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康妃想谋反吗?

  并不。

  一个外族入侵另外一个国家,这是一种侵略,又怎能算是谋反?

  她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都自有她的缘由。

  所以,当秋莲说,外面有异样的时候,康妃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她让秋莲给她梳头。

  秋莲的面色有些惶恐,可还是跪在康妃的身后,给她轻巧地挽着头发。

  康妃多日在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病气,不过,这些都在秋莲精湛的技巧下被妆点得红艳起来。

  秋莲轻声说道:“娘娘,您瞧。”

  镜子中的康妃,看起来是多么的好看。

  秋莲是康妃从宫外带来的婢女,在成为了康妃的大宫女后,秋莲一直忠心耿耿。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秋莲的脸,轻声说道:“秋莲,当年你发现我换了你的主子,为何什么都不说?”

  这话,不亚于午夜梦回,一个女鬼扑到脸上。

  秋莲打了个寒颤,眼里流露出惊恐的色彩。

  一个人的性格要是发生了变化,那最可能发现的人是谁?

  不是父母,不是家人,而是日夜跟在身边伺候的侍从。唯有他们是日日夜夜地跟在主子身边,轻易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让他们发现,更别说,是如康妃这样被完全取代了的人。

  数年前,就在康妃入宫选秀之前,她曾出外踏青,在山崖不慎落水,回来后发了数日的高烧,醒来后,已经有点烧坏了脑袋,将之前的记忆都忘得差不多。

  看着容貌相同,却是完全忘记了记忆的小姑娘,她的娘亲整日以泪洗面,可是她的名单已经报上宫里,半年后,她是铁定要入宫的。

  所以,一切的训练都重头再来。

  许是受到了惊吓,好端端的姑娘家一直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着被训练,直到有一天,她看着窗外的鸟叫声,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她对着门口进来的女人,叫了一声“娘”。

  从那一天开始,她会说话了。

  与从前的声音一模一样。

  然后,选秀,进宫,直到被封妃,再到后来,有了康的封号,秋莲一直都跟在康妃的身边。

  什么都不说。

  不是长得一样,说着一样的话,就是同一个人。

  秋莲的脸色苍白,嗫嚅了声:“婢子不敢,您只是摔坏了头,又不是……”

  脖子上冰凉的感觉,让秋莲猛地停住所有的话。

  她是胆小,是怯懦。

  在察觉到不妥的时候,只会将耳朵捂住。

  只要什么都不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就算最后闹出事来,又怎么样?

  只要秋莲能活下去。

  她不会看到那么遥远的事情,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命。

  这本没有错。

  在最开始的时候,也的确保住了秋莲的性命,直到今日。

  康妃轻声细语地说道:“不论如何,多谢你了,秋莲,不是你的话,我不能走到今日。”

  这句话,她是用高南语说的。

  冰凉柔软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扭断了秋莲的脖子,连一点逃命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秋莲的尸体摔倒在地上,康妃垂下了手,开始自己打理衣裳。

  她站起身来,身上华丽的衣裳,是康妃从未尝试过的色彩。

  康妃其实喜欢鲜艳亮丽的颜色,她不喜欢内敛,不喜欢柔弱,更不喜欢那等孱弱无助的可怜德性,可这种软弱的伪装,会让所有人都对她放下戒心。

  德妃如此,那高高在上的太后,也是如此。

  谁都没有发现,康妃其实是一条阴冷的毒蝎,蛰伏在暗处,无声无息地掠夺着。

  这些年,从康妃的手里经出去的消息,只有寥寥数条。

  可是每一条,都足以窥探到这个腐朽王朝的变化。

  康妃做得很好。

  原本,她还能做得更好。

  她想着送出去的最后一个消息,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拥有着这么大的秘密,却偏生谁都不能说,这可真是寂寞。

  “哐当——”

  紧闭的宫门被踹开,呼啸的寒风从殿外卷了进来,将康妃一身衣服吹得恣意乱舞。

  “陛下,这怕是您第一回,深夜踏入妾身的殿宇。”

  康妃对上门外的景元帝,缓声说道。

  “不知道陛下,是对这后宫佳丽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是说,您其实,更有古怪的偏好?”

