惴惴不安的祝澈保证道:“你放心,祝清在这不会受委屈,我会看住那群咋咋呼呼的小伙。”
问来年小心翼翼挪着步子上前,将块糖塞在祝清手里,露出甜甜的笑:“祝清哥哥,吃糖。”
她当然还记得祝清,也是个很好的小哥哥。
祝清又惊又喜:“长丁长这么高啦?”
“我现在叫来年。”问来年一本正经背过手,“不叫阿丁。”
“好,是我记错了,来年。”
见着问来年气色很好,他对接下来在醇香楼度过的日子又有了信心。
祝澈也瞧见醇香楼里伙计们个个精神抖擞热情好客,而且给祝清的单间虽然很小,但胜在整洁干净,周围也没住伙计,略微放了些心。
几人被许掌柜留下吃了顿午饭,吃得是糖醋排骨和白灼菜心。
祝清尝了几口菜心,面露惊喜,小声同祝澈感叹:“哥,真好吃。”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饭还过得去,但和真正的厨子比起来,果然是差得远。
菜心摆得好看,瞧着也很清淡,滋味却丝毫不寡。
“好吃吧?”
端着芙蓉蔬菜汤进来的小厨子得意道:“白灼唐菜心也算我们家招牌,你要是好好学,也能学成这样。”
“嗯!”祝清用力点头。
依照之前和问荇还有许曲江的约定,祝澈要陪着祝清在醇香楼里待三日。
吃过饭后,问荇同兄弟二人告辞,独自回到禾宁村。
刚到家附近,他就看见拐角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长生抬起头,正好同柳连鹊四目相对。
“你可算回来了。”
长生端着茶碗,看起来颇为可怜。见到问荇,冲问荇招手示意。
他是小半个时辰前来的,敲问荇家的门许久没反应,本以为问荇不在家,柳连鹊在休息。
又不能直接闯进去,现在这宅子里有哥儿,他只能老实在不起眼的拐角处等问荇。
可柳连鹊其实醒着。
长生一不留神门口,柳连鹊的声音就从门扉里传来:“我在后门摆了茶水,道长若是觉得冷,可以喝茶驱寒。”
问荇家遇到太多事,柳连鹊对他的了解有限,不敢放他进来情有可原。
明白柳连鹊的顾虑,长生依他所言绕到后门,果然有碗被放在木板上冒着热气的茶,还有些给凡鸢的稻谷。
哪怕只是一碗茶,也让和问荇不熟时吃了问荇几次闭门羹的长生大为感动,凡鸢更是兴高采烈冲上去,将谷子一扫而空。
“咕咕咕!”
听到门外两人的交谈,柳连鹊这才出门,面露歉意:“长生道长,请进。”
他虽然对门外的人就是长生有九成把握,但最近他们遇着了太多事,导致柳连鹊不得不要愈发谨慎地行事,只敢在他们暂时远离门口时,向外头递上茶水。
“没事,我也就等了没多久,你们谁单独待着都不安全,互相照应小心些是应该的。”
长生将恋恋不舍啄着木板的凡鸢抓回肩上:“走,进去说正事。”
鸽子蹬着腿,眼馋地看着问荇和柳连鹊,希望两人兜里还有稻谷。
“我师叔师伯他们都同意了,说你们随时可以过去,有些有关我师门的事,我也能同你们说。”
温度正好的茶水润喉,长生满意地眯起眼:“我师门叫隐京门。”
“千年前有位太子厌恶宫中争斗放弃皇位,潜入灵山之中修道,让自己的活到一百岁,依旧是少年模样。”
“他的兄弟们都已老死,旧的王朝即将后继无人,大臣们请他出山,却寻不到去山里的路。”
“而后,他的徒弟更是至少能活到两百余岁,哪怕到我们这辈门派凋敝,弟子的寿数也远超常人。”
眼见着他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关于师祖的事,问荇同柳连鹊对视了眼。
问荇开口问:“依照你所说,隐京门最擅长的便是让人长生不老?”
