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突然回来,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对我这么热情,我……我甚至觉得很奇怪。”路昭斟酌着说,“我没办法就这样贸贸然地接受一个陌生的你。”
他的话虽然说得委婉,可还是让方曜心头一酸。
九年了,阿昭已经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了。
可他无法为自己争辩。
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改变不了现在的事实,改变不了阿昭对他的陌生感觉。
他只能勉强为自己挽回一点儿颜面:“是我太心急了,今天看见有年轻人在追求你,就忍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退了一步:“如果你觉得现在处对象太突然了,那我就慢慢来,一步一步追求你,好不好?”
路昭微微一愣,看着他认真而炽热的目光,耳朵尖有些发红:“你要追求谁,是你的自由。不过,我不是每样都会答应的。”
“比如说,在这里留宿这件事。”他条理清晰,“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可以让你留宿几天。但是你说要追求我,那我和你睡一张床上就很危险了,你不能再睡在我床上。”
方曜:“……”
阿昭的逻辑如此清晰,完全没法反驳!
路昭接着说:“还有,你每天下午都来找我,如果是朋友,我得尽地主之谊。但如果这是你的追求方式,那我以后就不一定会搭理你,请你来之前,先问我有没有空。”
方曜:“……”
怎么他向阿昭表明了心意,他们的距离反而变远了呢?!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点儿着急,也有点儿慌乱,无措地说:“可是,我想每天都见到你。我就在你单位门口看你一眼,可以吗?”
路昭:“……”
这话实在太直白肉麻,他的脸皮还没修炼得那么厚,不由害臊地别过了头,小声说:“有什么好看的。你来回两三个小时,就为了看一眼?”
“看到你,我就会开心。”方曜说,“我每天都想看到你。”
他不懂什么酸溜溜拐弯抹角的情话,只知道打直球。偏偏路昭对真诚的人狠不下心,只能补充:“你提前问我有没有空。如果我没有别的安排,就可以一起吃晚饭。”
方曜松了一口气。
路昭从书桌前站起身:“今晚我去客厅沙发上将就一下,你睡床上。”
方曜立刻说:“不行!”
次卧还睡着好几个年轻雄虫呢,他们夜里要换班巡逻,阿昭睡在客厅,岂不是被他们看光了?
路昭歪了歪头:“那你睡客厅沙发?”
方曜:“……”
虽然,当着一众警卫员的面被心上人赶出房间睡客厅,他的老脸会丢得一干二净,但他宁可丢人,也不愿意阿昭被其他异性看见。
“我去睡客厅,你睡床上。”方曜抱起枕头,起身就往屋外走。
刚拉开屋门,睡在对面次卧的小唐和小周正好推门走出来。
小唐抓抓脑袋:“院长,还没睡啊?”
方曜:“……”
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尊严:“你们怎么还没睡?”
小唐说:“这都凌晨一两点了,我们都睡过一觉起来了,现在下楼去换班。”
方曜点点头:“去吧。”
小唐和小周应了,正要往外走,路昭抱着条大围巾走到方曜身后:“我找到了这个。你睡沙发上,可以拿它盖着肚子。”
方曜:“……”
小唐的眼睛霎时瞪得像铜铃,像是不敢相信,院长居然被赶出来睡沙发。
一向镇定的小周也吃了一惊,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方曜的脸都丢尽了,偏偏也不能说阿昭什么,只好臭着脸接过大围巾,抱着枕头去了客厅,在客厅的木沙发上躺了下来。
他人高腿长,换个稍小点的沙发都躺不下。好在这木沙发虽然简陋,但做得又宽又长,他躺下来还能伸直腿。
路昭看他躺得下,便说:“凑合一晚吧,你明天就回疗养院去。”
方曜默不作声,一旁偷看的小唐和小周面面相觑,心里的八卦之魂燃烧到了顶点。
眼看路昭去给方曜找蚊香来点上,他俩想再留下来多看看热闹,又不敢多待,想问问院长怎么回事,又不敢开口。
两人推推搡搡一会儿,谁都不敢过去问,倒是方曜发现他们还在玄关处鬼鬼祟祟,便说:“还不下去换班?”
小唐和小周立刻站直:“是!”
