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惊蛰不肯出去,宗元信听不了八卦,可他又想看戏,开完药后,就用毛笔捅着石黎的腰子,让他出去外面打听打听。

  石黎:“……”

  为什么不能把他当做石头。

  石黎开始怀念做暗卫的日子,谁来都看不到他。

  “小郎君在侍卫处一刻,卑职就不能擅离一步。”石黎干巴巴地说道,“宗大人真的想看,为何不自己出去?”

  宗元信摸着自己的脸:“我出去,可不就遭了吗?”

  宗元信这张脸,认识的人不多,可慎刑司的人,大概率是可能认得的。

  依着景元帝那个臭脾气,到现在惊蛰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要是宗元信一个出去,给暴露了,岂不是自寻麻烦?

  不然他早出去了。

  石黎无法,出去寻了个人去打听。

  惊蛰坐立不安,为了不叫自己想太多又出去,他抓着宗元信问。

  “大人,容九体内的毒性,是不是会影响到他的性情?”

  宗元信:“这要看是什么阶段。这毒属阴寒,他的性情清冷,多少有这的影响。经过调理,应当是好了些。不过,有时用药太烈,也会叫他失控。”

  惊蛰微讶,轻声:“这药,对他身体,可有危害?”

  宗元信下意识看了眼惊蛰,单单刚刚这话,就有所觉察吗?

  “不付出点代价,怎可能拔除毒性?”宗元信摇了摇头,“他不是你,他可是毒,这毒性蛰伏这么多年,要是能这么简单就拔除,也就用不到我。”

  他琢磨了下,摸着胡子。

  “不过,这药性冲突再是烈,也没有他身上的毒发作起来,要更厉害。不知你可曾见过,他夜半惊醒的模样,哈,怕是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惊蛰顺口接上。

  “只见过一次,他不肯多说什么。”

  那还是惊蛰第一次见容九那个模样,就像是一头痛苦的巨兽,气势仍叫人惊恐,更带着沉默的煎熬。

  容九在某些事情上,就像是沉默的雕像,什么都不肯说,却更叫人担心。

  宗元信原本说着话,一边聊着,一边仰头在看着门外,那想要看好戏的神情十分明显,可听到惊蛰的话,他却猛然转过头来。

  那速度之快,让惊蛰都担心,他将头给甩掉了。

  惊蛰不自觉蹙眉,轻声说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思索着刚才说的话,难道是有那么一两句,让宗元信察觉到容九的身体更为不好了吗?

  宗元信越过大半张桌子,一把抓住了惊蛰的手,惊叹地说道:“别叫我大人,我叫你大人都行,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惊蛰满心疑窦:“这是何意,是容九哪里,不对吗?”

  宗元信抓紧惊蛰的手心,大声说道:“当然不对,是哪里都不对。”

  毒性在景元帝的身体内潜伏太久,夜半醒来就会发作,烧得骨头都在发痛,只要是个人就无法忍耐,中毒者有许多都是熬不住自杀的。

  尽管有时候发作起来并不是那个德性,可那也是痛苦的。

  不然景元帝每次醒来,暴虐至极,下手更为残忍,见人就杀?

  他就算再怎么残暴冷酷,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平日里还得有个心情不好呢。

  那时候,就算是宁宏儒,石丽君这等跟在他身边那么久的人,也是不得不跑。

  要是继续留着,焉知有命在?

  可惊蛰刚才说什么?

  他直面过景元帝发疯的模样?

  这不仅是个崭新的事实,还更是一个宗元信从未接触到的情况,他恨不得惊蛰立刻将来龙去脉全都讲清楚。

  “宗大人,还请自重。”

  石黎入门来,一眼就望见宗元信抓着惊蛰不撒手,那亲密的模样,让石黎看了更加面无表情。

  景元帝虽不是那种,一看到惊蛰和其他人有点接触,就会发作的脾性,然宗元信看着惊蛰的眼神实在太狂热,石黎不得不防。

  毕竟宗元信有时候的癖好,实在是太古怪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看上小郎君的身体,想把他做成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宗元信不得已松开手,却还是殷勤地看着惊蛰,那热情的模样,的确将惊蛰看得背后发凉。

  他眼睛的余光瞥到石黎的身后还带着个人,立刻说道:“大人,你不是想知道外头的情况吗?现在人来了,还是先听听看吧。”

  宗元信不耐烦地挥手:“谁稀罕看戏,我不听。”

  ……这不是你自己想看吗!

  宗元信盯着惊蛰的眼神实在太热切,石黎忙让身后的人上前一步,不顾宗元信的意愿开讲。

  “慎刑司来了两位少监,说是有人举报了小郎君私相授受,贿赂上官,藏有禁品等几项罪名,这才前来,想请小郎君去慎刑司走一趟。”

  石黎身后这人,惊蛰看着也眼熟。

  这不就是最开始,和石黎一起守着他的那个侍卫吗?