  不同于其他妃嫔对景元帝的关注,康妃对皇帝的关切,只会远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紧密。

  只要费尽心思,总能看到一点隐秘。

  景元帝似乎对女人没兴趣。

  这对康妃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一国之君,都没有后代,没有继承人,这无疑是足以动摇超纲的事。

  即便可以兄死弟及,可没了景元帝,那仍是不同的。

  不同的皇帝,对外的政令有所不同。

  几乎所有的外族,都希望中原大陆上的皇帝,能如同先帝一般软弱。就算是最孱弱的小族,都能趴在赫连王朝那腐朽的身躯上吸血。

  一想到这里,康妃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刚想继续说下去,就看到景元帝动了动,跨过门槛,自黑暗处走了出来,那种分开黑夜的庞然气势带着血腥的味道,纵然是已经有了求死之心的康妃,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求死的人,又怎么会害怕?

  康妃稳了稳心智,却看到景元帝的手里提着一个包裹。

  那是用布条包起来的,带着新鲜的血气。

  还在不断往下渗着淅淅沥沥的血。

  自外头,一路滴了进来。

  非常新鲜。

  康妃心中蓦然有了不祥的预兆,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停留在那个……头颅上。

  是的,哪怕还没有解开,可那的确是一颗头。

  外头的雪,在呼啸的冷风里,疯狂冻结了所有的暖意,仿佛连骨骼都要被冻僵。

  景元帝总算开口。

  “真好,你爱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也非常爱你。”

  他的声音,远比雪夜还要薄凉。

  伴随着那个被丢弃到康妃脚下的脑袋,摔出清脆的扑通声。

  “真真是,父女情深。”

  康妃瞪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她已经早早要求使臣团一定要离开。

  远在她送出去最后一条消息之前,康妃就冒险动用了消息渠道,就是为了让使臣团早日离开。

  留在京城是最危险的事。

  哪怕像是山佑人遇到的,早已经在她的猜想里。可只要依计行事,那还是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景元帝就算再疯,很多事情都是不可能摆在明面上来做!

  康妃看着那颗头,却不肯弯腰去解开。

  仿佛这样,就不会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也不会被迫直视那个可怕的猜想。

  风声更厉,拍打着内殿。

  包裹着的布条早已经要松不松,在那呼啸的风里终于支撑不住,被猛地吹开了松散的结带,啪一声脆响——

  布条狠狠甩开。

  一张熟悉惨白的脸,怒目圆睁地看着康妃。

  寂静的宫殿里,忽而响起女人惨厉的叫声,如同地狱恶鬼般可怕。

  宫室外的宁宏儒搓了搓手,感觉今日比起从前,还要冷得太多。

  他听到康妃的惨叫,却是无动于衷。

  康妃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在宫里的许多行动,至少在前期,的确几乎于无形,难以捉摸透。

  永宁宫的火,是康妃放的。

  是在觉察到危险的时候,就壁虎断尾的狠辣手段。所有可能泄露消息的人,都一起死在了火里。

  其实她不这么做,景元帝也未必会动手。

  未必。

  这是宁宏儒的猜测。

  乾明宫知道康妃的身份有点时间了,就算康妃下手的痕迹再是悄无声息,可只要乾明宫不是个死的,总会觉察出痕迹。

  只是没有动作。

  什么时候有动作?什么时候下手?甚至要不要动手拦截那些消息?

  哈,全都没有。

  到底何时才会开始,这全看景元帝的心情。

  这是乾明宫的唯一准则。

  谁知道皇帝想做什么?

  他可以轻易因为一点心情,就杀了人,也可能因为高兴,就随便将珍贵的东西拱手相送。谁都无法准确地知道……皇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不然,何必说他疯。

  在那之前,他可是从来,都不管的。

  康妃一路追着线索到了北房,查到了姚才人,得知了太后的事情,甚至更深一步挖掘陈明德藏着的秘密,可惜的是,在她能知道之前,陈明德就死了。

  他原本可以死得不那么快,可在觉察到局势不明的时候,在熬死了明嬷嬷后,陈明德就为自己选择了死法。

  康妃在这里慢了一步。

  她没能挖出来陈明德嘴里的秘密,却是顺着三顺,盯上了惊蛰。

  再由惊蛰,抓住了容九。

  她没看破容九的身份,却敏锐知道他不对劲。

  宁宏儒长长叹了口气,如果康妃只是要谋算容九,这本也正常,可偏生顺手带上了惊蛰。

  怎么就偏偏是惊蛰呢?

  不知这骨肉相见的画面,而今的康妃,可是喜欢?

  …

  惊蛰一夜没睡。

  他原是想睡,可是爬窗进来的云奎不许。他甚至还点灯吵醒了刚刚睡下的慧平,信誓旦旦地说着:

  “不能睡,我们都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回来,如果真就这么睡了,说不定明天起来,就会发现两具尸体。”

  慧平听了云奎的话,也是后怕。

  “落钥后,谁还能随便走动?真当这皇宫,是什么来去自如的门庭吗?”

