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奇怪鸽子

  “老实点。”

  空旷的田野,天际亮起一抹极淡的光,撞进浓稠的黑夜。

  竟然过了一整夜,已经快天亮了。

  灵体轻飘飘,可耐不住进宝醒得很快,挣扎得又厉害,拖慢了问荇脚步。

  问荇不得不给他后颈又来下。

  等到彻底天亮,不管是什么鬼都得暂时消散,可进宝身上的麻烦事并不能随着天亮解决。

  他也不能随意把进宝拖进鬼宅里,鬼宅绑定进宝的能力,也是让柳连鹊都顾忌进宝的源头。

  问荇相信进宝没有坏心眼,可现在他无法对进宝放松警惕。

  草木招阴,他将进宝摆在光秃的地皮上,随后掸掉身上的灰尘。

  “他这是咋了?”

  郑旺还跟在后边,刚刚进宝爆发的威压突如其来,四个鬼里只有他还能撑住甚至跑过来看究竟。

  可他明明记得进宝挺弱,应当没这种本事。

  “叫乱坟岗那边的鬼能躲躲下,别靠近我家宅子。”

  问荇专注地盯着地平线,等待旭日升起。

  影响进宝的是怨气,他要试试能不能靠昼夜替换削弱怨气,再从短暂恢复理智的进宝那问出线索。

  这方法对鬼略有残忍,却也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我和他们试着说说。”

  郑旺不明所以,还是点点头消失在朝阳中。

  随着天色渐渐变亮,问荇感觉到乱葬岗方向鬼的气息也一点点变淡,直到几乎消弭不见。

  他身上柳连鹊的能力也只剩下了三四成,可进宝既没有消失,也没有转醒。

  难道是下手太重了?

  问荇试着碾断一根落在地上的树枝,本来需要上七分力道,现在只需要三分。

  他对于这份陌生能力的控制还需增加。

  “唔……大人?”

  脚边传来微弱的声音,进宝缓缓转醒。

  他的瞳孔已经变回黑色,只是边缘处还有淡淡的银光。

  一缕朝阳降下,鬼对阳光的恐惧本能让进宝下意识朝着墙根缓缓挪动,那点淡淡的银光也被压制下去。

  “别…别让我回家。”

  没等问荇开口,他就急不可耐拽着问荇衣角:“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转醒的懵懂过后,巨大的痛苦使得他边说边哽咽,一个邪祟居然要靠阳光来维系理智。

  “我不想这样……对不起,我一直都不想这样……”他似乎意有所指,断断续续道着歉,也不知是和谁在道歉。

  离彻底日出最多还有一刻钟,留给问荇的时间不多了:“宅子里的往事。”

  他怕先问进宝来历死因太敏感,进宝干脆崩溃的说不出来,就先从宅院往事提问。

  “家主养鬼求兴旺,举家搬到这里,是看上了这里的风水。”

  “有个灰白头发的道士,帮他们养鬼。”

  进宝闭了闭眼睛,一滴虚无的泪从他眼角落下,男孩声音很低,却能听出极力压着痛苦。

  “大人是对的…有些大户人家那,所有人的命都可以不是命,下人的命更是这样。”

  灰白头发?问荇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人。

  长生。

  “……可他们拿来养鬼的人,是自家的少爷小姐。”进宝声音突然变大,几乎是惨叫着出声。

  “他们自家的血脉!!!”

  问荇呼吸一滞,宅院情况比他想得更复杂,而且几乎在同一瞬间,又让他突然联想到另个大户人家。

  柳家。

  “那群养鬼的人死了吗?”

  由于身上带着祟气,问荇能感觉到进宝巨大的悲伤,他手指掐入掌心,让自己情绪不会被进宝带走,让邪祟同化。

  “死了?”进宝呆呆看了眼问荇,眼底失控的银色想要汇聚,却被刺目的阳光狠狠逼退。

  他痛苦地攥住手,疯狂咳嗽着,嘴角一抽一抽无法控制。

  “咳咳咳…当然死了。”

  “三小姐被埋在树下,二少爷葬在大火里,都死了。”进宝眼中翻涌着恨意,可他不知道自己仇恨的目标在哪里。

  树下的骨灰罐子,乱葬岗里被烧死的男童。

  时间不够了,问荇咬着牙狠心问出下个问题:“那我现在怎么做,才能让你不怨?”

