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参见问荇脸色不好看,清了清嗓子:“咳咳…也别太担心。”
“毕竟山里能见着的、好摘到的毒菌,多半就在这了,避开这些去摘,就是能吃的菌子。”
这意思就是他把能摘的毒蘑菇全摘了,这安慰倒还不如不安慰。
“还是烦黄叔同我讲讲识别菌类的要领。”
问荇也不是全无常识,摘的菌子大多颜色素淡,看着可以食用,可黄参却说这些菌子也有毒。
光靠颜色和长相去判断菌子能不能吃,确实是过于以貌取菌了。
这下黄参为难了,辨认菌子主要得靠经验,见得多自然就认得了。
要他说,他也只能告诉问荇长得素的没毒概率高,长得胖的没毒概率高。
可没想到问荇这么倒霉,居然采了这么多看着没毒,却没一个能吃的!
“伞张开的蘑菇就别摘了,这种蘑菇肯定老了,就算能吃也不好吃了。”黄参点着一颗上端已经完全舒张的蘑菇。
问荇了然,他依稀记得这种蘑菇已经将孢子散出,菌盖才会完全打开。
“况且这颗还有毒,有毒的蘑菇蚊虫也不爱吃,你要是见着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大多是没毒。”
黄参采药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飞禽走兽才是山林的主人,在这方面,他们永远比人更加聪慧。
问荇记下来后,将采到的毒蘑菇又全看了一遍,将它们丢进山沟里。
得亏把蘑菇和其他东西做了隔离,否则他干粮都吃得不放心。
“为什么,丢菌子?”
青蓝色的光球好奇道:“不是要,捡菌子吗?”
摘这些都不容易,为什么都扔了。
“因为摘错了菌子,找到的全都不能吃,所以只能扔掉了,今晚再摘写能吃的菌子才好带回家。”
“明白了。”
柳连鹊惋惜。
明明问荇为了摘菌子,走得很累,摘的菌子都不能吃。
一人一鬼唠着嗑,黄参感觉到自己无比多余,给问荇指了些常用药草,赶紧找个借口开溜。
“你应当也记住了,我回去看看那俩孩子有没有送好栗子,就先走了。”
“好,明晚就劳烦黄叔要去那座山了。”
问荇指向远处的山坳:“猎户们要往山林深处走,那边才有好的猎物。”
黄参不似叫苦连天的兵卒,他对山林有眷恋在,所以答应得很爽快。
“要进深林你得小心,山里虫子多,尤其是看着天……”
黄参抬头:“明天要下雨了。”
山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小小的蚂蚁在苔藓间默默爬行,问荇站在树边,都感觉有些发闷。
江安镇的秋雨鲜少会瓢泼般下,更多时候都是丝丝绵绵,胜在持续的时候长,且没有规律地时断时续,搅乱闯入山林者的计划。
“知道了,黄叔走夜路小心些。”
问荇并不害怕,反而隐隐期待。
下雨天菌子疯长,刚成熟的新鲜果实也会被打落下树,及时捡走还能拿去吃,口味非常不错。
他为了防止下雨,箩筐底下压着的就是斗笠和蓑衣,最需要注意的不过是当心脚底下,毕竟草鞋防滑性很差。
“我们走吧。”
装满栗子箩筐已经被带走,今晚就会出现在问荇家院子里。
问荇目送着黄参飘远,抱紧怀中的竹篮。
“我想出来。”
柳连鹊一直窥着外边景色,他觉得很新奇。
是他从没见过的风景,峭壁坑坑洼洼垂着藤条,泥地上会突然冒出芽尖来,有些叶片半青半红。
“这里路脏。”
问荇挑的汇合地点是处小路,即使没下雨也走起来黏黏糊糊,苔藓吸饱了水,踩下去嘎吱嘎吱,确实脏兮兮的。
竹篮盖子一顶一顶:“无妨,想看。”
拗不过柳连鹊,问荇只能揭开竹篮盖,放青蓝色荧光窜出来。
荧光还没落在地上,立马四散开来变成青衣男子。
这只是处普通的山路罢了,在山间这样的小路得有十多条。
可邪祟依旧是那张冷淡的脸,眼中却写满新奇。
他仰头看向垂下的藤条,藤条下面压着的石块上有不规则的凹陷,细细长长,就像人手掌的纹路。
“这是水留下的痕迹。”问荇示意柳连鹊往上看,“下雨天水顺着凹陷流下,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凹陷就会越来越深。”
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我没见过。”柳连鹊眼中带着困惑。
也许见过,不记得了。
他记得的事太少了。
柳连鹊状态混混沌沌,只记得曾经住在过间精致的屋里,很少出门,出门也多是坐着马车。
见过的所有人都面容模糊,每个人都笑着同他说话,可他却不记得任何人的模样。
破碎的记忆里只有问荇五官清晰。
他只知道自己该向着问荇,他是问荇的夫郎。不需要去想曾经的事,只要想着问荇。
他对问荇最早的记忆都生动鲜活,就像浑水中滴入清洁的凝冰,且并未被混浊吞噬。
那天天很黑,风也很大,空气里是竹子的清香和药物的苦香。
问荇抓着他的手,他已经没力气起身了,只能仓促地回握住。
然后,柳连鹊模糊听见自己说了句话。
“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他要做什么呢?