  惊蛰问云奎:“你方才,可是看到他什么动作?”

  不然,只是远远看到有人站在门外,怎么会吓得立刻冲过来?

  云奎:“我远远瞧着,他的手里好似是拿着什么东西,而且是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窗边。”

  他学着那个姿势,扭曲着样子给其他两人看。

  惊蛰微顿,这是一个怪异扭曲的姿势。

  就像是窗外的人想要听着屋内的动静,却不想被屋内的人发现自己的踪影——若是一着不慎,影子就会落到窗户上——所以,是自下而上窥探着屋内。

  慧平搓着自己的胳膊:“还是别睡了。”

  两票否决了惊蛰一票,于是一条惊蛰被拽了起来,变成了一只惊蛰,困顿地看着其他两人聊天。

  第二天早上,他们三人成功熬出了黑眼圈。

  惊蛰觉得自己巨亏。

  昨天那人,真要图谋不轨,在看到云奎出现后,肯定会知道成算已经被看破,今夜再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是无。

  可云奎和慧平很小心,直接守了一夜。

  就在云奎哈欠连天回去杂买务,惊蛰和慧平哈欠连天地在洗漱,就看到世恩灵敏地从大门外窜进来,那动作就跟猴子似的。

  惊蛰含糊地咬着枝条吐了口水:“大清早,你怎么从外头回来?”

  这天色还没亮,就算是直殿司,这也才刚刚醒来呢。

  世恩抓着惊蛰的胳膊,眼底满是古怪之色。

  “昨夜,宫里出事了。”

  惊蛰的动作停住,看向世恩,缓缓说道:“康妃?”

  “你怎么知道?!”

  世恩原本想要吊胃口的心思,被惊蛰这淡定的态度给打败了,他扒拉着惊蛰:“你怎么知道?难道是有我也不知道的人脉?是容九吗?”

  殊不知,惊蛰的心里也是震惊。

  昨天晚上,惊蛰还在和系统说着康妃的身份,他正打算下一次和容九见面前要谨言慎行,绝对不能落单。

  等见到容九后,就把他对康妃的猜测全盘告知。

  或许,就连昨夜被派来窥探的人,也许是康妃的人呢?

  ……可怎么一夜之间,康妃就出事了?

  有那同样外出洗漱的人,听到世恩的话,都围了上来。

  “怎么说?你怎么知道康妃出事了?”

  世恩哼哼地说道:“昨夜侍卫包围了康妃的新宫,你们说,会出什么事?”

  这宫里,任何一处地方,都可能会有内斗,会有各方的人手,可唯独乾明宫和侍卫处不会有。

  乾明宫死的人够多,越来越多,就越来越少可能泄密。尽管轮换的速度快,可能近身伺候的那几个,却是少有犯禁。

  至于侍卫处……

  莫看韦海东是个远看憨厚的人,实则这个男人心思深沉,焉能知道他流露在外的模样,不是他的面具之一?

  他待景元帝忠心耿耿,是绝对不可能背弃皇帝的刀。

  侍卫出动,那只得说明,是景元帝亲下的命令。

  惊蛰在震惊之余,也感觉到安心。

  景元帝出手,那应当是没有后患。毕竟他是一个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雷霆的人,斩草除根,才是他的性格。

  关乎康妃的事,很快就传入寿康宫的耳中。

  太后原本刚刚起身,听到这个消息,却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康妃,是奸细?”

  她抓着女官的力气一时间加重,不自觉将女官的胳膊抓出红痕。那女官神色微变,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搀扶着太后坐下。

  太后坐下后,吐出一口气。

  原来,是康妃。

  太后不至于这么蠢笨,连有心人在自己手底下挖坑,还一点都没觉察。

  只是在察觉到她/他的目的后,太后几经思索后,并没有去追查,相反,她保持着某种缄默的态度。

  毫不干涉。

  就算将来被查,顶多也只说是太后御下不利,这样的罪名多担待几个,也没什么了不得。

  毕竟,这后宫虽是太后在管。

  可这天下,却是景元帝的天下,没查出来,不正是景元帝的问题吗?

  不过,在御花园的中毒案后,太后已经隐约猜到动手的人是康妃。

  而今,结合景元帝动手,这足以说明,康妃陷害德妃并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

  她要传递消息。

  是了,在太后沉寂的现在,康妃再想动手,不管如何都太过明显。

  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呢。

  明面上是针对德妃,其实另有所图。

  太后能发现,是康妃钻了她的空子,本就在她的地盘上,那景元帝又是怎么发现的?