  “不可能了。”

  进宝没有正面回答问荇,现在是他消散前的最后时光,也是他最清醒的时候。

  正因如此,恢复九成记忆的他清楚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永远都会恨,都会怨,再也回不去从前,永远都是毫无理智的邪祟。

  他的力量依托这深宅大院,这也是这宅院深深赋予的诅咒。

  无解。

  “我该恨的人都死了,该怨的事也无法挽回了,可我全都忘不掉,这怎么解?”

  “大人,杀了我吧。”

  进宝想起什么,突然扬起个苦笑。

  这表情在他身上实在少见,这刻才能感觉到,他身体里装着的灵魂千疮百孔,已近百岁。

  他短短的人生荒唐,冗长的鬼生糊涂,死亡是最好的解脱。可他不后悔了,至少在彻底魂飞魄散前,他终于勉强拼凑起了他支离破碎的灵魂。

  “柳大人比我强…咳咳咳…大人别担心,现在往我喉咙上戳,我就没啦。”进宝点了点自己的咽喉,胡言乱语着,双目已然无光。

  “我一个下人,主子都死了,我活着干嘛呢……”

  可问荇手上没动作,好似没听到进宝的话,继续追问着他:“你是谁?”

  进宝瞪大了眼,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我就是二少爷的小厮。”

  大人这是在问什么,他刚刚不就说了么?

  他还能是谁啊?

  “是吗?”问荇好似在问他,又好似喃喃自语。

  “是,我不能是其他人了。”进宝喉咙里发出嗬声,他无法再维持身形。

  “快杀了我!!!”

  凶狠的邪祟已经露出最致命的弱点,简直是将胜利拱手让给问荇。

  问荇只需要用柳连鹊剩下那点力量轻轻一掐,从此后这座充满秘密的宅院就将彻底属于他,秘密也将不再重要。

  过了现在,下个时机又要等到今天晚上,明明当下是问荇最好的动手时机了。

  问大人一直都很聪明,应该明白这道理。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问荇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进宝。

  “你还没记起全部事情,死得不明不白,当真不遗憾?”

  他看着在阳光中渐渐消散,声音也逐渐变小的进宝。

  “谁说你家主子死了。”问荇轻笑。

  “我才是这宅子现在的主人。”

  进宝红着眼圈,错愕看了眼问荇,最后抱住自己瘦削的身体,消弭在阳光里。

  “这赘婿干嘛呢……”

  勤快的农户们已经出了家门,有两个同路人见着问荇对着片空地自言自语,随后又突然脚步匆匆离开,自然有些奇怪。

  “算了,也不关我们事。”

  但问荇素来和村里人交往少,人又神秘,他们也就是心里犯个嘀咕,随后就换了其他话题插科打诨。

  这是禾宁村平平无奇的一日,普通农户猎户们按部就班生活着,没人发现突然出现的危险邪祟。

  问荇回到家里,眼睛眨都不眨点出十两银子,带上两个饼,匆匆忙忙就要往出跑。

  “咕咕咕————”

  槐树边上传来哀怨声音,胖乎乎的鸽子已经被栓了一天,看到问荇回来,可怜巴巴用豆豆眼盯着问荇,随后挣扎两下。

  好饿,给点吃的。

  忙得差点忘了这鸽子,问荇掰了一小点饼,敷衍地碾碎在鸽子身边。

  胖鸽子眼前一亮,忙不迭低头啄食。

  可惜这点饼还是太少,它细细啄完还想开口乞食,却发现问荇早就没了踪影。

  “咕…”鸽子眯眼,左看右看,问荇养的傻狗正在睡觉。

  它用极其妖娆的姿势抬起一条黄脚杆,勾着问荇随便找的草绳,非常娴熟地给自己松绑。

  勒死鸟了!

  不消半刻钟,粗糙的绳结就被轻松解开。

  鸽子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出灰紫色,它略微梳理了下比其他鸽子更长的凌乱尾羽,迫不及待振翅高飞。

  “汪汪!”