  他说出来的话,让惊蛰的脸色微动,私相授受?

  这说的人,是容九吗?

  和惊蛰熟悉的人都知道,的确一直有人在持续不断地给他送东西,那些东西往往是由着郑洪送来的。

  这事经不起查。

  只要去翻惊蛰的房间,查一查郑洪出入的情况,那就一清二楚。而且,这还会把郑洪做的那些小买卖一起牵连。

  这些采买宫人动的手脚,慎刑司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掀开来,这底下全是脏的。

  慎刑司就算再威武,都不可能和这些根深蒂固的规则作对,更别说,慎刑司本身未必没有相同的事。

  私相授受且不说,可这贿赂上官又是怎么回事?贿赂姜金明吗?

  惊蛰可是一文钱都没给掌司送。

  寻常的孝敬往来,倒是偶尔有之,可这也是惯例,除了惊蛰外,其他人也都是会送的。

  除非说的是陈明德。

  当年在北房,倒是总有一部分的钱是落在他的手里。可人都死了,总不能追查这些从前的旧事。

  慎刑司罗列的这些罪名,有的是可能存在,有的却是胡编乱造,就像是一个在惊蛰身边一起生活许久,知道了许多,却又不能每一样都知道的人……

  惊蛰的心里,立刻有了个猜测的对象。

  ——鑫盛。

  鑫盛一直很密切关注他的行踪,对他也怀有妒恨,再加上之前的几次冲突,十有八九还真可能是他。

  惊蛰微微蹙眉,举报的对象是有了,可为何慎刑司会接下这事?

  慎刑司虽说只要是后宫之事都可查,可也不是什么都能查,什么都会查。

  就好比说,之前康满的事情,容九能和慎刑司合作,那就说明,最起码容九的地位的确不算低,且容九和惊蛰认识,连直殿司都有许多人知道,就更不必说慎刑司那样的地方。

  除非有着十分的证据,亦或是举报的人,有着足够的人脉,不然慎刑司不会轻易卷进这浑水。

  可鑫盛有这样的人脉吗?

  若他有,也不会在直殿司苦熬这么久,甚至还妒恨上后来的惊蛰。

  既他没有,那鑫盛顶多是个引子,谁在针对惊蛰?又或者说是在针对容九?

  宗元信尽管一门心思都在惊蛰的身上,不过那侍卫说的话,他也听了大半,嗤之以鼻。

  “孙少涛能爬到慎刑司这掌司的位置,是因为他谨慎。今日这么无来由的作为,可一点都称不上。”

  同样是掌司,直殿司和慎刑司可不能比。地后者的地位权势,只会远远比前者更多。

  惊蛰皱眉:“外头的冲突严重吗?”

  石黎:“不算严重,慎刑司不敢在侍卫处胡来。二者乃是一同地位,他不能在这里撒野。”

  更何况,景元帝更为倚重韦海东,这也叫侍卫处的地位,更高了些。

  惊蛰:“若我一直不出去,这些人也不离开,这要是闹起来……”

  他到底是怕给容九惹麻烦。

  石黎连忙说道:“小郎君,这可不算是麻烦。”

  他的话音刚落,外头的喧闹就骤然安静下来。

  石黎身后的侍卫立刻出去看了一眼,不多时回来,欠身说道:“韦统领回来了,他赶走了慎刑司的人。”

  惊蛰挑眉:“赶走?”

  还没等侍卫回答,韦海东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门外,比他的身形还要快的,是他的声音:“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子面前大放厥词,是我太久没发脾气,敢动侍卫处的人?”

  韦海东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里面走。

  在看到屋内的人,韦海东下意识朝着宗元信一拱手:“原来是宗大人也在这。”

  宗元信:“我不在这,如何能看到韦统领大显身手?”

  韦海东摆了摆手:“惊蛰是我们侍卫处的人,怎么能叫慎刑司那群欺辱了,真是没这个道理。”

  惊蛰虽然很感激韦海东的维护,可他什么时候是侍卫处的人了?

  这是要和直殿监抢人吗?

  宗元信:“纵是你现在赶走了他们,可不解决这件事,等惊蛰离开侍卫处,慎刑司那群人,还会再上门来。”

  韦海东无所谓地说道:“我方才,已经叫人去慎刑司请孙少涛过来了。”

  ……真的是请吗?

  惊蛰看着韦海东笑得憨厚的表情,却无端有了种古怪的猜测。

  这不会是上门踢馆去了吧?

  韦海东不是那种拘泥的人,见惊蛰要起身行礼,连忙示意他坐下,“能叫宗大人看病,你怕是病重得很,哪能叫个病人如此?”

  宗元信白了他一眼:“你还是莫说话了,真是不中听。”

  惊蛰迟疑地说道:“宗大人是非常了不得的医者吧?”