  不过,对于这件事,太后也没有细究。

  自打景元帝寻了宗元信后,太后就隐约觉察到,现在的皇帝和从前的景元帝完全不同。

  如果说,从前的景元帝,是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散漫;那现在的景元帝,却是燃起了一种暴烈的生机。

  太后低头一瞥,轻易就看到桌上的书信。

  那是老敬王妃送来的信。

  倒是让太后知道了好一番事。

  黄家失势后,因着接管家主的人是黄长存,他之夫人入宫的请求,全都被太后给驳回。可除却黄家外,每年会入宫的皇室宗亲却不在少数。

  只要太后还在一日,景元帝在这件事上,也是阻拦不得。

  除非,这疯子真的敢杀了她。

  可在太后看来,景元帝不敢。

  他疯归疯,却不是个没理智的狂徒。

  他能除了黄家,是因为黄家是臣,也是因为太后自己送上去的把柄;可太后之位,就如同君位,是由着法度,与无数的威严锻造而成。

  景元帝能够用着礼法,压着黄太后不得踏足慈宁宫一步,可同样的,这礼法也压着景元帝,不能做出不孝之举。

  旁的不抡,倘若景元帝真的杀了太后,必定会引得朝纲动荡。

  国将不国,法将无法。

  从来以孝治国,偏偏景元帝是个不孝不义之徒,那他还有什么颜面坐在皇位上?

  这皇位,可从不只是靠着他那暴戾的性格,才能做得上的。

  不过,太后的手里,正正有着一份景元帝不孝的证据。

  那才是真正的,铁证。

  …

  “你现在的能力范围,有多大?”

  惊蛰腾开手,在白纸上抄写记录。

  刚刚磨好的墨水,散发着有点奇怪的味道。刚才惊蛰还仔细闻过几次,这是有点好闻,又有点难闻的气息。

  【在您选定一个目标后,可以短暂查询TA的相关资料,不过无法太详尽。】

  【次数不能多,七天内,只能查询一次。】

  惊蛰挑眉:“那你也没什么用。”

  七天才能用一次的功能,要是真的细查下来,可真的是要命。

  哪怕只是为了排除三四个人的嫌疑,等查完后,这都得是多久后了?

  哪怕嫌弃,不过,惊蛰还是有想查的。

  在思考片刻后,惊蛰道:“我想查一查,景元帝。”

  系统的存在,某种程度上,的确能省掉惊蛰不少事。

  【无法查询。】

  “你不是说谁都可以?”

  【景元帝是皇帝,系统目前的权限,还没有这么高。】

  惊蛰虽有点失望,可是这也不奇怪。

  他想了想:“那我要查,太医院的宗元信。”

  【太医院记录的宗元信,一共有两人,一者是太医院院首,只会为景元帝看病,性情古怪,医术高明。一者是太医院的太医,性情古怪,医术高明。】

  惊蛰沉默。

  他皱眉:“这是两个人?”

  光听着系统的话,这看着怎么那么像是复制黏贴?

  【的确是存在两个身份,两个相同的名字。】

  惊蛰扶额,这么说来,还真是他想得多了?不过那么巧,太医院,居然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

  原来那院首,也叫宗元信。

  不得不说,如果这查出来的结果,不是系统说的,惊蛰心里的惊疑怕是更多。

  【宿主在怀疑什么?】

  惊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是在怀疑什么,只是,最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哪里遗漏了……”

  这种微妙的不安,总归是让人不适。可惊蛰思来想去,却没遗漏过什么。

  那就只能把所有带来不安的因素,都仔细查一查。

  尽管系统很废物,不过,最起码,它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欺骗过他。

  如果真的有两个宗元信,那大概,那一瞬的错觉,是惊蛰误会了吧。

  惊蛰一边想着,一边已经顺手抄写完。

  他的字,越来越好看。

  在姜金明手底下做事,接触到的东西越是多,在文书上的事,就也纷至沓来。只是,这些在姜金明看来麻烦的东西,正巧能被惊蛰用来练习。

  每次誊抄,就是练笔的机会。

  后来,容九送给他不少笔墨纸张,可都是太好,惊蛰不舍得用,就托郑洪再买来不少便宜的纸。

  光是教其他人,只能让惊蛰不忘记那些学识,唯有自己不断练习,才能真正记得住。

  而今,惊蛰也算是能写出一手好字。

  虽无名师教导,他的字体颇有放荡不羁,率性自然,可他又不考科举,怎么喜欢就怎么来了。

  停笔后,惊蛰将这誊抄好的纸张,放到边上去。

  【任务十二:阻止太后揭露景元帝的秘密】

  惊蛰刚要去拿下一张纸,突如其来的任务,让他的动作停住。

  太后,景元帝,这两个词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就没有多少好事,更别说,后面还紧跟着一个秘密。

  皇帝的秘密?