  清心经听到扑腾声竖起尾巴,可惜没人听到它的提醒。

  鸽子速度极快,转眼就飞不见了,灵巧得不光同它体型不符,还完全不像会被猎户在门口抓住的样子。

  村口。

  拉牛车的沉默坐在前面,牛也很给劲走得飞快,颠得车上铺的干草到处乱飞。

  他也不想这么快啊,谁叫问荇给得太多了!

  反正能赚钱就好,他也不是那群天天说闲话的懒汉,既然问荇给了钱,看着副很着急模样,他就老老实实拉自己的车。

  问荇的胃被牛车颠簸弄得翻江倒海,靠着干草略微小睡了会,还好他早上吃的少,只是多喝了些水。

  “你能让你家牛哭吗?”

  临下车交钱的时候,问荇突然问:“就几滴也可以。”

  牛眼泪据说能破瘴,进宝的能力是结界,这招或许好对付进宝。

  “……”拉牛车小伙满脸古怪:“这有些难,牛也不是我让哭就能哭。”

  问荇要这个干嘛?他总不能拿烟熏自家宝贝摇钱树,就为了给问荇弄牛眼泪。

  “没事。”问荇也就问问,见小伙不乐意,多给了他一文钱把人打发走了。

  得益于柳连鹊的能力,问荇对于和鬼有关的事物感知变得十分敏锐,哪怕是在白天,只要一到室内,哪个符箓有没有用,什么石头该不该买,他一看便知。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账,赚了钱不光是要存,还要去用。

  之前在镇上就看好了几家店,有卖石料的,有卖中药的,还有卖丧葬物品的,这种地方出现能对付鬼的东西概率极高。

  能联系到长生是最好,联系不上就多买些和鬼有关的材料,反正现在不用后面还能用。

  问荇先来到醇香楼落脚,他这次走得急,没有带要交的蔬菜或调料,但许曲江看他风尘仆仆,还是热情迎接了他。

  “黑鸡血?”

  许曲江以为问荇是拿回去做菜:“你若是想吃,我让厨子替你装点鸭血,鸡血口感一般。”

  “不,就要黑鸡血。”问荇将许曲江带到边上,压低声音,“我家最近有邪门事,所以想找点东西驱邪。”

  “呀,这可得重视。”

  许曲江信了他的话,神色凝重:“据说李足家里就是闹鬼,才会把他人弄成那鬼样。”

  许曲江本来不爱信这些,可当听阿明说李足家里供着神龛,导致整个人现在都疯疯癫癫神神叨叨,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况且问荇不是会胡诌险情的人。

  问荇趁机继续往下说:“我这次来镇里就是担心这事,我家里供着我夫郎灵位,要是让什么不干不净的鬼怪打扰他可麻烦了。”

  “你说得在理!”

  这事牵扯上柳连鹊,许曲江立马更加严肃愤慨:“我能帮你什么吗?”

  有邪物敢染指柳少爷安宁,真是岂有此理!

  这正中问荇下怀:“掌柜的人脉广,有没有认识什么靠谱的神棍道士,或者僧人能介绍给我?”

  生意人对鬼神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毕竟万一哪天不顺心拜一拜,后面顺遂了呢?

  问荇相信许曲江哪怕不迷信,也认得些这方面的人才。

  “僧人真不认识,酒楼杀生开荤太多,他们不乐意来,至于神棍,那多半是挂个名头,不靠谱。”许曲江想了想。

  “道士我是认识两个,只是这事重大,我也不敢随便让他们来作法。”

  这可是柳少爷的灵位,要是把他恩人灵位弄出好歹,许曲江这辈子都偿不清愧疚。

  “掌柜的认识头发灰白的年轻道士吗?”

  问荇想到长生,他游荡在镇里神出鬼没,或许许曲江还真认识。

  “灰白头发肯定上了年纪,怎么还会是年轻人?我不认识这号人。”

  许掌柜虽然不认识,但他指了指楼下:“阿明人缘挺好,镇子里天天到处窜,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可以问问他,他可能认识。”

  问荇嘱咐许掌柜帮忙联系个道士备用,再三同他保证自己会保护好柳连鹊的灵位,然后下楼去找阿明。

  阿明正在整理破损的桌椅,听完问荇的叙述,倒还真给了点线索:“是不是眼睛也是灰白色?我不认识他,但是见过他。”

  “就上周在东边桥头,我当时替掌柜的买笤帚,桥上围了好多人,我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头发太扎眼了,见过一次就很难忘。”

  “他当时在干什么?”

