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可能?”
“自然不可能!”
问荇抽了抽嘴角,冷笑:“我就是个种坟头地的丧门星,谁眼瞎看上我。”
“只是最近劳作太多,结果身体不好,倒霉得风寒了而已,你也离我远些,别被传染了。”
他这身体实在太糟糕,最近气色稍有好转,内里却依旧营养不良。
熬夜不行,轮轴转去种田也不行。柳连鹊的课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也算是他前几日没日没夜收菜开垦的福报。
一个文盲多年的农户突然要读书,就和被做成腊肉的猪跑回家一样惊悚,为了避免误会更深,问荇没打算把这层原因说出来。
“说正事,你最近还进山打猎吗?”
“当然了,我娘我弟弟都得我养着,虽然最近这天是太热了些,可我必须得去。”祝澈恍然大悟。
“你要肉是吧,要什么都好说,我帮你留意留意。”
“不是我要,是我那个镇里开饭馆的老相识,你也见过,他饭馆缺野味,天热进货进不来。”
“我听你说同之前酒楼没合作了,就想问问你如果卖肉,能不能先考虑下他那。”
“这…”
祝澈有些犹豫,因为腿伤后和之前供货的酒楼闹得不愉快,他其实暂时不想和纯粹的商人打交道。
因为需要留很多心眼才不会被坑,尤其那些酒楼掌柜,个个都是人精。
盛夏隆冬时节肉价本来就高,问荇的人情他自然愿意卖,可那掌柜是怎样的人他并不清楚,家里正是缺钱时候,容不得半点马虎。
“你放心,只是希望你优先考虑下他那,要是他开价不行,卖给其他地方就好,醇香楼又不是我开的。”问荇知道猎户的顾虑是什么,赶紧解释。
许掌柜开价一直都很大方,而且收购量大,只要祝澈愿意过去,那这生意也就妥了。
问荇不靠那点介绍的佣金赚钱,主要是想刷下许掌柜好感度。
“这自然可以。”祝澈松了口气,连忙应下,“你来得巧,我不是前几天腿好后进过山吗。”
“还有半只野鹿和其他野味剩下,明日我去集市,就先去找那掌柜问问。”
“那就好。”
问荇和他寒暄了会,起身准备告辞。
“等等,你先别走,我有个东西给你!”
猎户神秘兮兮喊住了他。
十分钟后。
“兄弟,不送!”
房门关闭,问荇木着脸,手里提着个已经安详离世的胖鸽子。
如果他没记错,这玩意好像可以补肾。
说祝澈讲义气吧,这鸽子不便宜,好像确实很讲义气…
可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误会啊。
问荇摁压着太阳穴叹了口气。罢了,白拿人家只鸽子,就当回去补下营养了。
来到厨房,问荇将鸽子指甲切了,清洗干净身子脱去羽毛,鸽子毛保暖性很好,他打算先留着,后面用得上。
至于处理好的鸽子,将印象里不能吃的内脏取出,现做现吃最佳。
鸽子肉适合慢煮炖汤,尤其是这种已经长成的鸽子,要是其他做法反倒容易肉柴。
什么枸杞桂圆之类的养生玩意他是一个没有,只能拿红枣葱姜蒜炖清汤,就当改善下伙食。
祝澈倒是提醒他了,他这副样子太劳累,确实不适合出门,下午还是去小歇会稳妥,小风寒也好得快。
这几日也不知柳连鹊是怎么了,本来斯斯文文好说话,却在教会他认字这方面格外执着。
可能这就是读书人的尊严吧。
问荇现在闭上眼都记得柳连鹊的模样。
隽秀的青年边翻书边忍着忿意,极力尽量好声好气说话,像被拎着后颈皮的鸟有些委屈,还挺有意思。
结果就是柳连鹊让血玉蛊惑着,教课没时间观念,问荇又想听和种地赚钱有关的内容,一来二去连着熬了两个大夜,白天翻地晚上上课,神仙都顶不住。
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所收敛。
略微睡了会,问荇感觉精神勉强好点了,又听着清心经在院子里狂叫,放心不下厨房,揉着眼睛爬起来。
家里有狗子就是好,果然是厨房里冒出了诡异的烟,他在汤翻车的前一刻把汤救了回来。
小狗已经长大了些,不会再随便大惊小怪,也许和问荇待着,对来来往往的鬼已经看麻木了,最近反倒开始履行起看家护院的本职工作。
收拾好院子里的枯叶,汤也差不多炖好,问荇扯个鸽腿扔给小黑狗,自己盛了碗汤,把剩下的汤的扣在大碗里,放在阴凉处当晚饭。
夏天虫子太多了,不把碗扣着容易招虫子,改天得去找找有没有驱虫的办法。
问荇尝了口汤,挺鲜,就是没什么调味。
鸽子本来就少脂肪,汤很寡淡,可这已经是近些日子吃过比较好的伙食。
之前不爱吃油水大的食物,可真的需要劳作的时候,还有些怀念油花的滋味。
这会天气凉快些,问荇有气无力拿起农具。
柳连鹊的恶补自然也有好处,他几天熬夜下来,意外弄懂了有些取巧的办法,还有些常见种子合适的播种时间。