  尽管惊蛰刚才试图窥探过,可他根本不想和景元帝这样的人有任何的接触。

  能被称之为秘密的,肯定不是好事;能被太后想着揭露的,肯定动摇帝位。

  谁让景元帝和太后利益不同,目的相悖。

  惊蛰只要这么一想,就不由得头疼。

  “太后干嘛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打击陛下?”惊蛰无奈在心里嘀咕,“她就算再怎么想让瑞王登基,不还得看清楚局势?”

  最起码,在最近一年,景元帝在民间的威望可不低。

  太后想要轻易扳倒景元帝,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加上,太后手里有什么?

  兵马?

  如果黄家还在,那还有点可能,现在呢?瑞王远在千里之外,就算京城有什么动静,他想要赶回来,也是来不及的!

  若太后清楚如此,还仍要行事,那只能说明,在她认为里,景元帝的秘密,是能重重击垮这刚刚树立起来的威望……

  那会是什么事?

  惊蛰在心里一扫而过,就只能定在先帝身上。

  难道,当初景元帝在登基前,曾对先帝做过什么?

  一想到这,惊蛰倒是有点后悔。

  先帝已然死去,肯定不如景元帝受限,刚才查询宗元信的次数,还不如用在先帝身上,好让他知道知道,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

  …

  乾明宫前,一名药童提着药箱,快步跟在宗元信的身后。他的个子有点矮,走路那叫一个飞快。

  只有这样,才能赶上宗元信的步伐。

  石丽君守在殿门外,看到宗元信来时,总算露出少少的笑容。

  宗元信朝着她略一颔首,就跨进了殿门。

  乾明宫内,染着淡淡的香。

  与之前特制的安神香有所不同,而今这香,却是对景元帝的身体有好处。

  景元帝正在闭目养神。

  略有苍白的脸庞如最精细的线条,任何巧夺天工的技巧,都难以锻造出如此漂亮的一张脸。

  宗元信不在乎外在的皮囊,可偶尔看到景元帝这张脸,也会觉得浪费可惜。

  这张脸,长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叫人欣赏,可长在景元帝的身上,却只会叫人退避三舍。

  根本没有人敢于欣赏这份美丽。

  这可是最毒辣的花,谁敢采摘?

  不过仔细一想,要是换做其他人,如果没有足够的权势,拥有这样的美丽,本来也是祸害。

  漂亮的容颜,到哪里都是祸水。

  无法拥有足够力量,那这张脸,也只会招来无数的麻烦。

  这样的念头,在宗元信的心里只是一闪而过,旋即,当景元帝睁开眼时,他的心里就完全只剩下皇帝的病情。

  不过,在那之前,宗元信还要抱怨。

  “太医院,何尝有过两个宗元信?”

  要不是他昨天闲着没事,去查了太医院的名册,都还不知道,原来太医院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叫“宗元信”的太医。

  景元帝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没有说话。

  宗元信:“陛下,您可不能这样,这种假身份,臣可不要?”

  “你不要?”景元帝冷漠地说道,“那就除了院首的位置,去做普通太医罢。”

  宗元信哽住。

  虽然他是没那么喜欢,这做着院首,却没事干的时候。可平白无故做着,天上就能掉钱的事,虽他嫌弃无聊,不那么爱钱,却也不会往外推脱的好吧!

  宗元信做出一个拉紧嘴巴的动作,不再说话,低头为景元帝诊脉。

  一刻钟后,宗元信才算是舒了口气。

  “好在还算顺利,只要再巩固一个月,就差不多能进行下个阶段。”

  也是最危险的阶段,毕竟这个时候,景元帝还得控制一下他的脾气。

  一想到这,宗元信就不自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皇帝陛下。

  他正慢条斯理地捋着袖口,端正的仪态,优雅的动作,任由是谁来,都挑不出半个错字。

  景元帝拥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把他丢进人群里,他也会自然而然地掠夺着所有人的瞩目。

  他的手指,干净得如同白玉。

  谁能想象得到,昨夜,就是这样的一双手,轻轻巧巧扭断了多少个脖子。

  咔嚓——

  那清脆的声响,真是美妙的乐章。

  有时候,景元帝杀人,也未必是因为脾气坏。也可能是,他喜欢。

  景元帝眼锋一扫,刮过还停留在边上的宗元信。

  宗元信嘿嘿笑道:“这康妃被陛下除去,那这康满,可还得活?”