  阿明抓了抓头发:“不清楚,但那天桥头围了很多人,好像是有人落水死了,可能在看热闹吧。”

  他觉得死人可怕,就没凑上去,匆匆抱着笤帚就跑开了。

  柳连鹊第一次见长生,是长生主动来找他,因为他身上有邪祟气息;第二次见长生,是李足出事,长生循着鬼的踪迹来凑热闹,“恰巧”和问荇说上话。

  而阿明见到长生,则是长生在围观落水死亡的人。

  那长生出现的地方,就很可能有鬼的痕迹或是气息。

  可这线索还是渺茫,除非现在突然出点事,不然要找长生还是大海捞针。

  本来他预留的找长生时间压根不止一天,现在突发状况被强行缩短,瞬间难度暴增。

  辞别阿明,问荇向集里走去。

  先去石料店买上血玉,这是已知能够镇压魂魄、且对魂魄没有伤害的有效材料。他为了给柳连鹊备用上,特意多买了三块。

  这血玉一小块就得一两多银子,工匠来时收的价高也多半是因为血玉贵重。

  石料店老板码出十来块血玉:“小店的血玉都在这里,需要我和客官介绍吗?”

  这年轻人看着初出茅庐,肯定分不清好坏。他本来想宰把问荇,好在问荇眼睛锐利,迅速从十来块血玉中找到效用最好的四块:“不用了,就这些吧。”

  他利落举动引得石料店老板虽然失落,却也刮目相看:“可以啊小兄弟,这几块品质绝对上乘,你这眼睛还真尖。”

  他以为问荇是哪家大户新来的采买,那这大户可真是慧眼识珠,问荇也就笑笑不置可否。

  随后问荇马不停蹄去了纸扎铺,纸扎铺里面布置看着阴间,可定睛看反倒让他略微失望。

  放眼望去看似阴森森又栩栩如生的纸人、刚扎好的花圈,挂在半空的长绫,居然没有一个能够牵动或者排斥他体内祟气。

  纸扎只有烧过去才可能生效,他总不能再给进宝烧武器烧钱来对付自己,至于柳连鹊,恐怕对这些也不感冒。

  往后是中药铺,古代的中药铺真是什么都有,江安镇这小地方药品都很齐全。

  问荇先买了艾草,反正驱邪不成还能拿来驱蚊,便宜又实惠。随后再买了点朱砂,总共花去七十文钱。

  随后去了旁边的小摊贩那,花十文钱挑了五个晒好的葫芦。

  葫芦可以隔绝阴气,他将买来的药材装进去。

  柳叶招阴,江安镇地处南方,恰巧又生了很多柳树,问荇拾了些落在地上的柳枝,通通塞进箩筐里。

  不到两个时辰,他箩筐里东西奇奇怪怪的东西多得要满出来,但都理得非常整齐。

  走了这么久,问荇的目光一直都投在人群里,丝毫没发现长生的踪迹。

  他甚至跑去闹事频率最高的衙门口转了圈,又到李足家门口逛了一刻钟,还是一无所获,身上祟气连道士的踪迹也感应不到。

  之前两次见得如此轻易又草率,现在就仿佛长生人间蒸发,故意躲着他不见似得。

  问荇想到长生说过有缘还会再见,反倒是停住脚步,不打算往下去找了。

  或许这就是长生这种修道者的不必强求,他再怎么去推算规律,也强求不来。

  与此同时,许掌柜联系的道士也如约赶到,问荇看了眼对方,就知道对方是真有些本事。

  他能感觉到道士身上微弱的祟气和灵气。

  可也只是有点本事,毕竟道士没感觉到问荇有邪祟气息,只是察觉到问荇确实遭了鬼。

  道行和长生差得太远。

  有许掌柜的面子在,道士慷慨替他挑了些应付鬼好用的道具,并且给他送了四张符咒,全是危机时刻弹开鬼用于自保的底牌,简单粗暴,但好用。

  问荇接过符咒,感受了里面蕴含的灵气,是比懒汉瞎猫撞死耗子碰上那几张好不少,可要是遇上邪祟,能把邪祟定住几秒就不错了。

  道士听说他不需要自己上门驱邪,松了口气同时也宽慰他:“对付寻常小鬼这些就够用了,记得对他们保持警惕,定能全身而退。”