他还想说什么的,可是忘了,也说不出来了。
都忘了……
邪祟眼中闪过一丝烦躁,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总是攻击着他,拼命提醒他他到底是谁。
应该记起来吗?
“柳连鹊。”
问荇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他看见问荇抓着他的手,虽然只是虚握着,可他莫名安心下来。
“晚上太冷了,这里泥地又不好走,要回去歇着吗?”
问荇以为柳连鹊突然僵直是不适应山里,毕竟山路走多了确实头晕,而且柳连鹊之前没到过这种地方。
可他同柳连鹊对视,看到柳连鹊古怪的表情,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这里很好。”邪祟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冷漠模样。
“没见过,很新奇。”
“你喜欢山里,那下次带你过来玩。”
问荇松了口气,只是暗暗把柳连鹊刚刚怪异举动记在心中。
那三个猎户太烦人了,他也想和柳连鹊待会,只是如果再不回去,恐怕祝澈那该拦不住人了。
“好。”邪祟认真点点头。
“就我们两个。”
问荇心里微微抽疼,他曾经以为柳连鹊是柳家最有前途的少爷,哪怕病弱,也深得家人宠爱。
可随着宅院秘密逐步揭开,他愈发感觉柳连鹊对于柳家来说,就是金笼中的鸟雀,他的一切品行对于柳家似乎远没那么重要。
不可能真的受重视,也不可能是让他个哥儿继承家业,柳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重用他。
他们盘算柳连鹊的价值,从来都是以哥儿的身份出发。
等到有天柳连鹊神智清明,是个生魂活过来最好,哪怕活不过来也好,他一定要带柳连鹊去山里好好看看。
不是江安镇的小山丘,是更高的山。
他们去山的最高处,找块干干净净的石头,坐在上面见最美的日出。
“嗯,就我们两个。”
“那时候,我要摇栗子。”
柳连鹊得到想要的承诺,心满意足变成一团,自觉钻进篮子里。
摇栗子,好玩。
问荇:……
怎么还玩这个上瘾了?
“行,到时候找个栗子树多的地方,你玩三天三夜也行。”他抱着竹篮,小心翼翼原路返回。
不远处传来猎户们的声音,柳连鹊很配合地安静下来,仿佛问荇怀里只是个普通的空竹篮子。
但他背着箩筐去,回来怀里却只有竹篮,这已经足够古怪了。
祝澈完美地配合问荇,足足拦了其他猎户两刻钟,还好问荇回来得及时,要再晚些祝澈得出去找人了。
见他回来,熊子精神抖擞开始嚷嚷:“你干嘛,大晚上不休息自己跑出去,想引野兽害我们吗?”
其他猎户本来休息得好好的,被熊子一闹,不耐烦地看过来。
熊子真是有病,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
所有人都盯着他俩,除了瘦猴。
他到了晚上就不停发冷还觉得心慌,此时正蜷缩成一团,已经没余力去管这事了,更不敢正眼看问荇。
他想告诉熊子,他觉得问荇真的不对劲,可熊子又听不进去。
“关你什么事。”没等问荇开口,祝澈毫不留情呛回去,“我兄弟出去方便,你还想跟着出去不成?”
“汪呜……”清心经也呲着牙,恶狠狠看着熊子。
“方便?”
熊子脸红脖子粗:“都是大老爷们方便还去这么久,别是哥儿或者娘们装成男的混进来,偷偷找地方哭去了。”
一个男的长那副模样,呸,狐狸精。
哐当————
问荇把手里当拐杖的树枝掼在地上,声音大得瘦猴和狗子纷纷侧目。
“是,我要是哥儿,我岂不是在骗柳家。”问荇脸上似笑非笑。
“你现在立马和柳家去说,最好上人家门上闹。”
“你去吗?”
能被柳家选进去,他的性别肯定出不来错。
一看牵扯到柳家上,刚刚飞扬跋扈的熊子也开始心虚:“你,你干嘛,堂堂男的靠自己夫郎家,天天把夫郎家挂嘴上,丢不丢人。”
“那也是我能靠,我夫郎家也有这能力让我靠。”问荇脸上笑意更重,“有本事你也去靠一个?”
对付无赖,他有更无赖的办法。
早听说熊子家除去靠接济,就是靠卖他媳妇织的布挣钱,偏这样熊子还不知感恩,能对他颐指气使。
熊子被他戳到死穴,刚刚想的赖皮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本以为问荇会急着反驳,没想到这小子吃软饭吃得理所应当!
“你……”
“娘的,闹够没有?”一个暴脾气的猎户突然起身,满是肌肉的胳膊狠狠压在熊子肩膀上,拳头嘎嘎作响。
“少在这讲屁话,就你事多。”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菌子坏,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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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长得妖艳或者素都可能有毒,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野外不吃,吃可能带毒的蘑菇一定炒熟。
ps:家里养蘑菇也要小心TVT,长出奇怪的就别吃了,咱吃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