  景元帝漫不经心地说道:“谁说寡人,杀了她?”

  宗元信微讶:“陛下居然没动手?”

  景元帝不耐烦地斜睨他一眼,冷淡开口:“对她这种人,杀了无用,她本也不怕死。”

  可阿耶三的死,直接击溃了康妃。

  景元帝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一定会击到痛处。

  他不做无意义的事。

  伪造宗元信的身份是如此,伪造容九的身份更如是,看起来不过是无所谓的一个举动,却是极必须之事。

  景元帝面对的,是一头敏锐无比的兽。

  一点打草惊蛇,就会让其惊觉。

  可谁能责怪兽太敏感?

  只能怪景元帝行事太过率性,他自然带出来的无数麻烦,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善后。

  这又何尝不是皇帝一次次的试探?

  景元帝起身,冷漠地说道:“活着,让他活得越久越好。”

  至于康妃,一个近乎半疯的探子,在后宫里的确是没了用。

  可是,还能用在他处嘛。

  想必,接收到这个礼物的高南人,会非常、非常高兴。

  虽然有些零碎,可好歹,还是把使臣团都还给了他们。

  这多好。

  比起山佑人的数量,可是多上许多,许多呢。

  …

  郑洪的身体经过长久的休养,早就已经好全,就算出事后,多少人试图撬开他的嘴,可到底还是没能知道,他出宫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后来,郑洪出去办事,也从来都不再往那里去。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好不容易活下来,郑洪可不想浪费自己这条命。

  这日,郑洪和胡立一块出去,回来的时候,胡立却是神色凝重,一看就知道没得到好消息。

  郑洪是知道胡立要去见谁的。

  在回去的路上,胡立才总算讲起他听到的消息。

  慧平的家人,并没有骗他,家里的确是有人要出嫁;可慧平的家人也的确骗了他,嫁人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钱。

  问慧平要百两,将女儿嫁出去,都是为了筹得钱财。

  慧平的兄长在外惹是生非,结果闯出事来,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五十两才可以平息事端。

  如果不愿意,就要将慧平兄长抓进牢狱。

  家里嫁了女儿,送来的礼金,加上家里的积蓄,顶多只能凑出几十两,这还有上百两的缺口。

  他们就将主意,打到了慧平的身上。

  可他们知道,慧平对一直欺负他的兄长并没有感情,唯独从前总是偷偷给他塞东西吃的姐妹,倒是有些怜爱,这才假托了这个借口。

  郑洪平静地说道:“不高兴做什么?你要高兴,这是好事。”

  家人的做法,无疑是将慧平当做欺压的钱袋子,只要慧平认清楚这点,肯定也不会怪罪胡立多事。

  胡立冷冷地说道:“当初卖了慧平,也不过是他家父母,舍不得长子,这才发卖了小儿子。”

  而且为了拿更多的钱,直接卖的是死契。

  活契,就代表着家里人还惦记着,还打算赎回去。死契,就真的没指望。

  一行人沉默不语,回到宫中,胡立就径直去了直殿司。

  郑洪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他找的人,是惊蛰。

  只可惜,直殿司的人说,惊蛰下午去送东西,人并不在这。

  郑洪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杂买务和直殿司很近,郑洪懒得走大道,就从中间的夹墙小道走,穿行过去时,听到拐角处细细的说话声。

  那听起来,有点熟悉。

  只这脚步声,也叫来人发觉。

  郑洪刚停下脚步,就有人探过头来,一见是他,就笑了起来。

  “郑洪,我说这脚步声,怎这么熟悉?”

  “你说话,可也熟悉得很。”郑洪笑着摇了摇头,朝着他那里走去。

  不过走了一两步,就蓦然停了下来。

  刚才的交谈,叫郑洪知道,惊蛰肯定不是一个人在的。

  守在他身后的,是面无表情的容九。

  阴影流淌在他的脚下,苍白的脸庞带着某种尖锐的锋利感,那道沉沉垂下来的目光,带着阴冷的寒意。

  哪怕时常做他们的传话人,送物鸟,可郑洪少有见到容九。

  而每一次见到,都会感慨惊蛰的胆大。

  这容九,一看就很不普通。

  到底他是怎么,和惊蛰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不是说惊蛰不配。

  而是是不相配。

  因为他们两个,看起来就是天差地远,南辕北辙。

  郑洪胆敢保证,他们两人,肯定时常吵架。

  他露出一个微笑。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我突然想起来,我把胡立忘在直殿司了。”

  郑洪朝着他们两人点头,而后转身。

  快得那叫一个惊人。

  惊蛰想叫住他,好家伙,连一片布料都没捞到。

  惊蛰狐疑地看向容九:“你刚才吓跑了他?”