  光看韦海东那态度,不禁让人怀疑。

  韦海东刚要说话,宗元信就立刻说道:“我行医总是剑走偏锋,所以,这宫里的贵人总是不爱用我,要不是遇上了容大人,我这一身医术,怕是没有用武之地。”

  惊蛰笑了笑:“是他要多谢宗大人才是。”

  在场的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感谢?

  景元帝的谢意吗?

  那可真是承受不住,光是想一想,都要手脚发抖。

  韦海东刚才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说道:“惊蛰,你放心,今日这事,我定会为你解决。”

  惊蛰:“这未免太过麻烦韦统领,此事本也与统领无关,若是那位掌司前来,不若还是让我接受询问……”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将韦海东摆了摆手,爽朗地笑起来:“你既然是容九的朋友,自然是自己人。再则说了,容九是我的副手,将来这位置,或许也是他的,我不趁着这时候,让容九多欠我的人情,那怎么了得?”

  这话半真半假,等韦海东卸任后,接替他的的人选,早已经选好,而今正在他手底下磨砺。

  宗元信惊讶地说道:“你要出宫了?”

  韦海东:“我本也不在宫中,宗大人怎说得我像是在宫里做太监?”他说完这话,突然意识到了惊蛰,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惊蛰忍住笑,没想到这位韦统领接触下来,竟是这么个性格。

  的确和最初感觉有所不同。

  “命令还没下来,不过明年开春,也差不多了。”韦海东并没有隐瞒。

  这是朝中都有感觉的事。

  景元帝对韦海东另有安排,他的能力和资历,也足以接任兵部侍郎的位置,等这一任兵部尚书告老还乡,韦海东或许也会紧跟着接替他的位置。

  惊蛰拱手:“韦统领日后步步高升,自是前途光明。”

  韦海东笑了笑:“都是寻常的调任罢了。”

  就在说话间,外头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慎刑司的掌司已经被请了过来。

  宗元信和无关人等都退避到了边上,惊蛰却是留在了堂中,此事本就与他有关,惊蛰本也不需要回避。

  那孙少涛进门来,正是个普通的中年模样,笑起来有几分和气,见面就先三分笑。

  “韦统领,您说有事找在下,这不就来了吗?怎还一副动刀动槍的模样,实在凶悍得很。”孙少涛这话听着是抱怨,却也有几分亲近的打趣。

  想来韦海东和孙少涛,从前是有过往来,算得上熟悉。

  韦海东请了孙少涛坐下,又点了点边上站着的惊蛰,大方说道:“这惊蛰,与我们侍卫处有几分渊源,而今慎刑司传唤他,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说话时的韦海东,比起刚才的憨厚,却是多了几分强悍与威严。

  孙少涛看了眼惊蛰,脸色不变,瞧着依旧是笑呵呵的:“这个嘛,定然是误会。说来,也是赶巧。司内办事时,我正不在宫中,亏得是刚刚回来,韦统领这才能见得到我。”

  韦海东笑了:“原来如此,那就是说,我这位兄弟,不用去慎刑司了?”

  孙少涛:“哪里需要,既是误会,总不能累得人白跑一趟。”

  这两人三言两语间,就将这事重新定性。

  惊蛰敛眉,就当做自己不存在。

  韦海东和孙少涛这两人,说话虽然平静,却各有拉扯,隐晦地说着某些不该明目张胆的话。

  孙少涛这是在暗示韦海东这件事,是有人趁着他不在插手?

  一件看似严重的事情,就这么随意被搁置,直到孙少涛被送走时,他还对着惊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道:“这回,是慎刑司险些错怪了好人,咱家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惊蛰朝着他笑了笑,低头欠身,没与他说上一句话。

  等此事尘埃落定,惊蛰谢过韦海东后,却是开口问起了另一件事。

  “敢问韦统领,不知今日,我可否见得容九?”

  韦海东:“容九怕是得到晚上,才是有空。”他看了眼惊蛰,摸了摸下巴。

  “你看起来,似乎是有些不大高兴?”

  惊蛰又笑:“有韦统领为小的解决此事,小的只有欢喜,哪会不高兴?”

  只是顺利。

  真是,太顺利。

  不管是慎刑司的上门,还是韦海东出现,再到孙少涛的识趣,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值得质疑的余地。

  可惊蛰就是觉得,颇有古怪。

  只是这份异样,惊蛰不会同韦海东说,他只是正正经经再朝他谢过。

  回到直殿司时,惊蛰刚进门,就被蹲守在门口的世恩和谷生齐齐抓住。

  两人一左一右扑上来,险些将惊蛰怀里的药包都挤得掉了下来。

  “怎这么多药?”