说完,一溜烟跑去楼下换班了。
路昭点了一盘蚊香过来,搁在沙发前的茶几底下:“好了,你睡吧。”
他直起身子就往卧室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晚安”。
路昭微微一愣,转过头来。
方曜双臂枕在脑后,正望着他。
他仍穿着路昭给他找来的那身旧睡衣,松松垮垮的棉布料,凌乱随意的发丝,由于抬起双臂,睡衣被拉上来,露出了一段紧实的小腹。
那条围巾就潦草地盖在他小腹上,绒绒的羊毛布料虚虚掩着平坦而紧实的腹部,显出几分随性慵懒,与平时板正冷淡的模样很不相同。
——不,也许不是因为外表变得随意,而是他的态度变了。
从前他们一块儿住在首都的那栋小楼里时,方先生在家也总是穿得很随意。可是在那时的路昭眼里,无论他穿着什么衣服,都十分板正,每次看过来,眼神中都是冷静、理智、平淡。
不会流露出现在这样随意柔和的神情,更不会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直勾勾地打量他。
天哪,吊儿郎当。
这个词,他从没想过会用它来形容方先生。
是以前的他太不了解方先生了?
还是因为方先生以前把他当成晚辈,现在把他当成了求偶的对象,他在亲密的人面前一向就是这样?
路昭抿了抿嘴,弯腰帮他把围巾拉上来,严严实实盖住他的身子:“晚安。”
方曜看着他,微微一笑。
路昭有点儿脸红,连忙走进了卧室。
方曜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有些惆怅。
为什么阿昭会拒绝呢?
明明他对自己很不一样,为什么连试着处对象都不肯?
方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头绪,只能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们去看了装修进度,下午路昭果然催促他回去,毫不留情地把他送上了轿车。
几名警卫员也不敢掺和,就默默在旁边看笑话。看院长死皮赖脸软硬兼施,最后还是被路昭几句话送上了轿车,一个个都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方曜坐上车,臭着脸,把车窗摇下来:“那你明天有空吗?”
外头站着的路昭:“没空。”
方曜:“可明天是周日,你放假休息。”
路昭:“我要休息,所以没空。”
方曜:“……”
他还想开口,路昭似乎料到,一下子堵住了他的话:“方先生,你在追求我,我当然可以选择什么时候和你出去,什么时候自己活动。”
方曜:“……好吧。”
他只能不满地坐车回去。
不过,这么点小挫折,并没有让方曜气馁,轿车开出一小段,他就拨通了李旺的电话。
没过几天,路昭又收到了秘书小孙的汇报。
“领导,这周五工会组织去爬山,您报名参加吗?”
路昭一愣:“又有工会活动?上周才组织了看电影。”
小孙抓抓脑袋:“年中大家工作相对比较少,一般活动都选在这段时间。”
路昭想了想,自己刚来宁海,多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能更快和大家熟悉起来,不参加的话,显得不合群似的。
他就说:“周五我还有什么工作安排?”
小孙:“目前暂时没有会议和会见。看您自己这边有没有时间。”
路昭:“那就帮我报名吧。”
小孙连忙说:“好的。您报一个人吗?这个活动可以带家属参加,很多同事都带爱人和孩子一块儿去。”
“……”路昭顿了顿,想到这周也有好几天没搭理方先生了,便说,“我问问。”
等到中午下班,他就给方曜拨去了电话。
电话只嘟了一声,那边就迅速接起来:“阿昭。”
“方先生,这周五我们单位组织去爬山,你有空的话,我们就一块儿去。”
电话那头笑了笑:“你找我,我任何时候都有空。”
路昭:“……那周五你就直接到西山脚下吧,从疗养院直接过去比较近。我们单位会租车过去。”
方曜顺势问:“爬山应该不需要一整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自从方先生开始追求他,说话就是总是直白得令人脸红。
路昭咬着嘴唇想了想:“你要去哪里吃饭?”
方曜:“我做给你吃。我最近找疗养院的炊事员新学了几个菜。”
路昭:“……”
他没法想象方先生去找炊事员学做菜的样子,恐怕整个炊事班都要被他吓到眼睛脱窗。
方曜还在那头说:“这个炊事员和你是老乡呢,做你们那边的家乡菜很拿手。”
他还特地去学他的家乡菜。
路昭没被人这样用心地追求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曾经无比仰慕的方先生。
他有点儿无所适从:“……你怎么还专门去学。你又不擅长做饭菜,你也不需要擅长做饭菜,只要在你的专业领域……”
“你说错了。”方曜这回打断了他,“我需要擅长做饭菜。”
路昭愣了愣:“……啊?”
方曜说:“阿昭,我不是一个不停运转、不停贡献的机器。我在你面前,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想一些大家都会想的事情。”
“原先你在我那里,每天下班后都有热饭热菜等着我,我一进屋门,就觉得真正回了家。”他微微一笑,“我也想让你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