“正是。”
长生颔首:“毕竟师祖当年修道,初衷也是为了长生不老。”
哪怕在金殿上被叫千百次万岁,可谁都明白凡人寿数终将有尽头。
“我之前听说修道者都要淡泊名利,宁静心绪,可隐京门的初衷,似本就是为长生不老。”
柳连鹊若有所思:“所以修道之人,其实也难脱世俗枷锁。”
“不瞒柳少爷,事实就是如此。”
长生苦笑:“没人会不想活得久,世人追求名利权色,修者不过是换了个追求。”
浮华的京城是名利场,所谓隐京不是隐于京城之外,不过是另一处实现欲望的所谓桃源。
“但这话你们听我说就好,切莫同我师门中其他人说,他们多数忌讳提生死,更不愿听旁人说这些事。”
“我明白了。”问荇心下了然。
从长生师门中许多人发觉到自己寿术开始流动都闭关不出,其实已经能窥得一丝迹象。
“所以你说的隐京门所在的灵山,究竟是哪座灵山?”
他对漓县周遭布局不算清楚,可柳连鹊书架上好几本地理志,他也都翻看过。
他们两人讨论过几个时辰,也没找出处符合长生描述的灵山。
这一带多为丘陵,稍微好耕作的丘陵都成了田地,不好耕作的也鲜少荒废,或是长满竹子变成篾匠们的生计来源,或是滋生飞禽走兽,使猎户趋之若鹜。
把丘陵排除在外,只剩下几座难以涉足的高山,鲜有人烟。
“就叫灵山。”
柳连鹊微微蹙眉:“方圆三百里,并无有名有姓的山叫灵山。”
长生解释道:“它离禾宁村不过百里,在江安镇的东南边。”
“隐京门存在的时间太久,连龙椅上的姓氏都换了十几次。灵山随着山脚下的村庄聚落更迭,在百姓们嘴里换过许多次名字,隐京门中人还是同师祖那时一样,喊它灵山。”
“是否是在康瑞镇的南边?”
柳连鹊将几座无名山头依照位置依依排除,沉吟片刻,得出了结论。
长生愣了下:“正是,柳少爷是去过?”
“从书里见过。”
康瑞虽然和江安挨得近,但实际上归属于漓县附近的淝县管辖,盛产药材和毛竹。
那儿位置不敢不尬,两头都不太乐意管,所以治安要比江安差些,但比云和好上太多,生意人少,庄稼汉和篾匠也多。
而在康瑞,刚好有连绵的几座山横在南边,将其与其他镇子隔绝开来。
仔细想想,书里虽然没提到过那几座山的名字,却也有书中提了一嘴康瑞草木茂盛,是处有灵韵的地方。
“看来不用我多说了,柳少爷比我想的周全。”长生松了口气,他经常在外奔波,对康瑞如今的风土人情也不算了解。
“不过那儿确实民风更粗犷些,你们不是住在山门里,是住在半山腰处,要做好同百姓打交道的准备。”
经历过被禾宁村的有些人排挤,问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更关心到了康瑞镇,能不能发现崭新的商机。
事情交待得差不多,长生也说累了。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为了让长生多活几天,柳连鹊提议让他歇下。
问荇烧上火,给他收拾出间空屋,拿了床没用过的被子让长生盖着。
瞧着今天问荇待他这么好,长生反倒是不自在起来。
问荇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压低声:“别误会了,我夫郎让我别冻着你。”
凉意窜上长生的脊柱,他默默抱住凡鸢,盖紧自己的被子。
感谢柳少爷。
根据长生提供的消息,问荇和柳连鹊列了张单子,专门来归纳需要带走或者购置的用品。
康瑞盛产木材,一些不方便带的桶和背篓都可以不带,到当地买能更便宜。盐油米肯定需要多带些,尤其是冬天的盐。
虽然长生说了那屋里有简单的灶,但问荇一想到多年没人用的锅是什么模样,还是将锅也给加了上去。
冬天在没烟火气的屋里,什么都比不上一顿热乎又安心的饭。
清单越列越多,两人再从头开始将些次要的玩意划去。康瑞离江安也不远,到时候若是需要什么,还能回来取。
“带花剪是何意?”