  “你没事吧?”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惊蛰差点没分清楚是谁问的。

  “我去侍卫处,本就是为了拿药。”惊蛰先是回了第一个问题,“我没事,赶巧遇到了韦统领,此事已经解决。”

  待听到慎刑司的人,还去找过姜金明,惊蛰深吸了口气,将药包交给谷生,又去了一趟掌司门外。

  ……然后挨了姜金明好一顿骂。

  姜金明平时待惊蛰可真是温柔,还是头一回将人骂得狗血淋头,抬都抬不起来。

  待姜金明把心口的火气发泄出来,这才猛喝了一盏茶,冷冷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蛰抿唇:“不知可否请掌司,先派人寻一寻,鑫盛的行踪?”

  姜金明微愣,继而脸上浮现出怒容。

  显然,他已经知道惊蛰的暗示。

  他叫来了一个小内侍,让他去将鑫盛叫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那小太监又回来,怯懦地说道:“掌司,小的没能找到鑫盛的身影。与他同屋的人说,自打晨起,就再没看到他的人。”

  姜金明气得摔碎了茶盏。

  “该死,竟是这个混账!”

  慎刑司上门来要拿人,与姜金明说的那话,也有威胁他的意思,不然何以要提起“贿赂上官”这件事?

  不过是以此拿捏姜金明,让他不要在这件事上多事。

  鑫盛那厮,在举报惊蛰的时候,却是连姜金明也一并记恨上。

  姜金明气得脸色难看,他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只觉得鑫盛此人真是狼心狗肺。

  他何尝没给过鑫盛机会?

  惊蛰离去上虞苑那么久,姜金明调来了鑫盛,但凡他会来事,真的手里有真章,姜金明何必在惊蛰回来后,就立刻给他换掉?

  这还不是因为他没本事?

  虽然的确是会读书写字,可是这读,只能读大半,写嘛,更是歪歪扭扭,有些软趴趴。

  比起从前的云奎的确是好,可鑫盛又不是云奎,姜金明自然不会容忍他。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姜金明每每带着鑫盛出去,他多半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撑不起场面。

  惊蛰是不爱说话,可所有掌司身边的侍从都与他关系不错,那廖江更是引以为友,连带着那江掌司对惊蛰态度也是不错。

  姜金明早就用惯了惊蛰,做事又快又好。

  何必舍近求远,舍好求坏?

  鑫盛只看到别人待惊蛰好,却从没想过,那是惊蛰应得的,而自己做得,到底又是如何。

  姜金明气得心口疼,扶着桌子坐下。

  惊蛰生怕他气出毛病来,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姜金明摆了摆手,叹气着说道:“这事,倒也怪不了你。是我当初不该给他妄念,反倒是生事。”

  若当初姜金明不多给他这么个机会,鑫盛再是阴郁压抑,或许也不会这么嫉妒惊蛰,甚至还做出这样诬陷的事。

  姜金明掌控着整个直殿司,有谁常往来,他自然清楚得很。

  杂买务的人和惊蛰走得近,御膳房那边,更是时常来人,惊蛰的朋友,倒还真是不少。

  再加上……那个名为容九的御前侍卫……

  姜金明曾查过,御前的确有这么个人物,且还颇得韦海东看重。

  这大概是今日,韦海东会顺手帮惊蛰的原因。

  姜金明的心情尤为不好,挥手让惊蛰与那小内侍一起出去,就连碎片都不让人收拾。

  小内侍刚被吓了一跳,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惶恐。

  惊蛰安慰道:“姜掌司不是对你发脾气,莫要在意。”

  小内侍刚才在屋内听了一嘴,愣愣地说道:“惊蛰,难道是那鑫盛诬告了你吗?”

  惊蛰微顿:“暂且还没证据,倒也不可这么说。”

  只是在这宫里生活的人,多少得有点听得懂言外之音的能耐,那小内侍听了惊蛰的话,脸色白了白。

  惊蛰只让他谨言慎行,就让他回去了。

  不过,就算那小内侍不说话,可是慎刑司登门,惊蛰去而复返,鑫盛失踪这几件事,是在同一天发生的。

  再加上,慎刑司上门时,姜金明生怕出事,大门是敞开着,发生的事情,也是有人听到了的。

  宫里不缺聪明人,蠢人只会早早死去。

  惊蛰无事,顺利回来,鑫盛却是再没听到消息。再加上鑫盛平日里,对惊蛰的态度也多有妒恨,一经猜想,就难免会联系到他身上。

  惊蛰对外人,没有多说什么,怎么问,都没有说。

  私底下,世恩他们来问,惊蛰到底是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世恩极其愤怒:“这人,是吃饱了没事干?整日寻思着这么三瓜两枣,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慧平沉声:“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何慎刑司会被说动来查?”

  慎刑司不可能只是因为鑫盛一句话,就贸然相信来查惊蛰,除非,他的手上,有着能够叫慎刑司信服的证据。

  谷生猛地看向惊蛰:“你可有丢失的东西?”

  惊蛰:“要紧的东西,肯定是没丢。不过我不在屋这些天,倒是没细查过。”

  慧平蹙眉:“难道是偷偷闯入?”