  “如果是邪祟呢?”问荇状似不经意问道。

  “你还知道邪祟!”道士惊讶,随即又有些害怕地否认,“不可能,邪祟实在少见,就连我也没见过,你别觉着些能踢腾柜子、吓吓人的小鬼就是邪祟。”

  问荇不语,道士嘴里小打小闹的小鬼,他可见过无数个。

  “要真是邪祟,那得凶多吉少,我的道行不足以对付。”道士叹,“邪祟无解,除非攻击他的弱点。”

  “可又有几个邪祟会说出自己弱点?放宽心吧,小哥你宅子里啊,九成九是普通小鬼而已。”

  问荇谢过道士,他要处理的邪祟还真将弱点告诉了他,并且求他杀死他。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乐意做这事。

  还有两个时辰就将天黑,问荇背着箩筐匆匆踏上回程的路。

  必须赶在天黑鬼出来活动前回到家布置好一切,否则天黑后,家里就是进宝的主场,说什么都晚了。

  十两银子还剩下五两多,大头还在血玉上,今天得的大部分材料都不花钱。

  回村后问荇拉上祝澈,叫他在进宝住屋的门框上抹黑鸡血,自己则分出两张符咒,一张贴在卧房门口,一张贴在抹了血的进宝屋头。

  要不是怕这符咒影响柳连鹊,他都想给灵位贴两张保险。

  祝澈已经对问荇各种的迷惑行径见怪不怪,只知道问荇家有麻烦,就仗义地过来帮忙了。

  他按问荇的话将柳条绑四个绳结,然后一根根拴在槐树下。

  不经意间,祝澈见着槐树下有根破损的细长草绳,好奇发问:“问荇,这是什么?”

  “我看看……”

  问荇在比划朱砂放在哪,闻言过来瞄了眼:“嘶,给它跑了。”

  “就你之前送我那胖鸽子,我那天着急办事没宰,就拴在这里养着,是挣脱开跑了吧。”

  “啧,可惜了。”祝澈面露遗憾。

  “多肥的鸽子,明明抓着时候这么蠢,怎么还能开绳结了?”

  “肯定是你这没绑好,下次我教你个越缠越紧的活扣。”

  “它能撞到你家,说不定过会也会撞回我家。”问荇心不在焉地接着话,他在算把艾草放在哪里,既能治住进宝,又可以不会呛到柳连鹊,没心思觊觎到嘴飞了的鸽子肉。

  两人忙得热火朝天,都没注意到他们刚刚谈论过的鸽子此刻悄悄折返。

  只是这次鸽子没撞在门板上,而是嘴里叼了张细长的符箓,把符箓悄无声息,埋在院内的草堆里。

  问荇抬头往草垛方向看了眼,随后若无其事低下头。

  吓得鸽子差点炸毛扎进软绵绵的草垛堆里。

  “你先走吧,剩下的我来做就好。”

  距离日落还有半个时辰,问荇赶紧让外援撤退,这麻烦事牵扯的鬼够多了,不能再卷进来个大活人。

  “咱俩交情好,我也不过问兄弟你干什么,但你别把自己弄出事来。”猎户的直觉非常敏锐,他望着一屋子辟邪驱邪的玩意,心中暗感不妙。

  他这哥们人很好,就是神神叨叨,也许是太惦记死掉的夫郎了。

  “我不会有事,总之你们家今晚别出门,更别靠近这里。”

  进宝影响范围只有一块,但这小块地方不能有其他人在。

  祝澈离开后,问荇拉上门栓锁死卧房门,卧房外驱邪的艾草朱砂放得最多,把摆着牌位的卧房圈成一片净土。

  他移步到偏门,将血玉摆在进宝休息的屋内。

  他在进宝休息的屋里捡到了进宝,这个地方或许对进宝意义非凡。

  随后他虚掩住院门,来到进宝早晨消失的地方,将另一颗血玉摆在这里。

  血玉致幻,缔造的幻境麻痹厉鬼,并且能拖拽其他人进入。幻境是对现实的美化,也是对过去的模仿。

  他今天准备这么多,就是要去进宝的幻境里看看八十年前的真相,并且寻了方法彻底了结,还能全身而退。

  “他也要对付那个小鬼,真狠心。”

  青年坐在远处的树上,已经换了身低调的麻布衣服,可过于惹眼的银灰色头发还是让他得在村里躲躲藏藏。

  “咕~”

  鸽子蹲在他肩上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已经把符箓送进去了,问荇也没怀疑它。

  它的任务圆满完成,没被炖汤!