  “冤枉。”这听起来是求饶的话,却硬像是锐利的鞭子,生生抽着谁的脊梁,“是他胆小。”

  郑洪胆小吗?

  他要真的胆小,就不会为了钱做下许多事。

  惊蛰:“……算了。”

  和容九比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是胆小怕事的,连惊蛰都是。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今日是逢五,容九来寻惊蛰,可也不是单纯为了见面,还另外有事找他。

  就是这么个事,让惊蛰发出了困惑的惊叹。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容九说的是前几天那个夜晚,关于云奎的“惊鸿一瞥”并不是错觉,在那天夜里,的确是有人想杀他。

  惊蛰尽管有着自己不能落单的预感,却的确没想到,动手的人来得这么快。

  自然,想到立冬,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可立冬那是暗杀,对于惊蛰,却是翻身进了直殿司,想要接近刺杀,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他还以为,好歹是和立冬一样落单的时候被杀呢。

  这也太过胆大。

  康妃就算动作果断,为什么会用在这里?动用这样一个人却是来杀了他,不觉得有些浪费吗?

  能培养出一个在宫里来去自如的人,可不容易。

  只是,惊蛰却没有问,容九是怎么知道的,而那个人又是什么下场。

  既然容九知道,那就只能说明那人在被云奎吓走之后,就被侍卫抓了。

  是死是活,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北房来的。”

  “立冬也是。”

  “你在北房的时间更久。”容九摇了摇头,“康妃认定,北房藏有着秘密,这是她一直盯着北房的原因。”

  惊蛰蹙眉,秘密?

  他最近,对这个词,真是过分敏感。

  “北房的秘密,不是姚才人吗?”惊蛰抬头看着容九,“而姚才人与陈安的事……想必,你也应该很清楚。”

  不,惊蛰其实是想说,这对乾明宫而言,不可能是秘密。

  瞧瞧这宫里发生的事,不管是黄仪结,还是康妃,再远点,就是外头的黄家,使臣团,种种事情一概而论,都足以说明一件事。

  许多事情,景元帝是早就知晓。

  那姚才人和陈安,所代表的另外一种含义,景元帝真的一概不知吗?

  容九冰冰凉凉的声音响起:“你是想说,慈圣太后之死?”

  惊蛰有点紧张,他敏锐地觉察到,容九在听到这个话题后并不高兴。自然,这的确不是个多么美妙的问题,毕竟这其中涉及到的,都是死人。

  容九抬手摸着惊蛰的脸,轻声细语地说道:“惊蛰,错了。当初先帝,之所以会将皇位,传给如今这位陛下,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只是他,没得选。”

  并不是因为姚才人将真相告知皇帝,这才改变了先帝的意愿。

  惊蛰茫然地看着容九,没得选?

  容九是景元帝的近臣,他自然知道许多隐秘。

  可先帝有那么多个子嗣,往下,还有瑞王这样的人选,怎么可能会没得选?

  难道在先帝,和景元帝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太后想揭露的秘密?

  “陛下似乎对太后娘娘,颇为隐忍?”惊蛰忽而说道。

  容九挑眉:“为何这么说?”

  只要是个长眼的人,都不会这么说,甚至会觉得,惊蛰是在说胡话。

  景元帝哪里容忍太后了?

  不管是封锁慈宁宫,还是除了黄家,以及灭杀了寿康宫原有的侍卫……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根本看不出来,景元帝有哪里善待太后?

  “她没有招惹陛下前,陛下也不动她。”惊蛰道,“这么多次,若非太后娘娘不甘心,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

  这是非常大胆的猜想。

  要是对容九之外的任何人,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危险的。

  他在评价太后。

  更是在谈及景元帝。

  这似乎一个危险的做法。

  当然,当然,在皇宫里,在出事时,总会有那么多人,在私下议论纷纷。

  八卦乃是人之常情。

  小声,不带非议地描述一件事。

  而不是像惊蛰这样的猜测。

  容九看了眼惊蛰,这一回,是长久的凝视。这古怪到了惊蛰忍不住打量自己,是他刚才说错了话?

  可说错了就说错了,为什么容九要这么看着他?

  看得人心里发慌。

  良久,容九颔首,温良得就像是个寻常的公子哥,他摩挲着惊蛰的脸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声音呢,也有点轻柔。

  “你说得对。”

  他道。

  “这位陛下,的确是在容忍太后。”

  依着景元帝的脾气,能够让太后一直蹦跶到现在,总归是有理由的。

  惊蛰眨了眨眼,舒了口气。

  “我还以为,我猜错了呢。”他嘀咕着,“你刚才盯着我那么久,我都想到你是不是要转身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这下,容九可温良不起来。

  “为何这么说?”