  他在屋里时,却是一点都没感觉。

  惊蛰摇了摇头:“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要是他真的偷走了什么东西,我们也毫无办法。”

  惊蛰的东西很多,除却容九送的,还有乾明宫的东西。直殿司当然不可能专门给他开辟个库房,就只能全部塞在自己房间,塞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这么多的东西,要是丢失了一两个,除非特意查,不然根本无从下手。

  …

  孙少涛笑着回到了慎刑司。

  这位掌司时常笑,笑起来很和气,叫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去将鑫盛,以及今天出去的几个人,全都带过来。”

  孙少涛的拇指擦了擦嘴边,平静地说道。

  这个动作一出,跟在孙少涛身后的人声音更加低了一些,“小的这就去。”

  这处叫人害怕的慎刑司,光是从外表看起来,却是和其他任何一处完全相同,冬日难得温暖的阳光从外面滚落进来,在地上簇拥成一团,如同艳丽的花。

  孙少涛吃了口热茶,扬眉看向被带进来的人。

  他挥了挥手,其他的人都站到边上,唯独一个陌生的小太监站在中间。

  他的脸上长着一颗痣,有些明显。

  孙少涛朝着他笑了笑:“你叫,鑫盛?”

  “正是,小的见过孙掌司。”

  孙少涛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人嘛,长得还算是不错。”

  鑫盛的脸上刚要跟着露出个赔罪的笑,就听到孙少涛笑眯眯地说道:“你来慎刑司,是为了举报你同司的二等太监,惊蛰是吧?”

  “正是。”

  “证据呢?”

  “在这。”鑫盛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玉瓶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手中,“还请孙掌司过目,这是唯有御前才有的神药。”

  孙少涛命人拿了过来,这东西入手的感觉却是不冰不凉,非常舒服。本身玉的质地就难得,更别说它的价格,的确非同凡物。

  最重要的是,鑫盛的确说中了一点。

  这样的玉瓶样式,唯独御前才有。

  只有专供皇帝使用的御药,才会是这般模样。

  孙少涛的心里盘算着事,面上的笑容却是依旧,“可是,咱家记得,御前曾经赏赐过惊蛰一回,说不得这些东西,就是那个时候赏赐下来的呢?”

  鑫盛面色扭曲,略有妒恨地说道:“如果是其他的还有可能,可这东西,远在惊蛰被赏前,就已经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的话音落下,又想到什么,急切地说着。

  “惊蛰是不可能得到御前的东西,可他的手里,却有大量的玉瓶,这肯定是有和御前关系菲薄的人,一直在给他暗渡陈仓。”

  就算远在姜金明用他前,他就已经明里暗里地盯着惊蛰了。

  这说起来,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来人呀,将鑫盛压下去好好审问,查查他身上可还有别的事情,再将幕后的人,给我榨出来。”

  孙少涛漫不经心地吩咐下去。

  至于亲自动手?

  他倒是很想,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鑫盛脸上的喜悦被冻结,仓皇地看向孙少涛:“掌司,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什么都说了,您不应该去抓拿惊蛰,为什么……”

  “惊蛰卷入此事,乃是一个意外。”孙少涛说起惊蛰,就像是在提起一个熟稔的人,“至于你,是怎么钻空子得以进来的,自然得好好审问。”

  鑫盛被按住肩膀,却还是拼命挣扎。

  “不,不可能,你们都在包庇他,为什么,我明明都说了,这些都是惊蛰的问题,为什么你们都不信呢!”

  鑫盛被拖了出去,可他留下来的话,还在屋内回荡。

  孙少涛将玉瓶放在桌上,平静地扫向其他人。

  而后,笑意更浓。

  “接下来,轮到你们几个与咱家说说,怎么咱家一朝出去,回来呢,就跟差点变了天似的。”他的声音温温柔柔,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火气,“咱家,可是险些被你们这些兔崽子给祸害了。”

  随着孙少涛每一句话,底下的人都不住哆嗦。

  孙少涛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手段只会比他看似和煦的外表残忍许多。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说道:“并非是小的妄动,掌司桌上留下来的文书里,的确有一份,是抓拿惊蛰的命令。”

  他们认得掌司的字,也清楚掌司的印章。

  这样的东西,放在了需要处理的文书里,自然会被他们所执行。

  孙少涛直到此刻,脸色才微微变化。

  “文书呢?”