柳连鹊看着一直没被问荇划去的花剪,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
问荇自从知道他喜欢摆弄花草,对剪子的态度都变好了许多。
“剪子不光能剪花修草让那群道士对我们心服口服,遇到匪徒还能自卫。”问荇面不改色掰扯道,“可比刀好使多了。”
柳连鹊失言。
问荇顺势,手点着剪子下头柳连鹊看了四五遍都没划掉的菜谱,控诉:“夫郎非要让我带菜谱,又是何意?”
要是普通菜谱就算了,可这本菜谱的来路不正经,是之前进宝得了胡厨子真传后口述,他手抄的。
讲究一个说的鬼随意,抄的人随性,只有柳连鹊盯着问荇龙飞凤舞的连笔字头疼。
他毫不怀疑把这本菜谱带在身上,柳连鹊看一次里头的字,就要劝他练字半天。
“我想练厨艺,菜谱也不占地方。”柳连鹊按住问荇的手,阻止他偷摸划掉菜谱。
问荇也是有本事,他写字能给人种分明会好好写,可偏要把两个字粘糊在一起的意思。
就像他分明会好好穿衣服,却总是故意敞着胸口似得。
柳连鹊慌忙按捺住心中胡思乱想。
“我给你去买本好菜谱,就集里每次喜欢赶我走的书摊,那小贩除去话本,最多的就是菜谱。”
问荇依旧不死心。
他当时写繁体不熟练,菜谱上的字就是不好看。
“你既然都辛苦誊抄,就用现有的就好。”
柳连鹊不紧不慢收起清单,彻底击碎了问荇钻空子的想法。
“我看得懂。”
能边锻炼厨艺边,时刻提醒问荇规整写字,何乐而不为。
长生从屋里出来,看到了柳连鹊和神色诡异的问荇:“二位是商议好了吗?”
难得见到问荇这副样子。
“是。”问荇正色。
“不过还有些需要采购的,到时候沿路买就好,进宝他们就不随我去了,今天晚上我再同他们叮嘱些事,明日就能出发。”
最近几日他已经同小鬼们叮嘱过许多事,他们只要能护住家里即可,若是有余力,能春时采写山货回来更好。
长生赞同道:“有些道士的确不待见鬼怪,他们去了不安生。”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大人,我会想你们的,你们出去千万要小心!”
进宝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虽然早就知道问大人和柳大人最近要走,可他还是舍不得嘛。
不过往好了想,家里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进宝这才感觉宽慰些。
“在家里要注意,遇着事别慌。”柳连鹊摸了摸小邪祟的头,就像个温柔的兄长。
“我们走了,家里就靠你管。”
“知道了。”
柳大人真好,不像问大人,只会让他别闯祸。
可是问大人只是嘴不饶人,其实也很好。
进宝心里酸涩,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
“要是遇到事,记得喊我们。”黄参拉着他们,又给问荇说了几副方子。
“现在给的这药方就再吃小半月,到时候柳少爷气色转好,是要换药的。”
“知道了,多谢黄叔。”
“可怜的小问啊,怎么又要出去……”
背景里夹杂着郑旺夸张的鬼哭狼嚎,被问荇不轻不重看了眼,他立马噤了声。
他倒不觉得太难过,反正问荇家在这,迟早会回来的嘛。
王宁客气地同长生抱拳:“此去路远,希望道长多关照他们。”
就连最胆小的闻笛也上前来:“劳烦道长。”
鬼的天性就是不喜道士,可如果长生愿意帮问荇,就是他们的朋友。
“这是自然。”
长生也冲他郑重地抱拳。
师门里暗潮汹涌,山下有俗世繁琐,他会尽量让问荇和柳连鹊不卷入这些争端。
“等等,既然是去灵山,那你们要怎么去啊?”郑旺想到些话本里的场面,突然十分好奇。
“自然是搭马车去。”
郑旺失望:“就这样?”