  “辛苦了,凡鸢。”

  长生摸了摸鸽子翅膀:“盯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变成邪祟,这事解决掉,回去后我们吃顿好的。”

  已经八十年了,他好不容易等到这家有个屋主敢住下去而且够聪明,点破鬼童的机缘,让他重新变成邪祟。

  “咕咕咕。”

  “就是这个问荇…”

  他眼底滑过一丝兴味:“挺有意思,但和他渊源匪浅的那位邪祟与我没关系,我只负责收拾之前那人留的烂摊子。”

  看着渐渐涌现的夜色,长生的状态愈发放松。

  只要夜色彻底变暗,他将符箓掐诀生效,别管邪祟厉鬼,都得乖乖魂飞魄散。

  本来想把符咒给问荇骗骗他让他来,可问荇这人多疑,还是他自己靠谱。

  反正他只是不能枉杀小鬼,小鬼变成邪祟就能杀了。

  待解决掉这事,他就可以继续归隐深山,不管有些红尘的烂摊子。

  等等……

  不对劲。

  路过的农户们浑然不觉,可长生长着阴阳眼,他看得分明。

  幽兰色的火焰飘在宅院上空,问荇的家里生出诡异的灯火,并且正在随着夜幕降临逐渐变亮。

  残损的墙壁无端生出朱栏雕饰,宅边空地拔地而起出更多建筑,喜庆的红灯笼挂在门前骤然亮起无风自动,象征招财貔貅蹲坐在房梁上,下人们窃窃私语正从屋内传出。

  一切都与八十年前那个被付之一炬的宅院如出一辙,岁月荏苒摧残现实,却无法撼动幻觉中的旧宅。

  漆黑之下,血玉营造的幻境彻底拉开帷幕。

  “他在做什么?”

  活了这么多年,长生难得讶异到失声。

  按照凡鸢传来的消息,问荇察觉到进宝要变成邪祟危害人,明明和柳连鹊借了祟气准备对付进宝,还购置了很多辟邪之物。

  他的屋里为什么会升起幻境,难道那鬼童的强大程度过了他的预估?

  他惊疑不定的眼神移下,同问荇平静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问荇身上的祟气隐隐泛着青光,他立在灯下,半边脸藏在阴影中。

  夜色刚至的时候,或者说在看茅草垛的时候,问荇就注意到了长生。

  他不紧不慢,从腰间抽出一张细长符咒冲着树上摇了摇。

  不得不说长生肯定和社会脱节久了,放鸽子潜入这招实在是太蠢,尤其在问荇还能感知灵气的状态下,草垛有什么简直一探就知。

  鸽子出手,反倒是让他开始警惕,进而发现附近有非常强大的道士。

  “咕咕咕!”长得似鸽子的凡鸢气得扑腾翅膀。

  好讨厌的家伙,绑着它要吃它,还吓它掉进草垛里。

  “你果然喜欢有鬼的地方。”

  找了这么久的人不在镇里,反倒跑来偷窥他家,问荇也不恼。

  他无比庆幸自己留了心眼,虽然听了长生给的暗示,却没丧失自己的思考能力。

  人的精力有限,问荇的目光太多放在柳连鹊身上的谜团,却险些忽视掉长生屡次暗示宅院的消息、养鬼的方法给他,压根不是冲着柳连鹊,而是冲着进宝来。

  当下情况,问荇大胆猜是长生有原因,且有本事能杀进宝,但他因为某些理由不方便出手,要借问荇调查宅院之事,用他的手先催化进宝。

  把他当刀使,哪有这种好事?