  有人从怀里翻出来,上前两步,躬身递给了孙少涛。

  孙少涛翻开一看,发现其上文字,的确是自己的字迹,那盖上的印章,也的确是他的私印。

  这个东西,要是拿出去,就算是孙少涛也没办法证明,这不是自己所书所写。

  可他清楚得很,自己从来都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在慎刑司里,自然有一杆秤。

  这里并没有所谓公平。

  尽管慎刑司背负着的是判断刑罚的职责,可说到底,倘若真的事事都能做到公平公正,慎刑司早就换了人来做。

  像是惊蛰这种,和侍卫处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除非他犯了大罪,不然就一点小毛病,慎刑司可不会冒着和侍卫处对上的风险。

  那容九……

  孙少涛脸色微微沉默,在御前行走,在这宫中,多少是听说这个人。

  只是这个人神秘得很,虽在韦海东的身边做事,可见过他,看过他的人,却始终少数。

  然不代表,孙少涛敢贸然得罪。

  且看韦海东的维护,肯定不是出于对惊蛰的欢喜,而是那容九。

  孙少涛是疯了才会和韦海东作对。

  他攥紧手中的文书,到底是哪个人陷害他,是想借着他的手打击容九?还是说,这其中还有他没能觉察出来的问题?

  一想到这个,孙少涛的脑袋都疼。

  …

  乾明宫内,景元帝正在更换衣服,宁宏儒小心翼翼地给他捧来新的外衫。

  地上跪着个人,正将今日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转述。

  包括慎刑司正在进行的事。

  景元帝换下朝服,穿上身的,是合身得体的常服,冷白的手指捋着袖口,最后落在腰间的香囊上。

  那人说完,宫室就陷入某种异样的安静里。

  宁宏儒轻声细语地说道:“孙少涛此人机敏,怕是会看透少许。”

  不过,就算看破也没有关系。

  孙少涛这人惯会做事,只要觉察出危险,后撤最快的,也是他。

  今日,不过是一场闹剧。

  却已经是编排好的戏码,棋台上的每个人,都顺势而动。

  景元帝凉凉开口:“茅子世到了吗?”

  “就在殿外。”

  “那就让他进来吧。”

  …

  如果不是到傍晚,惊蛰骤然在黄昏下,远远看到了容九的身影,他都快忘记今日发生的事。

  他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原本出来,不过是为了替姜金明跑腿。

  是刚好送完了东西,在回去的路上。

  只是难得的是,在这段昏暗无人的宫道上,除却容九高大的身影外,不紧不慢跟在容九身后的,却还有另外一道吊儿郎当的人影。

  他走路起来的姿势,比不得容九稳重,带着一种天性的率然。

  他落后半步跟着容九,这是一种本能的习惯。

  这两人很熟悉。

  惊蛰的心里不期然地闪过这个念头。

  容九在惊蛰跟前站定,打量了他几眼:“办完事了?”

  惊蛰:“明知故问。”

  他微蹙眉,反问。

  “韦海东是你请来救场的?”

  “只是碰巧,正赶上要回去,请他顺手相帮。”

  这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不然韦海东堂堂一个侍卫统领,他凭什么为了容九,回去捞他的,朋友?

  惊蛰颔首,却说不出信,还是不信。

  他眨了眨眼,看向容九身后这位,正兴味盎然看着他的人,“……不介绍一下,这位是谁吗?”

  这人长得俊秀,气质温和,就像是一个干净的书生。

  容九:“茅子世,一个,朋友。”

  他冷冷的声音听起来,不知为何有几分勉强,尤其是在说到最后那“朋友”二字,更加面若冰霜。

  好似在说的不是朋友,而是仇人。

  惊蛰听完脸色有点古怪,可他没想到,反应更大的人,会是茅子世。

  茅子世像是被容九的话吓到,连连往后倒退,“朋友,哈哈哈哈哈朋友,容九?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笑得无比开怀,如果不是还有几分克制,怕不是要在地上直接打滚。

  惊蛰狐疑地看向茅子世,容九冰凉刺骨的目光随之过去,将他冻了个哆嗦。

  茅子世立刻恢复正常,笑眯眯地看向惊蛰:“嘿,惊蛰,我的确是容九的朋友,百闻不如一见,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他非常热情,尽管带着一点古怪,但也很是友善。

  惊蛰之前虽然说过想要见容九的朋友,却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

  茅子世对他似乎非常好奇。

  那是一种,和宗元信一样,有点奇异的好奇。

  好似不管是宗元信,还是茅子世,都觉得容九的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人很震撼。

  是因为这个人是个太监,还是因为,他们认为,容九的身边不该会有这样的存在?

  ……等下,在这些人的心中,容九和他的关系,又算是什么?

  也是朋友?

  希望是如此。

  惊蛰默默地想,不然这麻烦可就大了。

  茅子世要是能知道惊蛰的所思所想,必定要朗声大笑。

  朋友?

  景元帝的身边,最不可能有的,就是朋友。

  今日要不是托惊蛰的福,茅子世怕是这辈子也不可能从容九的嘴巴里听到这几个字。

  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惊蛰不会是景元帝的朋友,因为朋友这样的关系,完全不足够掩饰他的贪婪。

  茅子世是一个非常活泼外向的人,情绪和思维的跳动远比常人要快,上一刻还是在问惊蛰是怎么和容九认识的,下一刻,就已经说起了这几日在做的事情,这其中毫无半点的关联。

  惊蛰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茅子世下意识停住,看向惊蛰。

  边上的容九并不怎么说话,只是视线一直都没有从惊蛰的身上移开。

  惊蛰捂着嘴,缓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容九和你,是有点像的。”

  茅子世皱眉,狐疑地打量着容九。

  “我和他,哪里相似?”