他听说仙人都会骑着仙鹤飞在空中,甚至自己就能御风飞行,眼睛一睁一闭就能到该去的地方。
这看起来挺厉害的道士居然也要搭马车?
“要是整日有仙鹤在山里飞进飞出,未免太招摇过市。”长生轻咳两声。
“喂,我看就是没本事吧。”
进宝叉腰,凉凉道。
长生干脆无视了他的话,嘴硬道:“百里路也不远,搭马车用不了太久。”
他一个人是能想办法快些回去,但带着两个活人未免过于困难。
“好,只是搭马车需要去镇里,得赶着早先到江安镇上。”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就等柳连鹊魂魄归位后出发。
“待到凌晨,我们便动身。”
“好。”
天色刚蒙蒙亮,方才魂魄归位的柳连鹊僵硬地活动着手指,他身侧的问荇也揉了揉眼睛,缓缓起身。
“早。”柳连鹊将床头的棉服递给他。
“今天天冷,穿严实。”
“我们好久没起这么早了。”问荇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靠在柳连鹊身上。
“分明也就几日。”
问荇之前挺勤快,柳连鹊不信一次早起让他难受成这样。
果然,他刚换好衣服离问荇几米远,方才没力气的问荇立刻精神抖擞起了床,跟在他后边。
“夫郎,困。”他理直气壮道。
柳连鹊不语,替他整好本就齐整的衣袖,轻声道:“等会路上睡。”
问荇微微弯腰蹭了蹭他的肩,闷声:“好。”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外头真正迷迷糊糊的长生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觉得自己衣服穿的太少,怎么后头发冷。
其他小鬼都出不来了,进宝送了他们一路,直到到村口,才恋恋不舍地消散在晨曦中。
“大人,你们要记得想我啊!”
“知道了。”问荇冲着眼前几近透明的进宝道。
“等回来给你带蜜饯和糕饼。”
鬼童笑着咧开嘴,冲他们挥手告别。
三人先找到顺路的牛车搭到江安镇,冬日黑压压的云遮住天,街上的人裹得都严实,也没谁觉得带着帷帽的柳连鹊奇怪。
今天比前几日更冷,长生因为穿得不够厚被冻得牙齿打颤,问荇好心替他也买了件棉服。
这件棉服瞧着厚实,就是鲜艳得过于显眼,不像问荇或是柳连鹊的品味。
拿人家的手软,走得匆忙,导致穷得袖子里只有清风的长生谢过问荇的好意,将棉服披在身上,身体这才渐渐回暖。
过不了多久,他就明白了问荇买这件鲜艳棉服的用意。
江安镇里的马车多半只能坐一人两人,问荇不想和长生挤一块,更不想柳连鹊和长生挤一块,干脆寻了两辆马车。
“我家公子单独坐着,我和我哥哥坐一辆。”
问荇将长生推到前头,客气又陌生的腔调气得长生险些回头争辩。
感情他穿得够艳,是替问荇和柳连鹊打掩饰用的?
哥哥。
柳连鹊的脸藏在帷帽下,听到问荇给两人生搬硬套的身份,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心中泛起涟漪。
从岁数上来讲,问荇说得也没错。
可他们哪里是兄弟之情?恐怕稍微说上两句话,就会有哪方挑破纱窗纸,忍不住让这出戏穿帮。
不说话自然不出错。
对这方面毫无经验的柳连鹊果断选了稳妥办法,安静待在长生身后装作摆设。
“我家公子应当也不想同我们挤一辆。”
听到问荇的暗示,长生脸色变了变。
罢了,拿人家的手软,更何况是让他自己单独坐辆马车,这是多好的事。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甘,但还是应了下来。
车夫们看几人的关系觉得奇怪,但为首的青年虽然发色怪了些,品味怪了点,确实挺像保养得当的少爷。
他身后的拿行李男人里,拿的包袱大的相貌也好,而且俊得讨喜。
另个带着小包袱,头顶帷帽的始终不发一言,仪态极好,这两人举手投足间也不像下人。
康瑞镇的风景出了名的好,难道是哪家少爷偷摸着结伴出来玩?