  长生可比他心狠,他感觉到这张符咒上灵气极强,真能杀死邪祟。这么危险的东西藏在他家,把他夫郎弄伤了可怎么办。

  他先替长生保管。

  问荇收回符咒,在长生紧张的目光下,手按在宅院朱红的门上。

  门中欢笑声和吵闹声愈发清晰,可仔细听,却都带着僵硬的死气。

  “不能进去——!”

  长生确实想利用问荇点破进宝,这样他才能不亏道行名正言顺解决这鬼宅之麻烦。

  可邪祟危险,他不想害问荇性命。

  这小子寻的那点平平无奇辟邪之物挡不住厉鬼,最多让鬼童虚弱几个时辰,不会直接杀掉他。

  几个时辰之内,问荇肉身凡胎真能够全身而退?

  问荇也没打算拖多久,进宝的怨气从何而来,他已经猜了七七八八,眼下进入,就是奔着速战速决。

  他对长生的劝阻置若罔闻,一头撞入了光晕之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问荇只信自己。

  门一推即开,看似沉重的木材甚至未发出声响,进宝的幻境并没排斥问荇进入。

  “问荇。”

  只是踏入门内的一瞬,温和的声音突兀在问荇耳边响起,让问荇动作一滞。

  柳连鹊站在他的身畔,手还维持着抱书的姿势,有些茫然:“这是哪里?”

  他刚刚还在埋头整理书籍,怎么突然就跑到了个陌生的地方。

  “连鹊?”问荇瞳孔紧缩。

  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柳连鹊应该好好在屋里休息,而不是和他一起出现在险境。

  他们正深处宅院门口,原先的鬼宅比现在大了一番,只是院内布局没怎么改变,现在种着槐树的地方,当时也种着棵槐树。

  近处没有下人,可远处有。

  “这里走。”

  问荇见有人过来,不由分说拽着柳连鹊躲到墙根。幻境里也所处夜晚,他们藏在阴影里,行踪并未被发现。

  “怎么门开着?”

  无面的仆人抱怨了句:“是不是你没看好。”

  “反正没人进来,可能是风吹开的。”

  “主人家这……”那责问的下人顿了顿,语调古怪,“算了不说了,你自己明白就好,别偷懒睡觉了。”

  问荇这才发现,另个角落里看门的下人刚在偷懒睡觉,他们刚进来时安静得就像死了一样,所以他没察觉到。

  下人们只有大概的人形,却都没有确切五官,应当是进宝还没记起来的缘故。

  许是在幻境里,他能听到柳连鹊的呼吸声,很慢,但同他的交织在一起。

  随后,问荇感觉手上挨了不轻不重的力道,柳连鹊正用愠怒眼神看着他,又轻轻指了指自己胸前问荇的手。

  原来问荇刚刚一直揽着柳连鹊,伸出头去打探情况时也没松开手,几乎是将柳连鹊半圈在怀里。

  问荇抱歉地笑了笑,讪讪松开禁锢着柳连鹊的胳膊。

  这动作确实像登徒子。

  两人继续蜷在角落,柳连鹊不敢开口,指了指院子,又指了指问荇和自己。

  他们为什么在这?

  “夫郎,我需要帮个孩子,他很可怜,因为些倒霉事马上要失去理智变成邪祟。”

  趁着有下人推车出门,车轮发出吱呀声,问荇赶紧解释:“这里是他臆想出来的八十年前宅院,如果不尽快找出他的怨气来源,我们家甚至是整个村子,都会有麻烦。”

  柳连鹊正派,听到这种理由自然容易接受。

  “至于你为什么在这,我也不知道。”

  问荇感觉自己这辈子所有和心虚有关的情绪,都尽数给了柳连鹊。

  柳连鹊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难怪我前几天心悸,总觉得院子里不安生。”

  “我也愿意尽份力,只是照你的意思……”他的目光满含质疑。

  “你之前是要自己解决,不打算告诉我?”

  问荇肯定是要擅自行动,结果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才把他卷进来。

  这卷进来倒是好,让他看看问荇平日里都是如何自作主张。

  “话不能这么说。”

  问荇眼神游移:“事情来得突然,否则我怎么会故意瞒着夫郎……等等,噤声!”