虽然这些暂时都是两人半夜研究出来的纸上谈兵,真要下地,讲课的柳连鹊估计比他还够呛。但只要能运用在实际上,那就是好办法。
芝麻这类的植株都不喜阴湿,他专门择了块条件合适的地出来。
地离乱葬岗很近,只隔了几步路,平时别说是人,就算牲口都很少过来。
可这里土质松软,问荇翻了下,也没翻出遗物棺椁白骨之类的“惊喜”。无视掉隔壁挨着坟头这缺点,实属块优质的良田。
和种青菜发豆芽一样,他谨慎地只播撒了一点种子,打算观察种子发芽率,再做下一步决定。
这可不是常见玩意,翻车一次,种子就少一些。
萝卜不容易被牲口伤到,所以就安排在离小路比较近的地方。
他的萝卜种子是集市里买来的,大部分是白萝卜,这天太热,种其他萝卜都不容易存活,但白萝卜个大好活。
忙完这些,天已经暗了许久,三个兵卒都上工有一两个时辰了。
自打几人自愿留下后都热情高涨,大有要帮问荇晚六干到早六的热情打工人架势,简直完美劳力。
问荇伸了个懒腰,回过神来,本就岌岌可危的嗓子愈发疼痛,提醒他不能再继续熬夜。
桶就随便放在地里,他也没管手上不慎弄出的豁裂的伤口,就打算匆匆离开。
问荇现在就想回家躺在床上,哪怕柳连鹊,都不能把他拖起来练字。
突然,郑旺疯狂的咳嗽声撞破黑夜。
接下来,咳嗽好像会鬼传鬼,王宁和林大志也开始咳嗽,只是林大志人老实演技不太好,演起来像公鸡打鸣。
这是在提醒问荇。
问荇神色一凛,有些脊背发凉。
不知何时,柳连鹊已经站在他面前,脸色冷冰冰,眉毛紧紧蹙起。
如果说家里那个柳连鹊连生气起来都离厉鬼相去甚远,眼前这个可真就是实打实的邪祟,不怒自威。
气温仿佛都低了几度。
问荇眼珠微微转动,心中隐约有不妙的预感。
这都什么事啊。
今晚是不用被认字折磨,可又被邪祟夫郎下地逮人。
他弄不懂变成邪祟时柳连鹊的脑回路,就像弄不懂柳连鹊究竟为什么总神出鬼没,出现在田头一样,只能希望他今天没多想。
“夫郎,晚上好?”
“嗯。”
柳连鹊点点头,扫了眼三个狗狗祟祟的小鬼,兵卒三人组缩了缩脖子,麻溜散开。
郑旺会来事,顺便还引走了懵懵懂懂的狗子,同情地看了眼问荇。
老大,惨。
这下,田里只剩下了他俩。
“在这作甚?”
柳连鹊眼睛里隐约有青光流过:“已经,入夜。”
“我在种地。”问荇松了口气,至少柳连鹊没往奇怪的地方去想。
“怕耽误日子,所以赶工了些。”
“你,生病,受伤。”
“这个?”问荇看向手上裂开的地方,不在意地笑了。
“一点小伤而已,都不用敷药,过几天就会好。”确实是小伤,但凡柳连鹊再晚出现半小时,恐怕都凝住了。
“风寒。”柳连鹊不依不挠。
“不光受伤,你,风寒。”
一阵风不应景吹过,问荇忍不住咳嗽了两下,柳连鹊周身气氛更加危险。
“咳咳咳…真没事,我身体一直就那样。”
邪祟不赞同地看着他,似乎在组织词句,可他无法很好地表达自己所思所想,面上露出些许烦躁。
“回家。”
他眼睛微眯起了点,夜风猎猎,柳连鹊置身在诡谲的光里。
“好,我们回家。”
问荇本来也打算走,点了点头。
原本燥热的夏夜凉下来了些,微风刮过他的耳畔,扫不掉疲倦,却能消散些烦躁。
“手。”柳连鹊向他伸出手来。
问荇有些意外,把手递过去,只见柳连鹊的指尖搭了上来,荧光逐渐汇聚在他手心。本来皲裂的细小伤口被青绿色填平,最大的豁口也在瞬间愈合。
光晕熄灭,柳连鹊平静收回手。
问荇瞳孔微缩。
鬼魂居然还有治愈活人的能力。
“风寒,不会治,受伤,可以治。”
“走。”
柳连鹊仿佛能猜到他想法,冷冰冰撂下话,作为邪祟,他讲话总是没有温度,也听不出明显喜怒。
“你,风寒,自己留意。”
问荇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离家越近,柳连鹊身上的光晕越弱。
离家门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已经半透明的柳连鹊终于转过身来:“休息,身体未好,勿操劳。”
“好。”
青衣人眉眼间终于缓和下来,他走入破败的门中,在踏进去的一瞬间,身形隐退,光晕寂灭成萤火,点点飘散在风里。
问荇抬起头,右手虚握,看着手指缝隙间漏出的萤火,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我只是风寒而已。
家里的鹊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应该注意自己身体别太操劳身体是本钱身体没了一切白搭无病无灾才是幸事…(此处省略八百字)
田里的鹊鹊:嗯。(因为不会组织语言非常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