  这语气,也比上一句询问要来得重。

  惊蛰奇怪地看着容九:“你是陛下的近臣。”

  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

  分开也很正常。

  父亲就从来不会把工作的事情带回家,所以才会到后来,娘亲都不太清楚他的遭遇。

  可分得清楚,也有好事。

  就好比,岑玄因从不会因为外面的事,朝着家人发火。

  容九冷静地指出惊蛰话里的矛盾:“可你的父亲,会因为你家里人犯事,就把你们都抓了吗?”

  惊蛰沉思,惊蛰非常努力沉思。

  “大概……不会?”

  岑玄因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在没有出事前,他们一家都活得非常踏实。

  父亲身手不错,有许多江湖的朋友,和娘亲一起逃荒离开家乡后,他非常努力地读书,考取功名,成为一名小官。这其中,有许多次他能走偏门,可他都没有。

  可岑玄因不是不会。

  岑家出事,惊蛰被送进宫,岑玄因都能联系上陈安,想方设法为惊蛰谋求一条生路,那对于柳氏和岑良,又怎么不会……

  只是阴差阳错间,柳氏和岑良跳了河,许多事就也没有了可能。

  “如果我家没出事,父亲自然会是个好人,可要是出事了,想必会变得有些可怕。”惊蛰看向容九,“父亲很爱娘亲,如果没有她,当初他无法活下来。”

  逃荒路上,岑玄因身子虽好,却是染了重病,人差点就没了,是柳氏拼死拖着他,才让他得以活下来。

  这有如新生。

  为了家人,岑玄因可以背弃道义。

  “那你又如何觉得,我不会?”

  容九很温柔,很冷静地问。

  惊蛰咽了咽喉咙,容九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吗?如果他现在躺在床上,肯定要把整张被子都盖在脸上,好挡住男人的死亡视线。

  仿佛被窝是最安全,最可悲的一点庇护。

  那眼神冷漠犀利,沉沉压了下来,如果锐利的刀锋,惊蛰觉得自己的皮肤都刺痛起来。

  容九在生气。

  苍白的面孔上,黑眸如同燃烧着火。

  这种激烈的情绪,出现在容九这样的人身上想必少见,可惊蛰总能轻易激起他沉寂的情感。

  “我没有觉得你会……背弃我。”惊蛰蹙眉,用了一个比较激烈的词,“只是,他是皇帝陛下。”

  惊蛰并不怀疑容九的感情。

  他清楚男人之所以告知他刺杀之事的原因——是为了叫他知道身边的危险,是为了让他正视之前的教诲。

  容九是当真,想要让惊蛰活得顺遂。

  只是谁都无法和皇权相抗。

  哪怕是容九,也不能。

  古怪的是,从前惊蛰从未燃起多少权势的欲望,却在蓦然触及“容九可能出事”这个猜想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不愿见容九如此。

  或许……有些时候,他的确是更该贪婪些。

  惊蛰抓着容九的手,那双冰冷的手哪怕覆盖在脸上,也丝毫没有被他的温度所染,“你得活得好好的。”

  惊蛰时常说,容九的思绪跳动太快,让人追不上,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轻易间,这话题又是十万八千里。

  容九身上的冰冷,却没有被惊蛰的温柔所熄灭,那种寒凉凝聚起来的死寂,是蔓延开来的腐朽与阴郁。

  它们凝结成他的四肢,也锻造了他那颗充斥暴戾与恶意的心,没有任何温情可言,有的只不过是虚伪的皮囊。

  ……怪物,不是套上人皮,就真的能做人了。

  “惊蛰,我先前待你,也的确太过宽容。”容九轻声细语地说着,“倒是让你,太不知轻重。”

  轻重?

  什么轻,什么重?

  经过刚才容九的生气,惊蛰可不认为,容九所谓的轻,指的是他,可重,又是何意?

  容九蓦然带着惊蛰往外走,那禁锢的力道,让他根本挣脱不开容九的手。

  “容九?容九!”惊蛰的心里,蓦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你想去哪里?”

  端看容九的姿态,惊蛰可不觉得会是好事。

  他下意识挣扎起来,只是男人暴怒下的动作,却是凶狠得惊人。

  他这力气,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去,”容九的声音微妙停顿一瞬,继而充满恶意地说下去,“乾明宫,你不是觉得,我会将皇帝置于你之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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