“请。”
他们只管拿钱办事,几个车夫收敛住好奇心,客气地将几人迎上来。
问荇和柳连鹊贴在一起,但都安静地不发一言,一路上只有车夫偶尔感叹两句天气冷,问荇笑着附和下。
走到半路上,外边风突然变大了,连带着帘子也不安分地抖动。
“几位小心,看这样子怕是要下雪了。”车夫的声音隐隐从外头传来。
年夜时也很冷,但恰好是晴天,今年的冬天下得雪比往年少。
问荇心念一动,同车夫道:“待会要是真下雪,能不能喊我声?”
“当然行。”
车夫应声,心中纳了闷。
江安镇虽然不似北境,整个冬天加上半个春天都在下雪,导致百姓见着雪和见着雨一样稀松平常,可至少也每年都会下几次,应当没人对雪充满好奇了。
难道是更南边的地方来的少爷?
又过去半个时辰。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片片如同梨花花瓣大小,在风中跃动,落在地上便化成水。
最冷的几日已经过去了,雪很难积起来。
“小兄弟,下雪了!”车夫反应极快地提醒问荇。
问荇谢过他,小心翼翼揭开挡在侧边的帘子。
一缕冷风灌入,落在他身上,遇着问荇的体温,变得不再凌冽。
他带着手套,掌心接了三五片晶莹的雪。
雪花留不久,只是捧入温暖的马车里就瞬间瘫软、变形,成了莹润的水珠子,又在眨眼间打湿了手套。
“果然接不住。”他小声嘀咕。
“本来想给哥哥看的。”
柳连鹊之前冬季都待在室里,雪花碰都碰不得,只能隔着远观。
这是问荇在江安镇的第一年,他不是头次见到雪,但这是同柳连鹊一道看的雪。
江安镇的雪不壮观,就像江安镇这地方一般,平平淡淡,别有意趣。
瞧见他沮丧模样,柳连鹊的心骤然紧了紧。
这雪才下了一柱香时间,就开始渐渐变小。
南方的雪素来如此,来得不快,走得很快。
鬼使神差地,他也揭开帘子,将手伸向窗外,任由雪花落在手背上。
布制的手套不防水,但柳连鹊的毛皮手套是略微能防住的。
雪花依旧会融化,但渗透不下去,会在他的手背上结成晶莹的水滴。
微凉的气息打在他身上,带来的不是缠绵病榻时,一点倒春寒都能带来的濒死般不适。更像温柔的警告,好声好气劝他快些收回手去。
呵出的气变成寒霜,赶在问荇提醒他前,柳连鹊轻轻掩上帘子。
“你看。”
他把手伸过去,晶莹的水滴微微滚动,濡湿了软绵绵的兔毛。
还是能接住的。
往后还有很多场雪能看,或许有一天,他能同他漫步在雪天里,也不用担心回去后染风寒或犯咳喘。
“嗯?我看看……”
问荇眯着眼似看不清楚,微微侧身。
一只手猝不及防搭在柳连鹊的手上,引得他手指微微沉。
水珠破碎,融化的雪被问荇手上热意蒸得晕开。
他微微眨了眨右眼,上挑的眼尾里都是笑意。
十指紧扣。
“看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看雪!
鹊鹊:……嗯。(小问好看)
鹊鹊:看,雪。
小问:嗯嗯,哥哥特别好看!
(另个马车里)
长生:好冷……
凡鸢: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