  要是其他人在他面前,说景元帝与他相似,茅子世肯定要捧腹大笑,然后将那人给揍一顿。

  和景元帝相似,那是要倒了八辈子霉运。

  惊蛰:“都很聪明,思绪都很活跃,说话的风格也有点相似,就像是……曾师从同一位老师。”

  茅子世惊讶地看向容九:“你与他说过?”

  容九冷淡:“没有。”

  茅子世啧啧称奇,绕着容九和惊蛰转悠了一圈:“不对,你肯定与他说过,不然惊蛰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完这话,又看向惊蛰。

  “你猜得不错,他的外公,正是我的老师。”

  惊蛰了然,怨不得会有这种感觉。

  他坦然说道:“容九不怎么和我说起家里的事,所以这事,他的确没有与我说。”

  茅子世的眼里满是惊叹,这种敏锐的嗅觉……他忽然明白,为何景元帝在带他过来前,还曾嘱咐了一句。

  “在他面前,只需字字真实便可,无需撒谎。”

  茅子世那会,还没明白景元帝是何意,现在却是清楚得很。

  惊蛰敏锐得很,在他面前撒谎,反倒是一种无用的掩饰,反倒会令他生疑。

  若是事事真实,那说出来的话,就会被惊蛰自然接受。

  不管这件事多么离奇。

  以他的性格,更不会主动去探寻他人的隐私,也便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似乎惊蛰对于他人所说的事都会自然接受,像是尤其容易被人欺骗的可怜人。

  “惊蛰,你有没有想过,要做点……”

  茅子世兴奋的话还没是说完,容九如同鹰钩的手就按住他的肩膀,生硬得几乎要掰断他的骨头。

  他哀哀叫唤了两声:“行了行了,我不挖你墙角成了吧,撒手,快撒手!”

  惊蛰看得出来,茅子世有点害怕容九。

  这也正常,谁不害怕他呢?

  可在害怕之余,容九和茅子世的接触,的确印证了茅子世是个熟人这句话。

  尽管韦海东也偶尔会开惊蛰的玩笑,和容九也很是熟悉,可容九不会在韦海东的跟前放松。

  毕竟,韦海东还是容九的上司。

  这茅子世,应当真的是容九的朋友……再不济,也会是某个熟悉的,能叫他稍稍放松戒备的人。

  这无疑让惊蛰的心,也跟着放下来。

  容九很少提起过去的事,可茅子世是他外公的学生,与他的关系还算亲近,那至少能说明……这位外公待他,应当还是不错?

  不是所有的长辈都不靠谱,这件事,已经足够惊蛰松口气。

  茅子世停留的时间不长,不多时,就说有事离开,不过走之前,他给惊蛰送了个小玩意。

  “看到没有,这里是发射的洞口,只要你将其绑在手臂上,甩手的时候,里面的机关就会飞射出来。”

  这是个如同袖箭的小玩意。

  惊蛰还没来得及推拒,茅子世就已经挥挥手离开了。

  惊蛰沉默地抓着手里的“小玩意”,谁人送的小玩意,会是这么凶残的武器?

  他前脚才刚因为私相授受,私藏禁品这样的事差点被抓去询问,后脚就又拿了个堪比兵刃的器具。

  这玩意要是被搜出来,就算韦海东给他兜底,都怕是兜不住吧?

  惊蛰一言难尽地看向容九,容九蹙眉。

  ……你也觉得很危险对吧!

  容九:“这玩意威力小了点,拿着玩吧,不要伤到自己就好。”

  惊蛰:“……”

  呵,就不该对容九有什么幻想。

  “我拿着这东西,要是再下次被人举报追查,那可真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容九:“不会有人敢查你。”

  他淡淡说着。

  尽管只有这么寻常的一句话,却带着莫大的底气。仿佛他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理。

  惊蛰平静地说道:“那是自然。毕竟,今日要不是有你的允许,这件事未必会发生,对吗?”

  他抬起头,对上男人黑沉的眼。

  容九没有回答,惊蛰就继续说下去。

  “这次举报没头没尾,事情解决得也太过顺利,韦统领回去的时机也太凑巧,就像是为了这件事出现在侍卫处的一样。自然,慎刑司正如猜想,不会冒然与侍卫处对上,所以撤销了今日所有的事……可这个命令,最开始又是从何而起?”

  惊蛰说完这番话,好似连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容九没有回答惊蛰的指控,反倒因为另外一件事缓缓皱眉:“你怀疑我,会指使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惊蛰恍惚了一瞬,什么?