  吱吱呀呀的声音停止,他们讲小话的时间到此结束,反倒救了问荇一命。

  问荇压低声音,凑在柳连鹊耳边同他耳语:“不对劲,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

  这宅院里躲无可躲,能躲片刻是运气好,他们这都进来有些时候了,还没人发现他们着实不合理。

  他都准备好暴力闯入找进宝了,这群下人倒是客气过了头。

  “终于发现了?”

  凉凉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问荇和柳连鹊齐齐抬头,发现是只油光水滑的鸽子,眼中闪着智慧的光。

  随后两人对视,柳连鹊从问荇眼中看出无语,问荇从柳连鹊眼中看出惊讶。

  柳连鹊在惊讶鸽子怎么会说话,问荇在无语长生简直无孔不入。

  居然耍手段变成鸽子也混了进来。

  进宝说过银灰头发道士帮着这家家主养鬼,长生突然出现,在问荇眼中愈发可疑不像好人。

  进宝虽然有时候欠了点,但也没到该被道士追杀的地步。

  “长生道长,听我和我夫郎墙角可不是君子作风。”问荇激了两句长生,却让柳连鹊耳根发红,干巴巴咳嗽了两声。

  问荇这话说得,好像他俩干了什么似得…

  “你……”

  由于修道寡欲多年的长生气得支支吾吾:“我对你们私事全无兴趣,只是担心你如此莽撞,被邪祟杀死。”

  问荇摆出个假笑:“既然没兴趣,下次就别变成鸽子。”

  “若非我那天胃口不行,你都要和被萝卜一起清炖汤了,那我可真犯了大罪。”

  “那不是我!”长生气得跳脚,白日那是凡鸢本体,他现在只是借了凡鸢身躯通灵,怎么就变成鸽子了。

  他声音忿忿:“你俩这角落里讲得倒是高兴,知道现在这是什么状况吗?”

  “什么状况?”问荇一脸虚心求教,可语调分明是下次还敢。

  “那鬼童不知为何有本事寻来血玉,血玉之事,我也同你说过。”长生飞落树梢,拔高嗓门想让问荇重视起来。

  “这幻境是血玉所造,进来容易出去难,虽然鬼童暂时不会察觉,可依照他现在的怨气深重程度,不消两个时辰等他回神,你就完蛋了。”

  “那我该怎么做?”

  “趁现在时候早,赶紧找到鬼童,把符咒拍在他身上他就能魂飞魄散,宅院也得以归于安宁。”

  长生见有机可乘,继续劝着问荇:“别太惦念驱散怨气,这事太难,且实在危险。”

  哪知问荇听完也不着急,他点点头:“我知道是血玉幻境,也知道他当下情况。”

  长生:?

  他不知问荇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还想开口劝他迷途知返,只听到问荇理所当然道。

  “毕竟你说的血玉,都是我放的。”

  柳连鹊对问荇的出格行径已经早就习惯了,不忍卒视别过眼。

  长生:??

  随后,他听到问荇又残忍落下一句。

  “还得感谢长生道长,告诉我血玉的用途。”

  长生:???

  他可怜巴巴看向柳连鹊,指望柳连鹊能劝两句问荇,这邪祟看着斯斯文文,估计都比问荇能说人话。

  管管你家相公!

  可柳连鹊专心打量着宅院,盘算从哪走方便,权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长生一个劲盯着柳连鹊,反倒把问荇本就不好的心情弄得更加糟糕。

  “不过长生道长说得对,我确实是一介凡夫俗子,可你说的鬼童却是我家下人,我不能不救,是你一直在利用我,让我俩自相残杀,不知居心何在?”

  长生:……

  本来自己只是为了除鬼给师门善后,鬼不是他弄的,乱不是他作的,他也只是背了口那助纣为虐、邪术养鬼的叛徒扣的黑锅。

  可让问荇这么一说,他怎么觉得自己反倒是罪人了?

  “眼下既来之则安之,道长本事比我大,可这次我不能听道长的话。”

  问荇眼睛微眯:“反正长生道长本事通天,我想必真到鬼童怨气滔天的地步,道长也不会残忍到见死不救吧?”

  长生:……

  他当然不会见死不救。

  可他现在感觉自己和问荇站在一起,都会亏损道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好可怕呀,道长救我!

  鹊鹊:管不来了,偏个心吧。

  长生: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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