  而后,他立刻反应过来,“我不是说这件事是你设计,可你必定能够知道这事。”

  惊蛰没忍住,轻轻踹了脚容九。

  搁这生什么气呢?

  他还没生气,容九哪来的脸生气?

  就凭他长得好看吗?

  容九:“慎刑司是慎刑司,侍卫处是侍卫处,侍卫处无权干涉慎刑司。”

  这件事的确不是他的命令。

  就算他身为皇帝那个身份,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惊蛰点点头,这两个地方,的确是互不干涉。

  “不过,慎刑司的人到直殿司后,我的确是收到了消息。”容九慢吞吞地说着,“此事不是我设计,但为何交给韦海东,的确是有原因。”

  惊蛰抿唇,他就说,为何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太过顺利。

  这其中,必定是有容九的干涉。

  “你想,证明什么?”

  容九冷冷地说道:“你与我关系亲近,若此事由我来处理,你的目光会更多停留在我身上,而不是事件本身。”

  事件的,本身?

  惊蛰沉默下来,这件事的本身,有什么值得追查的地方?是鑫盛那妒恨?他的证据?还是他是怎么联系上慎刑司,亦或者是……

  惊蛰抬头,看着容九。

  “你想让我知道,权势的重要。”他的声音轻而缓,带着冰凉的暮气。

  在惊蛰,甚至直殿司看来都是危险的事,却能被韦海东轻易就消弭在萌芽状态,谈笑间,彼此都是算计,却也都是和气的伪装。

  是因为孙少涛本就是这么良善的人吗?

  哈,是因为韦海东,掌握着孙少涛都无法违抗的权势。

  权势,这两个字,真是动人心。

  容九抬脚走向惊蛰,步伐沉稳,可每一步,都踏出掠夺的威压,直到将惊蛰逼迫到宫墙上。

  冰凉的触感从身后袭来,冬日的墙壁着实是冷,而容九的手指,却也带着寒凉的气息。

  落在惊蛰的额头,如同冰块。

  “惊蛰,你该贪婪些,学会掠夺。”他不是第一回说这样的话。

  容九冰凉的声音,如同他的气息笼罩下来,“你该利用你的爪牙,学会从我身上,从任何东西的身上,抢走任何需要的东西。”

  包括权势,地位。

  用冰冷装裹牙齿,用残酷修饰利爪,学会用暴力为手段,踏碎一切与他悖逆的言行。

  惊蛰几乎被容九碾碎在怀里。

  这让他觉得,容九是有些痛苦的。

  时刻注视着惊蛰在“危险”里,这种感觉,让这冷情冷性的人,竟也会有这样的情绪。

  尽管微不足道,却仍叫惊蛰敏感地捕捉到。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男人的确是在生气,却并非因为他刚才怀疑的理由而生气。

  他是因为惊蛰明明看透了,却学不会利用而生气。

  就仿佛一个样样都会的学霸,好不容易自降身份勉强给学渣上演了一场教习,结果这学渣看完后,还乐呵呵地看着学霸。

  懵懂,茫然,又傻乐。

  有看没有懂不可气,看懂了还不会做,那才是真真可恼。

  惊蛰并非没有觉察到这点。

  在韦海东与孙少涛交谈时,惊蛰的确感觉到了某种冰凉的氛围,就在遥遥之外。

  惊蛰不喜权势,这多和从前的经历有关。他本性,也更喜欢平淡的日子。

  可谁也不得不承认,权势的确是个好东西。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惊蛰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懂,那才是真正的蠢货。

  惊蛰轻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

  爪牙是什么古怪的形容?

  他难道是小狗吗?

  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去抢别人的东西?什么都得靠争靠抢,那得是强盗吧?

  总觉得皇宫危机四伏,总觉得他平地摔就能摔死,总觉得他身边还有无数的危险……自然,今日的确是危机。

  可如鑫盛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有。

  “……不过,我会记得。”

  前半句话,是无奈的叹气,后半句话,却是轻轻的应许。

  容九不该这般,总是如此漫长痛苦地为他担忧。

  惊蛰这人,轻易不许诺。

  可只要是答应了的事,总会竭力去办。

  容九的眼神骤然沉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总算有了一点笑意。

  却是森冷,带着透骨的寒冷。

  先前,倒是他用错了手段。

  惊蛰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没有攻击的欲望,也少有贪婪的渴求,于他而言,越是平静越是淡然,反倒是欢喜。

  可只要容九不放开他一日,他所希望的事情,所想要的生活,就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哪怕他如今不被人所知,可在不够遥远的将来,有些事情必然是会发生的。

  容九压抑着心头嗜血的暴戾,维持着脸上那层冰冷的表情。

  用血腥,残酷,无法将惊蛰染得与他一般,那就用事实,真诚,与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痛苦,以他最无法抵抗的真实……

  让他自愿地,吞下容九精心酿造的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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